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為什麼……」路芝死命的盯著前方,用盡最後的力氣,只說出這三個字……
一行不甘的眼淚無聲落下來,滴落在地板上,往事回蕩,像是最後的電影,可是她,再也抓不住了……
這一場慘烈的斗爭,至此,似乎該劃上了句點。愛睍蓴璩
可是,贏的人得到的,又是什麼呢?
江昊天的人沖進來時,只看到江孝元抱著路芝的尸首跪在地上,艾一敏手里的手槍還未來得及放下,火藥味濃重。她走過去緊忙護住仍在怔楞的路顏,厲聲道︰「告訴江昊天,游戲結束了! 」
為首的人看了看已經沒了氣息的路芝,卻上前揮開艾一敏,「江五爺說了,要路家小姐!」
艾一敏下手扭住那人的手臂,緊接著听到一聲慘叫——
「江五爺也得听莫七爺的!外面的人都進來!」她叫道,可是外面卻沒有任何動靜攥。
那人皺著臉,啐道︰「臭娘們兒你看到沒!?莫七爺和江五爺是一條心,路家人,一個都不能留!動手!」
「轟隆——」仿佛平地一枚炸彈響起來,路顏趴在地上捂住腦袋,身子跟著搖晃不停。
大門被人踹開,她才听到外面海風呼嘯,海面與天空如墨色的染缸,漆黑無邊。
艾一敏尚能站穩,趁著身邊一眾人還在慌神之際,扯住路顏往外面沖。
「給我抓住她們——」身後的人叫囂著,紛紛如這海潮便洶涌而來。
路顏一個踉蹌跌在地上,是船。
她環顧了一周,才發現四周是一片汪洋,而她腳下,是一艘中型游艇,有些破敗,漂泊在無邊的大海中,四面無依,十米之外,一艘大小相同的白色游艇,上面,黑壓壓,有一排看不清臉的人影。
「是嫂子——」
遠處的人大叫一聲,路顏一怔,听出來是阿虎的聲音。
順著那聲音尋過去,果然看到了那抹挺立的身影,海霧繚繞,她看不清那人的表情,卻能想象到,那一對星眸,寒光閃爍,那英俊的臉龐,凌冽如刀削般。
「砰!」一個槍聲響起來,艾一敏壓住路顏的身體,將重心降低,緊跟著,就听到遠處有人吩咐,「靠過去!」
路顏的胸腔起伏不定,腦子里盡是空白——
兩邊夾擊過來,黎井笙的人速度卻不及船上的人速度快,他們手里拿著武器,很快趕到路顏和艾一敏身邊,挾住路顏——
「黎九爺!你最好不要靠近,不然我的槍可不長眼!」扯住路顏的人大聲叫道。
艾一敏帶來的人早就和江昊天的人聯合在一起,在後面的船上,為首的人對艾一敏道︰「艾小姐,這是莫七爺的指示。」
艾一敏咬著唇,終是什麼都沒說,退到後面——
黎井笙的船在不遠處停下來,他瞳眸深深,望過來,定在滿身狼狽的路顏身上,冷冷吩咐著,「開過去!」
路顏身後的人急促道︰「黎九爺!我說了,你不能再靠近!」
「放了她,不然,我讓你們死無葬身之地!」他聲音寒澀,字字如寒風吹透了眾人的後背。
與他對峙那人顯然段數不夠,有些哆嗦,強自鎮定,「人在我手里!可不是九爺說了算!」
黎井笙雙手插進口袋中,悠悠然道︰「江昊天想要什麼?一個換一個行不行?」
那人稍有動容,黎井笙又道︰「我過去,你放了她。」
這句話,似乎正中了那些人的心意。
就在那人準備說「好」的時候,路顏突然大聲吼道︰「黎井笙!你別過來!」
她死死的看著他,佯裝憤怒著,這時黎井笙臉上,倒是多了一絲笑意。
路顏聲音顫抖,有些嘶啞,「誰準你來的!你不是答應過我,我不想見你,你就一輩子不再出現麼!你言而無信,你滾!」
可他卻是眸光柔柔,深深看了她一眼,像是在安慰她,無聲說著,沒關系,有我在,誰都傷害不了你——
可路顏不要!
