屋里亂成一團,壓抑的哭聲充斥著四周,連趙立秋都沒忍住,大顆大顆的眼淚滾下來,整個人都惶恐不安,王滿倉王來銀皺著臉滿臉苦澀,劉三娘抱著趙苗苗淚如雨下,每個人的腦海里都不由自主地想到一年前的情形,趙家老大也是這麼突然的病倒了,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看著昏迷過去的趙立夏,方怡只覺得腦袋轟的一聲爆開了,有種天暈地轉的眩暈感,但她沒有亂,她也不能亂。用力掐了掌心兩下,方怡深吸幾口氣,暗自告訴自己不能著急!伸手模模趙立夏滾燙的額頭,耳邊是他燒糊涂了的喃喃低語,方怡果斷轉頭看向王滿倉︰「當時是什麼情況?立夏只是摔倒了嗎?身上有沒有受傷?」
王滿倉搖搖頭︰「就是腳滑了一下,當時還走了一段路,後來是立秋瞧見他神色不對,模他的臉才發現燙得嚇人,我才背他回來的。」
方怡稍稍松了口氣,只是感冒發燒的話會好辦一些,她掃了一圈兒屋里的人,沉聲道︰「王大哥幫忙生盆火來,王二哥幫忙再仔細檢查一遍立夏的身體,看有沒有哪里的骨頭傷著了,王嫂子去燒幾鍋熱水,再用紅糖熬一鍋濃姜湯,立秋去把你爹的那兩壇子白酒拿來,立冬先帶著立年和辰辰先去洗澡,水要足夠熱,泡久一點,洗熱乎了過來幫我做事。」
一屋子的人抬頭看了看方怡,立刻就忙活開了,唯有趙立冬愣著沒動,大家都有事兒做,卻讓他去泡熱水澡!方怡瞧見他這模樣,解釋道︰「你們的身上都已經濕透了,這熱水澡人人都要泡的,立年和辰辰最小,你先帶他們去泡,等會兒再讓立秋王大哥他們去。家里已經病了一個,無論如何不能再病第二個了!」
方怡的口吻是前所未有的嚴厲,趙立冬不敢再耽擱,擔憂地看了眼趙立夏,一手一個牽著趙立年和方辰去了廚房旁邊兒專門用來洗澡的小屋子里。
趙苗苗被方怡抱著放到炕頭上,小丫頭剛剛哭得狠了,背心都冒汗了,方怡找了條干淨的帕子塞到她的後背心兒里,輕聲哄了哄︰「苗苗乖,不哭,立夏哥哥會好起來的。」
「真的嗎?」。趙苗苗哭得滿臉都紅了,水汪汪地大眼楮可憐巴巴地望著方怡,眼底是顯而易見的害怕。
方怡重重地點頭︰「真的!他一定會好起來的!」
趙苗苗吸了吸鼻子,朝著趙立夏的方向挪了挪,小心翼翼地伸出小手模了模趙立夏的臉,抽抽搭搭的。王來銀正一寸一寸地模過趙立夏的身體,沒有發現有紅腫或是骨頭明顯錯位的地方,再細致的他就模不出來了,畢竟他也只是跟著赤腳大夫學了兩手而已。
饒是如此,卻也足夠了,趙立夏只是滑了一跤,應該不會有太細致的傷,方怡伸手模了模趙立夏棉被下的身體,只模到一片干爽,這不行,受了風寒必須要逼出汗來才能好。
王來銀被方怡「大膽」的舉動給嚇到了,一時間都忘了轉開眼,他知道趙立夏和方怡已經訂了親,但是還沒成親呢,怎麼能這麼「光明正大」的模他呢!被子底下的趙立夏可沒穿衣服呢!
