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秋如此積極地配合女兒，理論上講，她應該對趙小青和肖 的關系持支持態度。可是，肖 還是覺得不大對勁。就說眼前吧，大老遠特意單請一個他，僅僅是為了吃頓飯？雙方的交談自始至終也沒有一個明確話題，是因為林雨秋沒有打算馬上給出一個明確態度？如此說來，她擺出的不是「鴻門宴」，可這是個什麼「宴」？
這是個一時拎不清的問題，只好先交給時間。眼下肖 要想一想另外一個問題，也是因為這個問題是今天的唯一收獲吧，那就是，進機關真的有那麼好嗎？楊冬曉想進，趙小青顯然也認為進機關好，借助她媽的手，不由分說一把將他摁在軍務科的那把彈簧椅上。
機關，到底好在哪？小問題，可是要搞清楚。李棟梁一定能把這個問題講清楚，可是肖 不想問他。自己進機關，那人知道得會比所有人都早，可他一直不說，現在去問，他會說什麼？他說了你敢听麼？
有一個人。只能問這個人。
「問個問題。」
「說，兄弟！」
「假如調你進機關，你進嗎？」
「我想進，可是進不去。」
「找找人唄！」
「不是找人的問題，我進機關，那不是錘子戴眼鏡，愣裝柔軟小知識分子嘛！」
肖 忍不住哈哈大笑。也只有段長龍能捅出如此怪異新鮮的詞兒來。
「這麼跟你說吧連長，」肖 對著dianhua說，「我不想在這兒干了，想下連隊，你看怎麼樣？」
「機關多好啊，自己一攤活兒，不操心不勞神，風吹不著雨淋不到，離首長又近便，哪像我們，後面一群兵，兩眼一睜忙到熄燈……你真想下連？」
「來你九連怎麼樣？」
「別亂講，你們科長听見收拾你！哪頭炕涼哪頭炕熱，你肖大參謀會不知道嗎？」
「你把連隊說成那樣，我就是想來也不敢了。」肖 一笑。
連隊忙，累，苦。離首長遠，彼此不容易進ru感情層次，關鍵時刻得不著感情分，是很憋屈的。主要還是責任，帶兵責任重，一群活蹦亂跳的兵整天跟在你後頭，吃喝拉撒歸你管，生死榮辱歸你管，就是找個對象，有時你也得給支支招，把把關。一句話，他們把什麼都交給你了，你得擔著，咬牙瞪眼潑血潑命地承擔著，這就是帶兵。一般人，誰願意承受這個！這個，肖 已經開始懂了。
你真想下連？段長龍這一問，還真問住了肖 。以肖 這半年多的部隊生活經歷，他認同段長龍剛才那番簡潔而生動的描述，在機關當參謀確實是好，自己一攤活兒，干完拉倒，有充裕的時間和趙小青廝混，在部隊，這是很難得的。他果真舍得了這些？也許，趙小青就是看好了這些，才冒著得罪他的風險，和林雨秋「設計」了他。
也許，設計與被設計就是人的宿命，小的時候被大人設計，長大了再設計別人，同時設計世界。軍人，是否是最具宿命感的群體？如一顆子彈，配哪種型號的槍是固定的，規格、初速、破壞強度、有效距離，甚至爆音和飛行弧度，在金屬和火藥階段就被設計制定了，你只有一種結局︰被擊發或者等待被擊發。
假如真的下了連隊，又會怎麼樣呢？
那麼，接下來以至以後的歲月中，是不是就剩下一件事──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