她就是再不清楚狀況,也已知道,她身後不止有江昊天的勢力,還有莫耀迪,他若孤軍闖入,怎麼可能全身而退!
「不要過來!」她大叫著。
黎井笙的船卻已經抵到破舊的游艇邊,路顏被人挾持著向後退著。
小屋內,江孝元走出來,兩邊讓出一條路,路顏正好能看到他面上的頹喪與沉痛。那是失去愛人親人的表情,同時,那份痛中,還有仇,有恨,路顏並不陌生——
剛剛的一幕仿佛如夢境不似真實,只是船艙內,路芝橫躺著的尸體卻說明了一切。
江孝元雙眼血紅的看著一遭的紛亂,最後定焦在艾一敏身上。
而這一刻,黎井笙也已經走上船,身後,是一臉深沉的林算子,他正謹慎的看著江孝元。
「放人!」黎井笙說。
接著,路顏被人狠狠推過來,正撞進林算子的懷里,也就是這一時刻,所有人圍上了,無數只槍口對著黎井笙,而他,只有一把隨身手槍,正抵在江孝元的腦袋上。
江孝元一動不動,亦沒有害怕,他只是緊盯著艾一敏,仇恨,如血,洗刷了所有的理智。
「帶她走!」黎井笙沉沉吩咐。
林算子拉住路顏往黎井笙的船上去,可路顏卻不肯,「我不走!黎井笙,你給我回來!」
「路顏!」林算子用力將她扯到船沿。
路顏掙扎著,眼淚洶涌,「黎井笙你個王八蛋!你給我回來!你言而無信,你自做主張!你給我回來!」
她叫罵著,希望能抓住一絲希望將他從包圍圈中拉回來,到最後,卻連他的一個眼神都無法捕捉——
林算子扛起來她,終于將她抱到另一只船上。
「林算子,你放開我!我要過去!」
「路顏!」林算子看著她怒道,「你過去有什麼用!他做這些都是為了救你!」
「我知道!」眼淚染花了她的一張臉。她知道,她知道他是為了就她!就是因為知道,心口像是突然出現了一個缺口,痛得厲害,空虛的厲害!
「救他!我求你救他!」
林算子看著路顏淚眼婆娑的模樣,他的心里也是痛,救,他當然要救!那船上,等著他的有哪里只有黎井笙一人!
將路顏交給手下,他帶著華揚一眾人,囑咐阿虎道︰「我們去救阿笙,你負責照顧路顏!」
阿虎神情不安,躍躍向前,「我也去!」
「你留下!做你該做的!」林算子看看路顏,帶著人躍上對峙區域。
一時間,時局更是緊張。
「開船!」林算子最後道。
阿虎領命,叫人開船。
「轟隆隆」的聲音響起,路顏覺察到離黎井笙越來越遠,她揪緊了胸口的衣領,「別走!我不要走!」她撲向阿虎,哀求道。
阿虎攙扶著她,不改命令,「嫂子,只有你走,九爺才能施展。」
就在這一刻,已經離得有二十幾米距離,便聞遠處槍聲四起,轟然燃起的火照亮了浩海與夜空……
路顏捂住耳朵,雙瞳中,那簇火光經久不滅……
-
「呼……呼……」
噪雜的腳步聲和沉重的呼吸聲交織著。
于路顏來說,耳邊所有的聲音和畫面都仿佛變慢節奏,如萬花筒中的景象,變換著,分不清哪里是真實的,哪里是虛幻的……
「嫂子……嫂子!」阿虎在她身邊,叫著。
她茫然回頭,有警車呼嘯而過,有無數個人在雨中奔波著,她的眼前,雨簾模糊。
「嫂子,找到九爺和林少爺了!」
這個消息如同雷電劈在她的腦袋上,她轟然驚醒,隨著人群往向前。
她看著林算子被人從海中拖出,身上雪白的襯衣被染成紅色,濕淋淋貼在身上,一只手臂無力的耷拉在地,臉上,毫無生氣。
而黎井笙在被眾人的擁護中,被抬出,情況又能好到哪里……
路顏心頭一梗,眼前便是一片黑。
阿虎緊忙拖住她,「嫂子,你不能倒下!」
她顫抖著看著黎井笙被人抬進救護車里,手下的人早就隔絕了所有阻攔,一路到醫院——
「醫生,人怎麼樣!」
手術室外,阿虎緊張的問。
醫生卻是臉色煞白,「黎先生落入海中時間過長,大腦缺氧時間太久了!我……我只能盡力……」
「你!」阿虎一把攥住醫生的領子,「你要是不把他救活了!我就讓你償命!」
「阿虎!」卻是一旁的路顏厲聲喝住阿虎,「松手!」
阿虎微微怔忪,松開了手。
路顏上前,盡力克制住自己的顫抖,對醫生道︰「救他,不惜一切代價!」
醫生忙是點頭,重新進了手術室。
