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這情形，趙保定是沒什麼大指望了。最新更新:苦丁香書屋文一凡立即動手起草計劃稿，待晚飯後趙保定回來，攏攏情況後再作補充。
計劃做出來，報給科長，科長直接就在清房小組會上公布了這個計劃。會上，嚴副旅長對「三步」逐一做了強調。嚴副旅長是真明白清房工作啊，句句都講在點子上。他講，清房工作是處理歷史遺留問題，房清對象個個都是旅里的老人，要政策領軍，說理開道，感情幫襯──瞧瞧，講得多好！會後，文一凡立即把嚴副旅長的指示記錄整理出來，打印後，和清房計劃一起，送達清房小組每個成員的手中。
清房小組第一次例會，文一凡就發現，清房計劃的「第一步」竟然是個「多余」。「模清情況，確定對象」，此為程序虛置，因為情況已是清楚得不能再清楚，是和尚頭上的虱子，多少年過去了，這虱子啊依然活得那麼飽滿，眉目如畫，唇齒溢香，山青水秀，要型有型，要款有款。
這一步可以省略，直接進行第二步，開干。
清房小組分頭行動起來。小組成員都是各部最年輕的，一個個電燈泡似的，勁頭足得直放光，白天駕著車去單位找人，人若不在，晚上再到家屬房敲門蹲坑。幾天過去了，和房主們都照了面，都談了一遍。房主都說房子應該倒，可是有困難，還得借住下去。再去的時候，有的就閃了，干脆用鎖頭恭候你。還有挨罵的。文一凡這一組負責的一對老兩口，房子讓兒子住著。頭回進門的時候，一談，老頭兒竟然是當年的營房股長，三十一年前轉業離開部隊，退休十幾年了。听說文一凡是營房科新來的助理，他像老革命遇到剛進ru革命隊伍的後來人那麼興奮，從機步旅「渡江第一團」名號的來歷講起，再講步兵師縮編成步兵旅一直到編成為機步旅，其中一步步的輝煌歷程，當然，也捎帶著他自己的工作業績，比如家屬院的初建和後來的一些變化，讓文一凡他們實實在在接受了一次傳統的洗禮。受教育的時候，文一凡就想，這老爺子就是機步旅的活檔案，是難得的工作資源，這麼閑置著，真是可惜了。這樣一來，他們反倒不好意思一而再而二繼而三地提清房的事。再去的時候，文一凡怕老頭兒又給他們搞傳統教育，前腳一跨門檻，立即提清房的事。
「我轉業後單位分的這套房子，是不夠標準面積的。」老頭兒一臉嚴肅地說。
文一凡拿出一份老頭兒原單位出具的住房證明材料，抖給老頭兒看。
「我是正處級，分給我的房子是六十五平方米，不夠面積。」他看都不看就說。
「老前輩轉業時是副營，在地方提的正處級，應該由地方為你解決正處級住房，這跟部隊沒關系呀！再說，國家從一九九八年六月二十九日開始取消了福利分房，老前輩的住房問題早就納入了貨幣化軌道。所以，再佔用部隊的公寓房是沒道理的。」
「我兒子住部隊的房，是借不是佔，你們可要听好了！」老頭兒的態度開始激昂。
文一凡見老頭兒的情緒要起來，怕他犯了哮喘病，嚇得趕緊剎閘。哪知道，他們一直在把老頭兒作為進攻目標，竟然忽視一個最基本的常識──男人的一半是女人。這時，老頭兒的「另一半」突然斜刺里殺出。前營房股長家屬手中揮舞著一把笤帚，抖擻著一頭白發，指著文一凡他們開了罵。
如果用抱頭鼠竄形容文一凡他們此時的情形，似乎過了些，可倉皇逃離還是恰當的。長這麼大，他們還從沒見過如此陽剛威猛的老太太。文一凡是最後一個撤離的，即使是在老頭兒真真假假的保護之下，如果再慢一步，或者老太太的手腳再利索一點，那把現今城市家很少見到的笤帚疙瘩，就招呼在他頭上了。
第二天上班時，文一凡向科長講述了頭天晚上的情景，以為科長听了會氣憤，至少不跟他一樣氣憤，也會激動。「這老太太，還這麼生猛呀！」科長听完了，只是笑了笑說︰「你就經風雨見世面吧──你比我當年的待遇好多了，笤帚疙瘩算老幾呀！」
「佔房子不倒，還這麼霸道，太不可思議啦！」文一凡憤怒得簡直要死。
「知道清房為什麼專挑你們這些年輕人嗎？」看著文一凡一臉困惑的樣子，科長說︰「你們年輕嘛，挨幾句罵，身上挨兩笤帚，發兩句牢騷，睡一宿覺就過去了，換了機關那些孩子爹試試，胡子拉碴拖家帶口的，挨一頓笤帚疙瘩狂砸，回家怎麼見老婆孩子？」
「今晚我們再去，戴上鋼盔。」
「再穿上防彈背心──你腦袋不會拐個彎啊？換個打法！」
整整一上午，文一凡把自己悶在辦公室，讓自己的腦袋前後左右地拐著彎，七拐八拐拐到中午下班，一直到吃飯，直到肖 端著餐盤坐在了他對面，還在拐。肖 是特意過來的。這時，吃飯的人已經薄了一層，足以容納千人同時進餐的大食堂，一些嘴急牙快的，已經完事散去了，剩下些喜歡細嚼慢咽的，在此繼續攪舌頭磨牙。文一凡吃飯總是慢，落在別人後面，今天腦袋里有事，就更慢一些。
「哎，去衛生隊了嗎？」肖 問道。
「衛生隊？」文一凡不解地撩了肖 一眼，「誰沒病去衛生隊呀？」
一听文一凡說話的口氣，肖 就知道他還記著自己不放趙保定的事，即使不惱，心里也是不高興的，有些堵。「听說腦袋讓笤帚疙瘩砸了？」肖 略低子，壓低聲音說。
「你怎麼知道？」文一凡驚訝道。
「切！」肖 一笑，「好事不出門，臭事天上飄。」
文一凡低頭吃飯，不吱聲了。
「哎，是不是趙保定跟你們一起去，你們就可以避免吃家伙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