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過後，趙玉斌返回了部隊，那一年，整整一個夏天，趙玉斌都沒有回家。乘坐137路公交車到市郊柞樹林，四十分鐘的車程，趙玉斌一去不回了。「以連為家經常連續一個多月也不回家」，應該是指他剛當連長時候的事。夏天，林雨秋請了假，到部隊去探親。她和孩子跟那些兩地分居的臨時來隊干部家屬一樣，住在家屬房里。家屬房離營區不到三百米，趙玉斌在一個月零三天里沒回過一趟。據趙玉斌講，連隊的情況很糟糕，炊事班連炒菜的油都沒有。他上任之前，炊事班的窗框都拆下來當了引火柴。一個月零四天的時候，他回家了。第二天早晨走時，他順手抄走了林雨秋用舊掛歷和曲別針制作的門簾。他說，正好掛到飯堂門上擋蒼蠅。那是這一個月來林雨秋在家屬房打發時間的產物，她把沒用的舊掛歷裁成一條一條的三角形紙條，把曲別針抻直，兩端各窩出個小圓環，而後往上卷繞這些三角形紙條，卷出一個橄欖形紙棒，用膠水粘牢。一個個的「橄欖棒」一天天被制造出來，成堆了，成一座小山了，最後用清漆將這些「橄欖棒」一個一個油透，再一個一個地連接好。一個月零四天，她只做了一個這樣的門簾。
趙玉斌去世後，林雨秋單方面掐斷了和機步旅的所有聯系，部隊年節的慰問，她一概推擋婉拒。她在怨嗎？怨部隊把心愛的丈夫生生從自己的身邊奪走？她在悔嗎？悔恨自己如花似玉的青春，曾經歸屬那座蒸騰著雄性氣息的營盤？好象並不如此。如果是那樣，趙小青高考時，她怎麼會同意她填報軍隊院校？而且，趙小青畢業本可以分配到總部的科研單位，可她非要回機步旅這個「基層單位」，林雨秋什麼沒說就同意了。身為全市第一家四星級酒店總經理，她對丈夫的「生前所在部隊」絕對夠意思，去年，她的太陽島大酒店一次性捐給機步旅五十台電腦，一把就堵嚴了機步旅信息化建設的大窟窿。
有件事趙小青一直想不透，以母親這等品貌，這麼多年，身後肯定不乏追求者，那麼，芳華正當容貌出眾的母親，為什麼一直沒有再嫁？
江琳在機步旅營門把車停下。「等我一會兒！」江琳說著，下了車。他輕車熟路地撇開哨兵，走進值班室。出來時，把手中的會客單亮給哨兵看一眼，然後走回來說︰「你們去教導隊報到。」
「教導隊？怎麼會是教導隊？我不是應該分到自動化站嗎？」趙小青不解。
「進部隊的大熔爐之前，先把你們放到土高爐里煉一回。」江琳笑著說，「我搞清楚了，先集訓，再上崗，所以你要去教導隊報到。」
「你問了誰了？這里有你哥們兒？」趙小青好奇地望著江琳。
「我可是四星級酒店的總經理助理，」江琳一本正經地說，「以最快的速度獲取和整理所需要的信息，並在這些信息的支持下完成和完善我的工作──請問趙小青中尉，咱們開進去嗎？」
「目標正前方，前進！」趙小青拍一下江琳肩膀說道。
江琳鳴喇叭，哨兵摁電鈕，營門門擋閃開一個車位的空當。江琳把車開進機步旅大院。「你根本就沒弄清目標所在。」江琳右轉，把車開上一條橫道說，「正前方哪來的教導隊？教導隊在東邊的底角。」
「有江大助理保駕護航，就是天塌地陷也用不著我，還管它前方後方！」
江琳見趙小青放下車窗把頭探出去望風景，就收了油門，讓車緩緩地沿著林蔭道滑行。「感謝你的信任！小青，我建議你可以考慮和我簽定一份長期租借合同……」
「什麼？租什麼租？借什麼借？」趙小青縮回頭。
「信托租借唄，期限一百年。」江琳輕妙地選擇詞句，「我所承諾的信托內容主要是保駕護航，並且會隨時根據客戶的需求與時俱進地豐富內容。」
「小女子哪有那麼多的真金白銀，恐怕此生無力償還，你呀，還是吃下家和牌吧！」趙小青眼波一閃回敬道。
「看來我得先學會打麻將，不然就打一輩子光棍嘍。」江琳做出一副苦相。
「你別擔心，」趙小青呵呵笑，「這只是一號方案。」
「還有二號？說說！」
「你還來勁了，二號方案待定！」趙小青鼻子哼了一聲。
兩個人都笑起來。教導隊到了。江琳下了車，很紳士地為趙小青打開車門，待趙小青下車後，開後備箱取出趙小青的行李。「內室我就不進了。」說著把行李遞給趙小青，「一會兒準有一堆黑馬王子殺出來幫你，我就別在這兒礙眼了。」
趙小青站在那兒等江琳離開。
「別忘了二號方案！」江琳坐進車里說道。
「一定，擬好了e－mail發給你！」趙小青特別認真地點著頭。
江琳朝趙小青擺擺手，關上車門，鳴笛，走了。
這個江琳，真能瞎掰，根本就沒有什麼「黑馬王子」，倒是慢悠悠地過來一個身形**的上尉。上尉過來一把拎起趙小青的行李。趙小青瞄了一眼上尉胸前的姓名牌︰段長龍。
「趙小青，你的宿舍是二樓205房間，上去吧！」段長龍說。
趙小青跟在段長龍身後，在上樓過程中，她知道了段長龍的身份。段長龍在205房間門口把行李遞到趙小青手里︰「二樓只倒出一個陽面房間，將就點兒，住三個人有點兒緊張。」
「謝謝隊長！」趙小青看段長龍要走，忙問，「隊長，肖 報到了嗎？」
段長龍掃了趙小青一眼。「去接了。」接著又說，「洗漱間有開水爐。」
這個肖 夠能擺譜的，竟然要人去接。她心里忽然升騰起一絲隱隱的不安。她想繼續打探一下消息，可她知道，段長龍不會再繼續回答她關于肖 的問題。可從段長龍的言語和神態上看，好象也沒發生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反正肖 這樣的人，真要正常反倒不正常了，到部隊報到這麼大一件事，那麼長的一段旅途，平平常常地走過來，好象就不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