整間醫院,都在為了這場斗爭忙碌著,林算子也被推進手術室,華揚受了傷,現在還沒清醒,而醫院外面,警察、記者,圍滿了醫院門口。
路顏無力的跌坐在手術室外的椅子上,「阿虎……」她輕輕叫著阿虎,「告訴我,現在的情況是什麼樣的……」
阿虎臉上焦急,听她這樣問,克制之後,冷靜道︰「現在的情況,全城警察已經出動,正對事件進行調查,我已安排人應付,我們的人和江莫兩邊都傷亡不少,江孝元沒有受傷,被江家接走,嫂子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讓他們輕易逃月兌!」
「艾一敏呢?」
「艾一敏……」阿虎緩了口氣,繼續道,「她已經被莫耀迪的人接走,警察局的人也去了,嫂子,九爺有交代下來對策,我們有辦法對付他們的!」
路顏看著手術室外紅彤彤的手術燈,終于,最後的力氣也用盡了,陷入一片漆黑中……
「嫂子——」
-
風淒淒雨涔涔的雲城市,一個夜晚,翻了天,覆了地。
一起海上爆炸事件,新上位的雲城商界之王黎井笙落水被救後,昏迷不醒,林家少爺林算子身受重傷,路家大小姐路芝中槍而亡,雲城五爺江昊天被作為事件的主使者,在逮捕的當天,遭人暗殺,其子江孝元將以故意殺人罪被捕入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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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的時間,雲城由寒冬轉暖,卻深受連綿的春雨侵擾。
空氣中,處處寒濕,自那日起,晴天寥寥可數,陰天密布,彷如一張巨大的灰色紗網罩在雲城的上空。
路顏站在VIP病房的窗前,看著窗外。
窗台上的花卻在這樣的陰天之下長出了新芽,淺淺露出,翠黃的鮮女敕。
身後有人走近,聲音輕輕,「路小姐,你今天心情好像不錯。」
路顏怔怔的看著那簇女敕芽,唇邊微微溢出笑。
吳箐走近了,看到,問︰「這是什麼花?」
路顏說︰「是雛菊。胡助拖齊亮送來的。」
吳箐怔怔的回頭看了眼病床上,躺著的男人。
那一張極具魅力的臉龐,俊朗的模樣讓人移不開眼,只可惜,他緊閉著雙眼,面上罩著氧氣罩。
「黎董……還不能醒來麼?」
路顏輕輕搖頭,亦是轉過了身,憐愛的看著黎井笙,「醫生說,要等。」
等,只有這一個字。
吳箐看著路顏,她面上這種沉浸在愛中的神情,是從前吳箐沒有看到過的。
愛情可以改變一個女人的音容笑貌,吳箐這樣想,心底,卻不是歡喜……
吳箐長長吐出一口氣,垂下頭,從包里拿出了一串檀木佛珠,遞到路顏面前,「這個,是前幾天我母親去普明寺,因修大師拖她帶回來,說讓我給你。」
路顏微怔,問道︰「那老和尚……說了什麼?」
吳箐搖頭,「我媽說他什麼都沒說,之後的沒幾天,因修大師就圓寂了。」
路顏微微怔楞著,接過那串佛珠,摩挲著棕褐色帶著檀香的珠子。想到那時,她與老和尚的一番對話,心中百感交集。
她問吳箐,「你相信輪回和因果報應麼?」
吳箐斂眉,說︰「我不知道,我只相信現世,我做好我該做的事情,我問心無愧,死了,不管是登極樂也好,下地獄也罷,都不是我一個活著的人該想的。」
路顏緊盯著佛珠,厄爾將珠子按在心口,她說︰「謝謝你,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路顏一個人在醫院陪著黎井笙到下午,然後叫華揚備了車,去雲城監獄。
華揚在那次爆炸之後,右手受的傷已經痊愈,路顏覺得,還是他在她身邊幫忙,心里更踏實些,留下他,問他願不願意。
他一聲不吭,只是叫做什麼,都不辭勞苦的去做。
細雨綿綿,雲城監獄外,泥濘的道路,影響了不少探監的人的心情,一路上,听到不少咒罵聲。
路顏到探視間,不多時,江孝元被人帶出來。
