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稱為八王府的帝都名流私宴會所內,顧念引著安知薇,為她推開雞翅木格子門,金碧輝煌的房間里,一個高挑美人端坐如儀,不是當今常委顧長吉的夫人,又是誰?
岑雁抬眼看到知薇,面露微笑︰「安知薇,你好。愨鵡曉」
衛生部發言人、帝都大學常務理事長、血液科學術權威……岑雁頭上的名頭很多,而最最重要的一個,則是——顧念的媽媽。
「岑醫生,你好。」
安知薇朝岑雁行禮恁。
「既然不在醫院,就不用叫我岑醫生了。」岑雁笑笑,「我是你的長輩,你叫我一聲阿姨吧。」
這一餐飯,吃得平淡無奇。岑雁說是家常便飯,果然只說些家長里短的事情。
直到岑雁冷不丁問︰「你們,準備什麼時候把事情辦了?我好抽出時間,安排去拜訪一下知薇的家長。膽」
安知薇筷子一抖,差點把塊海參抖落在精美的寶藍色桌布上。
「對了,知薇,你家里還有什麼人?」岑雁緊接著又問。
安知薇把海參放進自己碗里,說︰「有舅舅、舅媽、媽媽。」
「知薇的父母在幾年前離婚了。」顧念補充。
安知薇坦然而安靜地看著岑雁,幸虧岑雁也沒有令她失望,她只是了解地點點頭,說︰「只要家教正經,出身什麼家庭並不重要。我看知薇的教養就很好。」
「那要感謝我那善良的母親。」安知薇滿懷感激地地說。
「哦?」岑雁眉眼彎彎,安知薇發現,她還真不能看岑雁笑,因為岑雁笑起來的樣子,跟顧念幾乎一模一樣,「那我更加要盡快去拜訪她了。」
「阿姨……」安知薇羞紅了臉。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用不著不好意思。」岑雁說,「我和顧念他爸的時間協調在一起,不是件容易的事。」
安知薇認同地點頭。
「不過,阿姨。我和顧念的事,還想緩一緩。」既然岑雁是個好說話的人,安知薇就大膽了,「因為我現在手頭還有些事要忙。不忙完的話,總是不能安心結婚的。」
烏黑澄澈的眸子,一霎不霎地看著岑雁的眼楮。
岑雁盯著安知薇,而安知薇,那雙光華內斂的杏眼,堅定地、平靜地——
她心中主意已定,只是尊重自己這個「阿姨」而已。
岑雁微笑起來︰「你還年輕,才二十一歲。我也不是那種老封建,你要發展自己的事業,做自己的事,我當然尊重你的安排。那麼,等你忙完手頭的事情之後,就讓顧念帶你來,正式見我們二老吧。」
顧念沖安知薇眨眨眼楮,又在桌子底拉過她的手,在她掌心畫圈圈。安知薇吃癢,全身雞皮疙瘩都冒了起來,嘴里卻說︰「好的。」
二十分鐘之後,岑雁離開,顧念去送她。安知薇有些恍然。
她不是笨蛋,當然很明白這一次會面的意義。可是,自己果真做好了結婚的準備麼?
二十一歲……前世等余嘯東,生生等成老姑婆;這一世,卻要這麼早進入圍城?果真是補足前世的遺憾了!
