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自從那晚銀發男子莫名其妙找了凌芷羽之後,在久涯山莊就再也沒看到他的身影了——當然,她所指的就是那個「弒公子」。
不過,除凌芷羽之外的所有人都知道,這次弒公子的突然出現,僅僅只是為了送他的妻子慕容澗霜回娘家,而他何時離開自然是任何人也無權干涉的了。
不論他的身份與否,凌芷羽都不會在意他的去留。
只是她無意間注意到,作為久涯山莊莊主的慕容籍海卻不知為何表現出一種無奈的失落,她當然沒有多想,簡單的認為也許是慕容籍海有求于那人吧——至于是何事,她也沒必要去深究人家的私事了。
但就在他走後,一件事頓時震驚了竺甃國整個皇宮。
那位在竺甃國皇帝慶生宴上勾結外黨試圖造反的琪王東陽繪,他的「琪王府」居然在一天夜里突發大火,熊熊的火焰徹底照亮了整個無莞城的夜空,而那座氣派的府邸連同里面的所有人都在那一瞬間化作灰燼……
其實,按理說,作為反賊的東陽繪早就應該被滿門抄斬,但皇帝東陽卻一直顧忌他們之間的兄弟之情,所以在百般猶豫下遲遲沒有對琪王府的人動手。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現在一切都已成定局。
當下,東陽繪沒有找到,他的「老巢」又毀了,整個竺甃國頓時變得人心惶惶,老百姓在私底下也對當今皇室提出了不滿。皇帝東陽自然也察覺到這些問題,這些日子幾乎每天都召集大臣商量對策,甚至也向軒轅旖律和完顏翼若等人詢問意見。
除此之外,凌芷羽也有听慕容澗風他們提起,慕容籍海至今仍對東陽繪所用的「暗血殘影」耿耿于懷,不只一次的將冷熾請到書房談論著什麼。只是,一般人當然不會明白,此事一旦牽扯到五十年前消失至今又重現的魔教,作為江湖「三大山莊」之一的久涯山莊無論如何也不能坐視不管。
不過……
這些所謂的「大事」,對此刻的凌芷羽來說,可是一點興趣也沒有。
在她的心里,現在只有一個念頭——
朔月之日,越來越近了……
「羽羽,吃蓮蓉糕嗎?」
久涯山莊的桃花園,凌芷羽和慕容澗露坐在一棵桃樹下。天空中,粉紅色的花瓣仍舊隨風飄飛,如同一位位身穿粉衣的美麗女子悠然的翩然起舞,裊娜的身姿醉人心弦,那些五彩的蝴蝶撲扇著晶瑩的羽翼,與桃花瓣攜手圍繞著樹下的女孩……
慕容澗露看了看停留在紫砂茶杯上一只藍色蝴蝶,又看向四周的奇妙景象——
她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見到這麼多蝴蝶,再加上春天的桃花園,別提有多漂亮了!
只是……
慕容澗露又將視線落在正看著一本書的凌芷羽身上,嘴角的弧線越漸擴大——
再如何美的景色也不及她的羽羽!
今兒一大早,大哥、二哥和三姐就被叫去了爹的書房,一想就知道鐵定又要說些「無聊」的事兒了。她從小就不喜參與山莊中的各種事件,爹和娘也從來不曾強迫她,她天性貪玩,最大的願望就是「玩遍天下」,就連習武也只是圖一時好玩而已。
所以,一想到今天沒有二哥和自己爭羽羽了,她高興的差點蹦起來,立刻就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她的羽羽。
本來呢,她是打算帶羽羽去琴環河劃船的,但羽羽卻執意要留在久涯山莊,還到書閣拿了不少的書,然後就在桃花園中找了這個地方讀起來,直到現在。
嘻嘻——
無所謂啦!雖說她不知道羽羽為何突然想看書,而她自己對書這東西真的是提不起一點興趣,但是只要能和羽羽待在一起就好啦!哪怕只是像這樣看著羽羽,她都覺得無比的快樂呢!
「露露,你吃吧,我先把這些內容看完。」
凌芷羽翻著書頁,隨意的回道,連頭都沒有抬一下。
「嗯!」
慕容澗露笑著點了點頭,然後一邊吃著她最愛的各色甜點,一邊享受般的偷瞄著凌芷羽——
她的羽羽,怎麼看也看不膩,真的是越看越美!