他瘦了不少,臉頰的肉凹陷進入,像變了個人。他看著路顏,眼底沒有任何情緒,順從的坐在路顏對面,獄警退出去,整間房間,只有他們兩人。
這樣靜坐了許久,路顏蠕動了雙唇,開口,問他︰「吃的不好麼?」
他卻低了低頭,問她︰「黎井笙醒了沒?」
兩個問題,他沒有回答她,她也不曾回答他。
就這樣,又是安靜的片刻。
路顏笑了笑,「孝元,我從來都沒想到我們……會是這種見面方式。」
江孝元仍是不看她,沉沉說︰「是呀,我也沒想過。」
「別怪我……」路顏說,「也許,這就是我們這一世的結果……」
江孝元忽然怔住,他緩緩抬頭看她,眼中閃爍著一絲痛色,他說︰「路顏,我最近經常做一個夢……」
「夢里面,就如現在的雲城一樣,每天都下著雨,未見晴明,晚上,街角黑得不見五指,我听到有人喊救命,我跑過去,卻發現那個人是你……你蜷縮在角落,求我救你,可我……卻拿出一把槍……殺了你……子彈穿過你的頭顱,可你卻對我笑得燦爛……」
這個夢講完,路顏已是滿臉淚痕。
她咬了咬嘴唇,看著江孝元,「是的,這個夢……我也做過。」
江孝元臉上有些無措,他握住她的手,急切地問她︰「是夢,對麼?這只是個夢,這不是事實!」
是夢,卻比現實更加真實。
每一夜,江孝元都被這夢牽繞著,每一夜,他都會對著路顏開槍,每一夜,他都能看到路顏臨死前對他笑得慘烈……
路顏抹干淨臉上的淚水,看進他的眼楮里,道︰「是的,是夢,是一場困著我們的夢,這一切,都不曾真實存在過……」
江孝元垂下頭,「對不起……」
他說︰「我知道路芝做了些什麼,我也知道你承受了些什麼,更重要的是,我現在,終于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了……路顏,如果有來生,我們好好的,好麼?」
路顏說︰「不,如果還有來生,我們……最好不相見……」她抽回自己的雙手,「孝元,我們,再也不要相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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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回去醫院的路上,路顏去了趟墓地。
半年時間,路擎天的墓碑每天都有人來打掃,路顏卻沒有來過一次。
她靜靜在路擎天的墓碑前坐了許久,將手中的兩束花一一放下,她看了一眼旁邊,母親的照片,黑白像上笑臉與路顏有七分相。
雙墓並排,她對路擎天說︰「爸爸……這一切,都結束了。」
回到醫院,路顏坐在黎井笙身邊,用毛巾細細的擦拭著他的手臂,還有寬厚的手掌。
她將手指放在他的手掌上,五指對著五指。
他的手掌整整比她大了一圈,她將手蜷住,窩在他的手掌里,就像一枚胚胎窩進母體中。
往事在每天重復竄入腦海中,她將頭埋進他的手掌中,嗚咽聲漸漸溢出……
第二天早上,路顏去景園買早餐,遇到了王希之。
男人醉著趴在里面的桌子上,婆婆早從南方回來,好些日子,路顏一日三餐都吃景園的飯菜。
婆婆指著王希之說︰「這孩子心事重,哎……喝酒,哪是解決的辦法。」
路顏淡淡的看了幾眼,對婆婆說︰「您打電.話叫人來接他回去吧。」
「噯。」婆婆應了一聲,要出門,卻愣在了門口。
路顏跟著,停在婆婆身後,就見屋外,有個女人站著。
縴瘦的身材,玲瓏有致,臉頰精致而美麗,有幾分眼熟。女人看到路顏也是一怔,仍是站在原地。
路顏提著食盒,走過去。
「王希之在里面麼?」女人倒是膽子大,直接問路顏。
其實,她不用問,路顏也知道她是來找王希之的。
路顏輕輕頷首,「他在,不過醉了。」
女人嘆了一口氣,小聲嘟囔了一句,「這家伙,真是不該這個時候來見他!」
路顏不想多管,饒過她,便往自己的車走去,可女人卻叫住了她,「路顏!」
路顏停住,她知道她的名字?