心亂的時候,鋼琴就是自己最好的伴侶。
柔和的琴聲響起,《月光曲》所描述的月夜湖面,總能讓安知薇心情平靜。她坐在鋼琴前,頭微微後仰,任由十指听從心得指揮,在琴鍵上馳騁……
金紅的珠片伴隨她的動作簌簌晃動,像伴舞的精靈。安知薇用鋼琴為自己構築成一個忘我的世界,牆角處的燻香鑽入鼻中,全身的毛孔在琴音中打開,凡塵俗事,統統拋卻。
「好好听……」
一個沉悶的聲音,在暗處響起,安知薇悚然罷手,下意識地到處抬頭張望。顧念還沒有回來,房間空空如也,一個人都沒有。
「你……」
「你是誰?」
安知薇終于听出來了,是從監控設備傳出來的聲音,帶了微弱電流聲,所以那個男聲有些失真。她站起來,一手扶著鋼琴,目光沉靜︰「對不起,亂動了你的東西。」
「唔,我問的不是這個問題。不過沒關系,誰教你彈琴的?你是誰?」那聲音很執著,「對了,我看見你和岑教授在一起。」
「我是顧念的朋友。」安知薇吃不準在這里搬出顧念的名頭有沒有不妥。
那聲音果然不滿意,他說︰「你總有你自己的姓名吧?你是誰?」
「我叫安知薇。」
「安知薇。」那聲音這才滿意地笑起來,「很好,很好。」
兩聲「很好」之後,那聲音就消失了。房子里安安靜靜地,就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顧念過來,接走了安知薇。他面帶笑容,見到安知薇,不由分說地摟入懷中,低頭輕吻她。
「知薇,你永遠不會令我失望。」
安知薇知道顧念的意思,那就是岑雁已經承認自己了。她不是那種家長越反對,自己頭腦越發熱並且以此來作為驕傲,印證自己愛情偉大且獨一無二的無知少女。幾十年的人生告訴自己,一段感情必須要得到雙方家長的祝福,才有可能有幸福結果。
當初余老爺余太太對自己,既不祝福,也不反對,笑納了董芫董薇留下來的大筆遺產之後,就當這個未來兒媳婦透明。她和余嘯東,可沒什麼好結果。
所以,她也微笑著,回應顧念的吻。
…………
「太太,這是安知薇發回來的郵件。」
余太太關掉視頻電話,揉揉酸疼的眉心,說︰「轉給我。」
「是。」趙彤躬身行禮,正準備退出去時,余太太看了她一眼,忽然笑道︰「好漂亮的珍珠胸花。」
「真的?」趙彤一絲不苟的臉上飛起紅暈,「謝謝太太夸獎!」
余太太笑笑︰「你都三十多了,是時候去多結識青年才俊。」她低下頭去下載郵件文檔,「現在出去干活吧。」
羅雅瑤進入層流潔淨病房之前,把她的手提電腦留給了安知薇。經過簡單整理之後,安知薇把北五環商貿中心的數據和相關人員名單提取出來,發給余太太。
「你放心就這樣把東西交給那個女人?」顧念在旁邊坐著,問安知薇。
「在對付余嘯東的立場上,我們是一致的。」安知薇胸有成竹,「何況她手下能人那麼多,這種活,她不做誰做?」
「余嘯東和你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
顧念覺得奇怪。
安知薇出了一下神,若有所思地說︰「我看他不順眼,這個理由不知道夠不夠充分?」
顧念輕輕嘖一聲,說︰「能夠讓你不順眼,這理由足夠充分了。」
「我想,我們可能要盡快回去。不久之後,余家就有好戲上演了……余大少病情沒有好轉,我估計我那個好妹妹,耐性也差不多用盡了吧。」
安知薇若有所思。
而顧念的手,則蛇一樣滑落她胸前……
…………
過了幾天,余家人難得全家聚在一起,共享天倫。
說是共享天倫,不如說是個小型工作會。余老爺坐在太師椅上一搖一晃,有一句沒一句地跟兒子老婆商量近來的公司運作情況。
「關于聚德的股票代理權,到了什麼地步?」
余太太說︰「已經簽了合同了。三個月後,將會正式啟動。」
「唔。如果投放成功,那麼這一次,我們將會獲利數百億。」余老爺說,看到余嘯東目光低垂,又說,「嘯東,新城建造計劃是你負責的,現在進展怎樣了?听說有幾個釘子戶很難搞?」
「那是市政部門的事,他們自然會派人去搞定。錢已經劃撥到位,只等賠付完畢,拆遷隊就可以進場。」
余老爺就有些淡然︰「遲一天落成,就要少一天收入,同時又會多一天的支出,一上一下的數目可不少。別叫兩只小小老鼠毀掉了整棟大廈,你就是太過心軟,必要時要手段強硬一些。」
余嘯東恭敬地應︰「是。」
余老爺的目光投向余嘯言,余太太給余老爺捶著背,心跳有些加快。
「嘯言。」余老爺終于開口。
「父親。」余嘯言道。
——「最近我心煩得很,听說音樂可以緩解情緒。你給我挑幾張好一點的碟子,我臨睡前听一會。」
「好的,父親。」
余太太失望垂下眼簾,不再看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