方怡可沒功夫去猜王來銀的心思,那頭趙立秋已經捧著兩壇子酒小跑進屋了︰「方怡姐,酒拿來了,是要給大哥喝嗎?」。
「不是喝。」
趙立秋問道︰「那是做什麼用?」
到了這會兒,方怡突然遲疑了,趙立夏患的是風寒,能用酒精擦身體的方式來降溫嗎?方怡皺著眉,努力地在記憶里搜尋相關的信息,卻一無所獲。在現代,感冒發燒是再普通不過的病癥了,各式各樣的感冒藥層出不窮,甚至連醫院都不用去,根本就不值得人去投入太多的關注,方怡也只知道用酒精擦身體能降溫,但是這到底是治療熱傷風還是治療風寒的卻不清楚,古代不比現代,這里可是連最普通的風寒都能要人命的地方!方怡不敢冒這個險,最後只道︰「先放著,以備不時之需。」
趙立秋不疑有他,立刻把酒壇子放到桌上,又湊過來看趙立夏,听著他迷迷糊糊的低喃,不由又皺起臉︰「方怡姐,要不我去城里請大夫過來瞧瞧吧。」
方怡搖搖頭︰「天太晚了,又下了這麼大的雨,不安全,等明兒再看吧。」
「我可以駕馬車過去,很快的。」
方怡正色道︰「不行!你才剛學馬車幾天,萬一出了什麼事兒,那就真要送了你大哥的命了!」
趙立秋急了︰「可是大哥這個樣子,等到明天病情加重了怎麼辦?」
方怡道︰「不會的,他目前只是發熱,並沒有咳嗽或是喘不過氣來,還不算嚴重,等會兒喂些姜湯下去,若是能發出汗來,病情就不會加重。我今晚會守著他,要是半夜里情況不對,咱們再去城里。」
听到這話,再看看方怡似乎胸有成竹的模樣,趙立秋這才點點頭︰「我陪你一起守。」
「好,等會兒立冬洗完了澡你也去泡泡,可別你大哥還沒好,你又病倒了。」
這會兒功夫,王滿倉已經生好了火盆,燒得旺盛的炭盆往屋里頭一端,頓時驅散了室內的陰寒。不多時,趙立冬端了一碗熱姜湯進來︰「方怡姐,姜湯熬好了,晚飯也燒好了。」
「大家先去吃飯吧,立秋立冬留下幫我。」
王滿倉張了張嘴,本想說讓他來,卻被王來銀拉了出去︰「哥,我們先去吃,完了再來換他們。」王滿倉覺得有理,轉身端起飯碗大口地吃起來,卻味同嚼蠟,只吃了兩口就咽不下去了,心里頭沉甸甸的。
幾個小的捧著碗沒動作,眼里水汪汪的,立夏哥還迷糊著呢,他們吃不下!趙苗苗也扁著嘴沖劉三娘搖腦袋,看得劉三娘也跟著紅了眼圈兒。
屋里頭,方怡端著姜湯坐在炕頭,趙立秋和趙立冬合著把趙立夏的頭抬高了一點點,才燒了這麼會兒的功夫,趙立夏的嘴唇就已經干得不像話了,好幾道裂口,微微張開的嘴里呼出的氣息也是滾燙的,方怡舀了一勺子姜湯,吹了兩下,拿唇踫了踫,覺得這溫度不會燙著嘴了,這才喂到趙立夏的唇邊。
即便是生病中,趙立夏也乖順的很,只是那緊皺的眉心透出了些許痛苦的神情,看得面前三人心酸不已,方怡的手有些抖,她吸了吸鼻子,開始找話說,免得也跟著哭了出來︰「這加了紅糖的姜湯是驅寒的,趁熱喝下去就能逼出些汗來,體內的寒氣也就隨著這汗出來了,風寒就會好了。」
趙立秋和趙立冬連忙道︰「那多喂些!」
「也不能一下子喝太多,等會兒你們吃過飯,給他擦擦身子,換上干淨的衣服,再好好的睡一覺,明兒或許就好了,就算沒怎麼好,也不會加重病情。」
趙立秋連忙道︰「若是明早沒好,咱們就去城里,不請大夫過來,直接就帶大哥過去。」
趙立冬道︰「不管好沒好,都要去看大夫!萬一落了病根怎麼辦?」
方怡扯開嘴角露出一絲笑容︰「嗯,不管好沒好,咱們都去看大夫。」
大半碗的姜湯慢慢地喂進了趙立夏的肚子里,干涸的嘴唇得到了些許滋潤,顏色好看多了,面上卻依舊潮紅,就跟喝醉了酒似的。許是喝過姜湯舒服了些,趙立夏不再說胡話了,安安靜靜地仿佛睡著了一般,這讓三人稍稍松了口氣。
外頭王滿倉和王來銀只趴了半碗糊糊就吃不下了,坐在桌前愁眉苦臉了好半天,這才想起換方怡他們來吃。方怡給趙立夏攏了攏被子,喊了趙立秋和趙立冬先去吃飯,走到外頭瞧見趙立年和方辰碗里的糊糊都沒動,不由有些心疼,走過去模模他們的小腦袋,勸慰道︰「放心吧,立夏哥剛喝了半碗的姜湯下去,能吃的下東西就表示會好起來,你們也要多吃些才好。」
兩個小家伙吸了吸紅紅的鼻頭,點點小腦袋,乖乖地拿起筷子就要吃飯,卻被方怡按住了。方怡一模碗邊,果然都有些涼了,拿到廚房里換了兩碗熱騰的過來,又把劉三娘懷里的趙苗苗抱過來,一口一口地喂飽,自己也跟著吃了些,卻實在是沒胃口,喉嚨里跟堵了什麼似的,難以下咽,方怡無奈地放下筷子,一抬眼,看到面前趙立秋和趙立冬同樣沒吃下多少,她心里默默嘆了口氣,終于不再勸他們多吃些了。
吃過飯,方怡把趙立秋和王家兄弟都趕去泡了個澡,換□上濕潤的衣服,從廚房里拿了些醋架在火盆上頭燒著,希望能起到殺菌消毒的效果,不要讓家里其他人被傳染到。雖然這幾個月家里的伙食改善了許多,但是身體不是一朝一夕能養起來的,方怡實在是不敢想象若是這些小的也病倒了會怎樣的情形!