凌芷羽自然不知道她的露露正對著自己犯花痴,眼楮一刻也沒有離開手中的書。
今天的她仍舊是一襲白衣勝雪,絕美的臉龐仍舊不施任何粉黛,精致的側臉被陽光溫柔的勾畫出世上最美的曲線,柳眉微蹙,櫻唇輕抿,認真的表情和平時完全不同……
到現在,她已經看完四、五本書了,內容大致都是關于這個世界的歷史,但是她卻越看心里越是焦急——
這些書所敘述的歷史雖說很全也很細致,但是卻很少有關五千年前的。根據那晚銀發男子告訴她的,以及在武林大會上那個長孫盟主所說,她原以為會在書中找到一些有關她項鏈的蛛絲馬跡,可是仍舊是一無所獲。難道是因為年代太過久遠的原因嗎?
可惡——
現在她唯一能想到的救慕容澗風的方法,就只有從書中找尋線索,但現在連這條路似乎都不可行……
不,她不能放棄!
還有很多書沒看,也許答案就在剩下的那些書頁里呢!從小到大老師不就告訴她嗎,「書是最好的老師」嗎?
不到最後一刻,她怎能放棄呢?
只是……
凌芷羽翻書的動作突然停住了,雙眸中微光一閃——
離朔月之日只有不到五天了,她相信慕容莊主和柳夫人一定比她更著急、更悲痛——同時也更絕望……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是不是應該主動找他們,然後——
交出自己的生命呢……
……
凌芷羽低垂著頭,慕容澗露並不能注意到她此刻的表情,但是四周的蝴蝶似乎察覺到了,它們紛紛飛向她的身邊,一只白色的蝴蝶輕輕落在她的肩上,緩緩扇動著那雙點有墨色花紋的翅膀,就像一種無言的撫慰……
「咦?羽羽,你看這是什麼?」
「嗯?」
凌芷羽合上書頁,看向慕容澗露,卻見那丫頭居然盯著一本略顯破舊的書,笑了笑,緩緩從那個疑惑的人兒手中接過,一看書上的內容卻差點讓她笑出來——
不會吧?這麼巧?
雖說有些模糊不清,但當她把那些斷斷續續的字詞組合在一起時,居然和她在現代讀的《詩經》里面的一段完全一樣!
呵!真是怪事兒!
「羽羽,那是不是一首曲子的詞?」慕容澗露突然問道。
「詞?」看著慕容澗露,凌芷羽眨巴眨巴眼楮——
不會吧?露露怎麼知道這些句子可以唱呢?的確,恰巧這些《詩經》的句子可以連成一曲,更恰巧她還會唱。不過這些都是現代人後來做的呀,難道露露也是從二十一世紀來的不成?
「嗯!」慕容澗露使勁點著頭,白皙的手指指向書上的一些符號,「這些不就是曲譜嗎?」
「呃?」凌芷羽愣住了。
「不會錯的!」見凌芷羽一副詫異的表情,慕容澗露趕緊開口道,「還是娘告訴我的呢,雖然我現在仍看不懂。」
「……」
凌芷羽頓時反應過來,不禁汗顏——
天!這些亂七八糟的符號居然是這個世界的曲譜!她還以為是小孩子的涂鴉呢!歐賣糕的!
「羽羽呀——」慕容澗露看著凌芷羽,突然把頭湊到離她很近的地方,一臉燦爛的笑,「你能把它唱給我听嗎?」
「呃?」凌芷羽又愣了愣,本來想開口拒絕,但一看慕容澗露那張漂亮的臉上寫滿的期待,又硬生生的把話咽了回去——
好吧,唱首歌而已,況且還是唱給露露听。
把書拿到面前又看了一遍,凌芷羽輕輕挑起嘴角,朱唇微啟——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
今我來思,雨雪靡靡。
知我者,謂我心憂;
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天地悠悠,我心糾糾。
此生綿綿,再無他求。
求之不得,棄之不舍。
來世他生,無盡無休。
知我者,謂我心憂;
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
(某︰看這歌詞想必大家都猜出來出自哪里了吧?)
優美的曲調,溫柔的歌詞,凌芷羽如流水般的聲音正輕輕的吟唱著……
慕容澗露雙手撐著腦袋,緩緩閉上眼楮——
如她所想,羽羽的歌聲果然動听悅耳。那聲音仿佛有一股魔力般,能輕易就讓聆听的人沉浸其中,沉浸在羽羽編織的美麗故事中……
「……」
一曲終,凌芷羽緩緩斂下眼皮,將其中莫名的情緒輕輕掩去——
奇怪,有一種感覺的在她的心底油然而生,這是以前在學校唱時不曾有的。難道有什麼原因嗎?
