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 只好轉過身去，把趙小青背上，在屋里繞了一圈。他見趙小青沒有放手的意思，把她往床上一扔，奪門而去。出了門才發現，咖啡忘了拿。他只好回來敲趙小青的門。門不開。肖 左右看看，見走廊里沒人，就把嘴對著門縫說︰「一會兒辦完事，我背你十圈。」
門還是不開。肖 看看表，有些急了，用拳頭猛捅了一下門板，扭頭就走。他走下樓梯，出了宿舍樓。「哎──」趙小青的聲音從頭頂跌落下來。
肖 抬頭往上看，並沒有看見趙小青，而是看到從二樓一扇氣窗上垂下一條背包帶。肖 奔過去，解下拴在背包帶上的咖啡，朝上面擺擺手，走了。
李棟梁拿起肖 帶來的咖啡︰「我這沒有焦糖。」
肖 把茶葉袋一樣的小紙袋丟進杯子，澆上開水︰「這咖啡在炒制過程中已經加了少量糖，開水一泡就行。」
「巴達維派人送給你的？」李棟梁看著咖啡包裝袋上的英文問。
「馬來西亞原裝，我老婆網購的。」
「也不怕燙了舌頭──領證了嗎你們？」
「口誤，」肖 笑了，「我對象的。」
「我可警告你，無證駕駛就是違犯交通規則！」
「能喝習慣嗎？」肖 指著李棟梁手中的咖啡說，「要不我去搞點糖？」
「什麼叫習慣？喝一會兒就好了，習以為常就成了習慣，」
「真理！」肖 朝李棟梁豎起拇指，「你一杯咖啡沒喝完就喝出個真理！」
「金咖啡呀！」李棟梁忍不住笑了。
「那得看誰喝。」
李棟梁欣然領受肖 的恭維，可他臉上笑容卻迅速淡下去，「為什麼我說你做得不妥──」
「‘不妥啊’──你原話。」肖 糾正道。
「我就問你，」李棟梁喝了口咖啡說，「有點兒喝順口了──我就問你，網上公示集訓考核結果，你請示了嗎？沒有。那麼你不經請示這麼做了，就是出格。此事無先例，所以要先請示。當然，你沒有錯，可問題恰恰出在這個‘沒有錯’上，有時候，不錯反而是錯，是大錯。你的錯恰恰在于，你做了沒有錯的事。」
「你的意思，還是因為我沒有請示？」
「你永遠記住，參謀、干事、助理，就是你我這個層次的，必須牢牢記住︰請示、匯報、建議──我總結的機關工作關鍵詞。」
「還有嗎？」
「再請示、再匯報、再建議。」
肖 不明白︰「我就是請示了，事情還不是由我來做？」
「不一樣。」李棟梁說，「請示後再做，就不是你在做了，你那是按領導的指示在做，就是服從命令听指揮了。」
「本該由領導做的事我做了，我自己本該是讓領導領導的，可是我自己把自己給領導了──是這樣嗎？」
「表面上看是你目中無人，其實是自己不甘，心不甘。人人都有一口氣，是人就不甘人後，所以，人們在定位自己時習慣多出一塊。多出的這塊一定是硬的，其實是脆的，往往是你最脆弱的部分。我們都要對這個習慣保持高度警覺，所以，你要習慣後退一步，站在自己的後面。」李棟梁強調一句，「習慣站在自己的後面，這很重要。」
肖 原本打算，從李棟梁那兒回來，去找趙小青，可是，等出來時，卻沒了那份心思。李棟梁的話，著實讓他對自己沒了把持。李棟梁那個「多出一塊」「後退一步」的理論新鮮又精妙，讓他有一種灼痛感，也許是因為此話針對性太強使然，也許根本就不是。依照常理，眼下，肖 最關心的應該是李棟梁話里的「本意」。李棟梁分析了他的錯，一層一層，梯田似的從山腳往上套，一直套到山尖尖上去，緊密而又清楚。肖 認賬，那是他認的那部分。肖 不認的偏就是李棟梁這個人。他怎麼能這樣？他怎麼能講出那樣的話來？一個職務和自己相當的人，年齡跟自己差不了幾歲，人生經歷幾乎可以和自己重疊，他竟然把一切都搞得那麼透，可以當自己導師了！可不就是個導師唄，喝著你孝敬的咖啡，為你指點迷津，給你講生存之道，並且讓你有了灼痛感。灼痛感，一直是肖 衡量語言質量測定語言能力的重要標準。同時，灼痛感還讓肖 明白了一個事實︰自己在嫉妒這個人。
此時，一個嫉妒的肖 出現了，這不是習慣的「多出一塊」，而是貨真價實的嫉妒，一個嫉妒的自己。而今後要做的，當你面對這個人，或者面對這樣的人，你要習慣站在自己的前面，把那個嫉妒的自己擋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