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狗 第十四章3

作者 ︰ 六白

「好使?」

「挺好使。」

「需要即合理。」肖 立即肯定了這種做法,同時對文一凡的隊長給予表揚,「你們隊長挺會整事!」

「開始挺不習慣,看到維修隊的兵最小的都是班長,就習慣了。」

「那是,你們這里沒有新兵,可不個個都成了班長。」肖 感慨道,「我發現部隊挺有意思,新兵管老兵都叫班長,平白無故多出那麼一截,大家心里都舒服。」

「現在哪都這樣。」文一凡認真地點點頭說,「比如你買鞋墊,穿四十號鞋得買四十二號的,不然心里不踏實。」

肖 在文一凡背上拍了一掌︰「文助理,好好干!我敢說,我們這批人里邊,你是頭一個遭到提拔的!」

文一凡鄭重地點著頭︰「我們隊長對我這麼信任,我一定要像個真助理!」

文一凡說這話的時候確實是鄭重其事的,沒丁點兒玩笑的意思。返回工兵連的路上,肖 在想,像文一凡這種老實疙瘩,擱哪都穩妥,他心里就是明明不樂意,也不會起刺鼓包,主動去找別人的麻煩。他的好處是隨時能給自己找到一個「上家」,隨時隨地能給自己指派一個領導,這樣,他就省心了,一門心思服從命令听指揮就得了。在教導隊時,他為自己指派的領導是肖 ,在這里是他們隊長。而他肖 卻不能。他最容不得的,就是別人在他面前指手劃腳,左右他的行動路線。

肖 故意晚四分鐘去看新聞聯播。他還沒遲到過,他想看看,如果自己遲到會怎麼樣,看看會遇到什麼。會議室的門是敞開的,中央電視台新聞聯播的聲音一股一股洶涌而出。一進走廊,肖 就知道了國家領導人下基層的消息。溫總理又去了汶川地震災區,和災區的兒童們在一起共歡樂。肖 進會議室的時候,災區的一所帳篷小學正在落成典禮。遲到的不止肖 一個人。肖 一進會議室就發現了這一點,可他直接就奔一個空位,準備立即入座。這時,前面有個人站起來,拿手指著他。肖 看了一眼,跟沒看見一樣,心說,不就是個士官嗎!工兵連缺編一名排長,所以缺排長的排一直由士官值班。這周的值班員是肖 的班長。肖 明白班長的意思,是讓他站到前面去,跟那兩個遲到者一樣,立在會議室一側。看新聞聯播是集體活動,無理由遲到者,要在全連面前立十分鐘,這是連里的規矩。可是肖 卻不想理這個規矩,沒看見一樣,正常入座了。士官不是官,可值了班的士官可大有不同,在這兒,在他司職期間,他什麼都可以管,區區一個補經歷的小排杈子,還不管你個溜溜轉!班長走過來,立在肖 身側。還好,算給他面子,只是立,若是對一般的兵,士官也許就會上手,一把把你揪起來。

士官和軍官的關系很微妙,特別是和肖 這樣剛到部隊的新軍官,更有一種無法言說的糾結。論年齡,雙方差不多,有的軍官還沒有士官大。論資歷,士官是部隊里滾出來的,皮糙肉厚,武裝機器的標準部件。肖 他們卻是青蔥水女敕,像他們剛上身的迷彩服一樣新嶄嶄的,連個三角口子都沒剮出一個,這怎麼能夠讓士官服氣呢?士官對軍官有一種無法言說的抵觸心理,通常意義上,管理者和被管理者,總要產生磨擦,累積矛盾,而士官對軍官的抵觸,主要產生于士官身份的錯位。兵面前,士官往往扮演衣食父母的角色,拿破侖的「軍中之母」和斯大林的「軍中之父」,都指的這個意思。當他們轉身面向軍官,他們就是個兵。一個班長正在召開班務會,他給全班弟兄訓話,「爹」和「媽」的感覺剛好蛹一樣,興興頭頭的扭動得正歡,通訊員來了,叫他去連部。他馬上就得涼下來,用最快的速度為自己降溫,當他立在連部門口喊「報告」時,已經將自己「還原」為兵。命令服從與服從命令,瞬間完成轉換,看似羚羊掛角,雁過無痕,但刻劃和揪扯以至撕裂總是少不了的,可他面對的是連長,是連里的最高行政長官,他得收攏自己,把這些悄悄打包,封閉在心靈的深處。這個過程是在渾然不覺中完成的,連他們自己也未必有明晰的覺察。其實,每個士官的心靈深處,都有個門扉緊閉的小倉庫,專用于盛放自己這種身份錯位積存的「負感覺」。倉庫也有滿當的時候,滿當就要移除,最好的移除方式,是請排長這類小軍官協助,當他們的排毒養心膠囊。排長不是長官,排長不是決定士官命運的人,加上年齡相當,資歷尚淺,正好派上用場。于是,士官往往會把自己對軍官的那些「負感覺」一股腦兒撂給排長。

今天,肖 就讓士官磕上了。

班長立在肖 身旁,直挺挺站著,目視前方電視屏幕,塑造了一副「工作學習兩不誤」的完美形象。會議室里,所有人把看新聞改成了听新聞,空出眼楮來看一場小戲。

班長這一手太厲害了,他這是工作啊,而且人家還是工作學習兩不耽誤。連長和指導員也在看新聞聯播,可是,他們能做什麼?為肖 解圍?怎麼解?

肖 的身上像著了火,腦袋一下子就大了。這才是引火燒身,晚那四分鐘干什麼?四分鐘,該死的四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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