「啪、啪、啪!」
三聲有節奏的掌聲傳來,凌芷羽定了定神,睜眼,抬首望去——
不遠處,一身水青色衣裙的慕容澗霜正看著她,臉上仍舊是溫柔的笑容,剛才那贊賞的鼓掌聲就是來自于她。而在她的身邊,站著的是一身錦衣的冷熾,他俊美的臉上仍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那雙漆黑的瞳孔深處,卻依稀有難以察覺的深意……
「芷羽姑娘真是好嗓子。」不知何時,慕容澗霜已來到凌芷羽面前,美麗的臉上笑容依舊。
「三姐!冷熾哥哥也來了!」還沒等凌芷羽開口,慕容澗露就歡快的開口,突然站起身一把勾住凌芷
羽的脖子,「太好听了!羽羽唱得太好听了!就算是‘天下第一舞女’霓雲裳的歌聲也比不過你!」
「霓雲裳?」凌芷羽好不容易從慕容澗露的魔爪下抽身,又疑惑的看向一臉興奮的她。
「羽羽你不知道嗎?」慕容澗露又拿了一塊桂花糕塞進嘴里,「霓雲裳是夙瑾國的人哦,她可是有‘一舞傾城’的美譽呢,也是一位公認的美人哦!」
「呃……」
「不過——」慕容澗露又興奮起來,「我相信羽羽唱歌絕對比她好听!跳舞肯定也比她好看!你們說是嗎?三姐?冷熾哥哥?」
「呵呵……」慕容澗霜笑了笑,「四妹並未听過霓雲裳的歌聲,也並未見過她的舞姿,過早下結論不太好吧?」
「才不是呢!」絲毫不在意慕容澗霜的話,慕容澗露歡快的心情沒有受到一點影響,蹦蹦跳跳的來到慕容澗霜身邊,「三姐,我告訴你哦,羽羽可是很厲害的,你看這些漫天飛舞的蝴蝶,還有……」
听著慕容澗露各種夸獎凌芷羽的話,慕容澗霜仍舊笑得一臉溫柔。
而一旁的凌芷羽,眼眸突然沉了沉,緩緩合上書頁,那只落在上面的緋色蝴蝶也在同一時間飛到她的身邊,停留在半空中……
「好了,四妹——」慕容澗霜無奈的笑笑,輕輕揉了揉慕容澗露的頭發,「三姐知道了還不行嗎?」
「嘻嘻!」慕容澗露燦爛的一笑。
慕容澗霜輕輕嘆口氣,看了看石桌上壘成一堆的書,又看向坐在一邊的凌芷羽,笑道,「冷熾公子和我此時特意找芷羽姑娘,是因為家父和家母勞煩芷羽姑娘到朔風亭一敘,只是不知有無打擾到芷羽姑娘?」
「!」
凌芷羽愣了愣——
慕容莊主和柳夫人……麼……
「爹和娘找羽羽做什麼呢?」慕容澗露問道。
慕容澗霜笑著搖搖頭。
「……」
看了看落在一盤糕點碟上的一瓣桃花,凌芷羽拿上剛才那本書,緩緩起身,笑道——
「還請霜姐姐帶路。」
「我也要去!」慕容澗露瞬間竄到凌芷羽身旁,一把挽上她的胳膊,滿臉笑意。
臉上的溫柔並未改變,慕容澗霜輕輕點了點頭,又看向一旁始終不語的冷熾,「冷熾公子呢?」
「隨後就到。」冷熾開口,還是冷冷的語調。
「好。」
慕容澗霜笑了笑,向冷熾微微傾身後,和凌芷羽與慕容澗露一同走了出去。
「……」
冷熾仍舊站在原地,桃花瓣和蝴蝶仍舊在空中紛飛,他那雙漆黑的瞳孔中卻只有那個白色的身影……
許久,似乎直到那抹影子再也看不見了,冷熾輕輕垂下眸子,隨即又睜開,轉身,朝相反的方向緩緩離去。
同一時間,久涯山莊後山,銀發男子站在一棵高大的樹上,欣長的身姿仿佛天神般。他仍舊身穿銀色衣袍,及腰的銀絲在風中輕舞,完美的面龐淺笑如常,眉心的三瓣幽蓮閃著金色的淡光,血色的重瞳中仍舊是一片清冷,他的視線卻始終落在遠處——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好听的聲音響起,薄唇一勾,身影瞬間消失——
「是這樣麼……凌芷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