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狗 第十四章1

作者 ︰ 六白

肖 讓工兵連的營房嚇了一跳。在這之前,肖 無法想象部隊竟然還有這樣的營房。起初是驚訝,接著是想到文一凡──他在維修隊,是專職維修營房的啊!

文一凡分到維修隊,讓肖 感到有些困惑,旅里竟然建制了一支專門修房子的隊伍,這是支什麼隊伍?他們怎麼訓練?他們也參加演習嗎?再有,旅里有那麼多的壞房子要一支專門的維修隊伍來修嗎?看了工兵連的營房,尤其是住了進去,他才迫切地感到一支專門的營房維修隊的必要。

外表看,還可以,殘舊的磚牆刷了牆粉,紅通通的挺亮堂,從地起根兒一直往上紅,往上亮,似乎要把房頂鋪著的灰瓦頂起來,頂到天上去。可是,房頂太過陳舊,積累的塵垢太多,那些隱身在瓦稜里的塵垢經過年深日久地進化,生生把自己變成了肥沃的土壤。緊接著,方寸之地大有作為,讓一些野草在那兒生了根開了花。更有甚者,有的還養育了樹木,什麼楊樹柳樹榆樹,棵棵茂盛,婀娜招搖,仿佛一景,古巴比侖的空中花園是不是就這麼個玩意兒?

房頂長了草,屋里就遭殃──漏雨。天花板上大圈套小圈的褐色印跡,充分說明了這一點,同時昭示了那里反復發生的劫難。不過,眼下肖 還沒有承受漏雨的體會,因為他住進來的時候,天沒有下雨,天晴得就像小學生作文里常寫的那樣︰瓦藍瓦藍的天空上,漂著幾朵白雲。

有意思的是,地面卻鋪了地板革,且隨時會有人拿抹布抹得一塵不染。鋪面本可以用一絲不苟來形容,可是在這里,也非要用上‘一塵不染’不可。床單那個白,絕不是慘白,而是地地道道的雪白,是純棉白布經過滾開的水加了洗衣粉,一遍一遍地燙洗才會出現的結果,不乍眼,但絕對醒目。床單下面用橡皮筋繃著,這樣床邊的轉折處就被架空,所以顯得稜角分明,整個鋪面就異常平整,鏡面一樣。被子疊成慣常的豆腐塊,稜是稜角是角面是面。肖 是真愁啊,晚上可怎麼在這樣的床上睡覺?躺在這樣的床上,那幾乎與實施牆抱無異,暴殄天物啊!

晚上回到這樣一塵不染的宿舍睡覺,白天卻是那樣的一份工作,土啊泥啊水啊,還掏馬葫蘆,清陰溝,味道也格格不入了。旅里連著幾年搞營區建設,要建冬有青春有花夏有綠秋有果的花園式營區。因為經費有限,很多活兒都是兵自己干。工兵連因為正好有幾樣用得上的機械,是旅里當然的「壯勞力」。

一到部隊就干上這個,這是讓肖 沒有想到的。自己現在這算什麼?農民進城?園林工人進軍營?從每天的工作情況看,兩樣都是。剛到班里的時候,班長指著宿舍天棚上漏雨洇出來的水印說,旅里還要建新營房,明後年就好了。班長是在解釋,解釋工兵連眼下住這種破房子的合理性,同時展示了未來的幸福前景。班長是個下士,初級士官,因為有一手修理挖掘機的絕活,非常有希望晉升到中級以至一把摟不住干到高級。肖 發現工兵連士官都很知足,興許是個個身懷技術的緣故吧,把習以為常的軍旅生活當成了日子過,有滋不味的。班長哪里知道,肖 哪是一般意義的兵啊,他是「補經歷」的,是個念了四年軍校的軍官,他這番話對肖 沒起到預期的作用,相反,倒讓肖 捕捉到一個信息,機步旅的營區建設還要繼續搞下去,明年以至明年之後,工兵連仍然是旅里的「壯勞力」。也可以換個說法,三個月後,肖 將由列兵身份轉為班長身份,六個月後,他官復原職為副連職中尉排長,就是說,那時候他要帶一個排的人,可以負責某個方向或某個方面的工作了。但是,他仍然是土啊泥啊水啊,繼續享用馬葫蘆和陰溝飄散出來的味道大餐。當然也會有所不同,那時候他可以偶爾動嘴不動手。就是以後當了連長又會怎樣?手下多了些腦袋讓自己扒拉而已。如果是這樣,看來只能是這樣──如果知道來部隊會是這樣,自己軍校那四年的梓梓學子之身,就有些白玩的意思了。當然還可以另闢出路。集訓結束之前,趙小青跟他說過,要是他分到機關就好了,有時間復習考研究生。她沒有直說,自己可以幫忙把肖 分到機關。肖 的脾氣她了解,直說,非把計劃弄殘了不可。肖 當時回答,哪好就在哪干。現在看,如果有機會調到機關,機關就一定「機關好就在機關干」嗎?班是這樣,排是這樣,連是這樣,一天到晚,一年到頭,土啊泥啊水啊,那麼,機關能怎樣?機關是領導基層的,是工兵連的領導,也就是那些土啊泥啊水啊的領導,所以,是不是可以說,部隊也就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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