女人又問,「你不知道我是誰麼?」
路顏這才回頭,仔細的將她看了一遍,不解。
女人笑如夏花,「我叫TIME,中文名,簡小時。」
雙眼大睜,路顏怔楞的看著簡小時,這份驚訝卻也沒有持續太久。她思索著,便能將這些都解釋通了。卻難怪王希之沒有在黎井笙出事之後對御擎下手,只因為,簡小時沒有死,她回來了——
簡小時走近路顏,又有些尷尬,她道︰「原本……我們應該早點見面的。」
腦海中閃過一抹畫面,路顏淡淡說︰「是,你是該早點出現的……」
這一切的誤會,就彷如早就注定了的。
她與黎井笙,注定要遭此一劫。
拿著食盒到城郊的醫院,路顏去看望了嚴淑茗,喂了她清粥。
嚴淑茗眼神呆滯,看著路顏,卻叫著路芝的名字。
醫生說,路夫人這病,是心病,受了刺激,不肯面對現實,慢慢來吧。
路顏轉過身,替嚴淑茗掖好被角,哄了她,說︰「媽媽,你好好睡覺,明天我還來看你,行麼?」
嚴淑茗有些高興,點點頭,閉上眼楮。
齊亮打來電.話說後天有個晚會,林算子上任御擎總裁,大擺筵席。
路顏笑啐道︰「他的傷剛好了,就開始鬧騰,別又閃了腰!」
齊亮說︰「林少爺猜到你會這麼說,他還特地交代,讓你到時候一定得去,看他如何生龍活虎!」
路顏道︰「看他如何耍猴吧!」
說著走到一間病房前,迎頭撞上了一個人。
路顏怔住,電.話那頭,齊亮還在說︰「路小姐,後天我陪你去,到時候我做你的舞伴行不行?」
路顏語氣驟然變冷,回道︰「我不需要舞伴。」
掛了電.話,她與對面的人相望著。
艾一敏嘴巴張了張,最後說︰「他在里面,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路顏轉過頭,看到病房里,男人猙獰的半張臉——
「他怎麼在這里?」
艾一敏打開.房門,請路顏進去,到莫耀迪床前,她才道︰「他的病,早就深入肺腑,無力回天了,最後的時光,我得陪著他……」
「怎麼會這樣……」
艾一敏拉過一張椅子到路顏面前,她也尋了地方坐下。
「這些大概就是人說的因果報應,他贏了食肉寢皮的敵人,害了無辜,卻也腐爛了自己……」
路顏無聲看著莫耀迪,這張臉是前世,她很好奇的一張臉。
丑陋,可怕,卻無助。
她能明白為什麼前世莫耀迪要教她用槍,他想要的,是讓她們路家人,自相殘殺——
沒有什麼比這種報復手段更加殘忍!