等趙立秋洗過澡後,劉三娘第二鍋姜湯也熬好了,家里每個人都被灌了一大碗,原本沒吃飽的肚子這會兒也被水給塞滿了。王滿倉王來銀本想留下來守著趙立夏,卻被方怡給推去睡覺了︰「立夏哥病倒了,地里的活兒就指望你們操勞了,有我跟立秋立冬守著,不會有事的,要真有事兒肯定會喊你們的。」
這話說的在理,眼下雖然秋雨不停,可地里的莊稼已經到了收獲的時候,這種時候真是一點兒都松懈不得,否則一年的功夫就全泡湯了。過了會兒,趙立年和方辰趙苗苗也被安撫著去另一間屋子睡了,方怡耐心地把他們都哄睡著了,這才回到趙立夏的屋子。
「方怡姐!大哥他好像在出汗了!」
趙立秋趙立冬喜形于色,方怡連忙湊過去,伸手在趙立夏身上一模,果然有濕意,她轉身去廚房打了盆熱水又拿了兩個帕子過來︰「你們幫他擦擦身子。」
「好。」
怕掀開被子會加重病情,趙立秋和趙立冬幾乎是趴在被子里給趙立夏擦的身子,等幫他擦完,他們自己也累出一身汗來,又被方怡趕著換了身干淨衣服。
等折騰完,方怡模了模趙立夏的額頭,似乎沒有剛剛那麼燙了,不過這里沒有溫度計,方怡也不太確定是不是真的就開始退燒了,但是得了風寒能逼出汗來總是好事!
眼看著趙立夏的睡相安穩了不少,方怡道︰「你們先睡會兒,等會兒我叫你們,半夜可能還要再擦一回身體。」
兩人一齊搖頭︰「沒事的,我們不困,也睡不著。」
見狀,方怡也沒再多說,轉身去了趟廚房,抓了兩把米洗干淨,又洗了幾個紅棗,切了一些細姜絲兒,準備熬點粥,等會兒喂給趙立夏。
房里生了火盆,方怡拿了鐵鉗架在上面,把砂鍋放在鐵鉗上,開始熬粥。夜已經深了,耳邊只能听到外頭淅瀝瀝的下雨聲,因為怕吵著了趙立夏,三個人並沒有交談,趙立秋和趙立冬起先一眨不眨地盯著趙立夏,時不時地模他一下,等過了大半個時辰的功夫,忍不住開始打瞌睡了,他們這些天同樣也沒有休息好,天天都有跟著趙立夏去地里,晚上也跟著失眠,如今又是擔驚受怕了這麼久,到這會兒身體也快要到極限了。
趙立秋正昏昏沉沉點著腦袋,突然肩頭一重,是趙立冬熬不住睡著了,趙立秋輕手輕腳把他扶到炕里頭躺好,又扯了床被子給他蓋上,自己轉頭繼續盯著趙立夏。
方怡仔細地熬著粥,心里頭卻是七上八下,亂七八糟的什麼念頭都有,卻又什麼都沒想到。等回過神扭頭看向炕頭的時候,只看到三張沉睡的容顏,她起身幫趙立秋蓋好了被子,坐在炕頭仔細地看著趙立夏。面前的這張臉是那麼的年輕,誰又能想到這年輕背後所背負的沉重?他才十六歲啊,本該是年少飛揚的時候,卻讓他深陷在生活的泥潭里,上天實在是有些不公平。
作者有話要說︰^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