艾一敏問路顏,「你恨他麼?恨我麼?」
路顏靜默著,而後搖頭說︰「我不恨任何人,我早就說過,我沒力氣再恨別人了。」她抬頭看艾一敏,「艾一敏,我們之間的關系就此結束了,可是我不恨你,你為我……也做了很多,那天在船上,你給路芝的手槍只有一顆子彈,你在賭她殺不殺得了我,如果她動不了手,你會救我們兩個,可惜,她動手了,甚至起了兩次殺心,所以,你殺了她。」
艾一敏說︰「我就知道你下不了手,你那一槍,槍法真差。」
路顏低著頭,無聲的笑,莫耀迪教她槍法,就是要她給路芝一槍斃命,可是她卻沒有,到頭來,卻讓別人替了她……
她站起身來,問︰「他還有多久?」
艾一敏喉頭梗痛著,說︰「也就這幾天吧。」
「那你呢?他走了,你去哪兒?」
「我會回去莫家,那處老宅今年剛剛建好,和八年前一模一樣。」
「再也不回來了麼?」
艾一敏說︰「是的,再也……不回來了……」
這天深夜十一點,醫院起了躁動。
黎井笙的狀況突然惡化,被推進手術室。
路顏一整夜沒睡,一顆心在胸腔里幾乎要跳出來。
她在重癥監護室,黎井笙的床沿,听著機器的「滴答」聲代替著他的心跳聲,只握住他的手不敢松開。
前世的錯愛,她未能遇見他,今生重逢,又似陷入一個牢不可破的牢籠中,無能掙月兌。
愛上他,半喜半憂。
她輕輕撫上男人白皙的臉龐,他下頜的血管清晰,如同一張網,網住她的心。
她輕聲道︰「黎井笙,如果不曾遇見你,我的愛恐怕始終無以安放……」
可如果不曾遇見你,那你是不是仍有你的輝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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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算子擺宴,在御擎酒店。
林家老爺子倍感欣慰,縱然兒子是替別人賣命,卻欣然看到林算子一改紈褲形象,做起正事來。于是宴中,旁人過來道賀,林老爺子也抹了鐵面,微笑著相迎。
個中最是得意的自然是林算子——
遠遠他就看到路顏和齊亮一同到來。
一身黑色針織描銀線小禮服,手上帶著的鑽石戒指,羨煞了一眾參加宴會的小姐夫人,只是可惜,她腕上的檀木佛珠卻壞了這一派華貴。
林算子迎上,「董事長夫人大駕光臨,林某不勝感激呀!」
路顏瞥他一眼,只說了四個字︰「裝腔作勢!」
林算子嘿嘿一笑,把人往里面領,途中閑聊幾句,身後就有人追上來,叫著︰「林算子,路顏!」
兩人回頭,見竟然是簡小時。
林算子熟稔地和她打招呼,「你怎麼來了?這是公開場合。」
簡小時指了指不遠處的簡真,笑著,「我陪爸爸一起來的。」
林算子有些驚訝,「你這死人復活,你爸爸也沒嚇出來心髒病?」
簡小時啐他一口,「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大活人一個!哪里死過!」
林算子但笑不語,簡小時直接到路顏身邊,揮手讓身後跟著的一人拿過來一只盒子,遞到路顏面前,說︰「這是我送你的禮物,其實應該算是見面禮,只是那天……有些匆忙。」
路顏了然,接過來。
「是我設計的一件婚紗禮服,我听說你和九叔還沒辦過婚禮,等他醒了,一定要讓他給你補一個盛大的婚宴。」
路顏打開看,雪白的紗織,精美的瓖鑽,是每個女人的愛。
眼眶微熱,她撇過臉,道聲謝謝。
簡小時咧嘴笑道︰「不用,這是我一直想做的事情。」轉而,她又說,「我還要去見一個人,先不跟你們聊了……」
她走後,林算子陪著路顏。
他輕聲安慰著路顏,「別擔心,他命硬,會醒來的。」
路顏抬頭,讓眼淚倒流回去。
「林算子,你去找過艾一敏麼?」
听到那個名字,林算子微微怔過,笑著,「我找她干嘛?」
路顏不理會他的口是心非,自顧道︰「別裝的不在乎的樣子,你為她,才受了這麼重的傷,傷後莫耀迪和江昊天垮了,林老爺子肯定饒不了她,要不是你在中間護著,她現在還能活著麼?別怪我沒有提醒你,莫耀迪今晚拔管,明天早上,艾一敏的飛機去美國,之後,再也不回來了……」
她說罷,走到宴會中心,只留下林算子一個人在原地,怔愣不動。
到休息室,路顏換上簡小時為她設計的婚紗禮服,純淨的白紗宛如輕盈的羽毛撫模著她如雪的皮膚,她站在鏡前,許久,未曾這樣看過自己。
她想,如果黎井笙站在她身後,看著她這樣,他會說些什麼?
他會從身後輕輕擁住她,將頭埋進她的頸窩,吻上,然後,邪魅的雙眼緊盯著鏡中的她,說︰「你真美。」
是,如果做他的新娘,她一定是這個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她閉上雙眼,眼皮包裹下,陷入黑暗。
她听到有個聲音如絲線般牽動神經,由遠及近,由小變大。
他說︰「跟我走——」
走,走去哪里?
不,她不走,她要呆在有黎井笙的地方。
那個聲音仍然在蠱惑著她,「跟我走——我帶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她覺得自己的手腳已經不受限制,閉上的眼楮也睜不開了,她面對著的,始終是無邊的黑暗。
「去哪?」她開口問。
那個聲音回答她,「去你想去的地方……」
她想去的地方……路顏看著四周的黑暗,漸漸街道清晰,骯髒的角落,泥濘的鞋底,她的腳下,是一道熟悉的路,那條逃亡之路……
「你要不要去?」那聲音問她。
她茫然,「回去前世麼?」
「是……回去前世,將今生的一切都抹去……」
她僵硬著,停下腳步,細雨打濕了她身上完美的禮服,她的嫁衣。
將今生抹去,黎井笙是不是就能醒?
她跟著聲音一步一步向前,漆黑的街道上,前路無邊。
猶如那夜的雨中,她奔跑在街頭,頭頂的夜空如墨色帷幕將整座雲城緊緊包裹,處處透著沉重的喘息聲。
雙腳踩在濕噠噠的路上,街影在眼角化成絲縷幻影匆匆劃過……
死,再次聞到死亡的氣息她卻不是害怕……
眼前的光影變幻,她好像由街頭走到了光明的道路上,那光亮照的她睜不開眼楮,她看到陽台上盛開的小雛菊,看到無數的醫療設備,男人臉色慘白,躺在其中。
她眼中氤氳,走過去,叫了那人的名字,可她的聲音卻被眾多噪雜聲淹沒。
病床上,黎井笙緩緩睜來眼楮,路顏呼吸一滯,眼淚滑下。
所有人都擁到病床前,卻惟獨只有她站在一旁,而那些人像是看不到她一樣。
身後,那個聲音又響起來。
「跟我走——」
路顏最後看了黎井笙一眼。
舍不得離開,卻不得不,離開……
仇與恨、愛與情、今生換來世。
她,別無選擇。
重回到那條黑暗的小路上,她听到身後的追趕漸漸靠近,而她,最後只能無力癱倒在泥濘的角落。
雨水和污泥沾染了她雪白的白紗,她滿身狼狽,面對即將到來的死亡。
死神漸漸到來,「嗒嗒嗒」敲響鐘擺,寒冷如此真實,恐懼一絲不減。
終于,唯一的出路被一排暗黑的人影遮擋住。
她看到那當中,路芝身穿血紅的裙子——
「你終于來了……」路芝緩緩走到她面前,冷笑著。
寒冷穿透皮膚,路顏抱著手臂,抬頭死死的看著她。
「是……我來了。」
她直起身子,迎上路芝手里的槍口。
也許,最終只有死在她的手里,路顏才覺得,是最安心的。
也終于能夠就此在這里劃上句號……
風卷雲雨,夜風吹過,撩起她的白紗,白與紅,交織著……
那一槍,在最後的時候,響起——
完
-
後記︰
二零一三年,九月十六號到十二月二十八號,由初秋到寒冬。
《嬌妻重生》這個文是素珍臨時起興構思的故事,說白了,就是抽風之作。
第一次寫重生,第一次在言情站寫文,也第一次嘗試到自己挖坑活埋自己的感覺……
曾經有書友給《嬌妻重生》下了定義——「重生」「狗血」「偽禁忌」。我想,真是沒有比這三個詞更適合描述了——
重生的故事我看過不少,一開始有童鞋說套路老,我想了想,似乎是,又想,發現這種情況也無從改變,我能做到的,就是把自己的故事和人物特點呈現出來。
路顏不是為仇而重生,她是為了化解心中仇恨而重生。
在最後,一切回歸到了原點,我知道肯定有人會罵我——
素珍也想過,甚至最初構思的就是喜劇結局,圓滿,勝利,耶!
團圓結局很好寫——壞人死,好人聚。
只可惜,到最後,素珍始終不知道該如何寫才能讓這個故事真正團圓……
有人歡喜,有人憂,有終身悔恨,也有恍然大悟,我想,這大概才是人生的終點。
至此,感謝所有支持的朋友!大麼麼一個!
PS︰後記不收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