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司令是舜渡市委常委,他在常委會上向來不怎麼說話。但今天他第一個開炮了。他認為j ng察開槍與一個才十六歲的中學生扯不上關系。這個中學生即使說了開槍的話,責任也應當由開槍者負責。因為開槍的是大人,學生未成年。
徐司令還說,現在要調查的是j ng察為什麼見面就開槍,背後真正的主使人究竟是誰,要達到的目的是什麼?徐司令的話很尖銳,火藥味非常濃。
市委秘書長進來,將正在經委大院召開的新聞發布會內容及場面做了簡單匯報。這個所謂的新聞發布會,將昨天抓捕三個女生與今天的槍擊事件聯系到了一起,並且明確指出了這是一場涉及到**的y n謀。發言人甚至將內衣針織廠的倒閉也歸結到這場y n謀之中。
軍區作戰參謀在門口報告要求進來。得到書記同意後,參謀遞給徐司令一盒錄相帶。徐司令指了指會議室前面的電視機,讓參謀放給常委們看。
錄相分三個部分。第一部分是一個青年人正被兩個j ng察暴打。有兩個青年頭皮上是觸目驚心的彈溝以及滿臉的鮮血。這些青年遭受著j ng察的毆打,卻仍然堅強地向圍觀群眾演講,向群眾說明真相。他們被打倒一個,另一個緊接著跟上,繼續向群眾演講。
打人者的凶殘,被打者的勇敢與不屈,讓常委們熱血沸騰。除了老徐是現役軍人,常委中有一半都軍人出身。最是佩服這樣的鐵漢子,最是敬佩這樣的英勇堅貞。
錄相的第二部分是一片狼藉的早餐鋪。冰箱上的彈孔,被打爆的電視機,地上散落的牛肉與牛油、湯汁,老板臉上的悲苦及那寫滿滄桑的皺紋與失神的雙眼。
第三部分是老板蹲在自己鋪子門口的牆根上,低著頭吸煙。什麼都沒有真實讓人震憾。看不見老板的臉,但那種傷心那種悲憤那種無奈卻清清楚楚地讓人感覺到。
接著出現了兩個穿便裝的人。便衣拿著什麼證件在老板眼前晃了一下,然後指著地上的牛肉說︰「這是怎麼回事?」老板抬頭望了望問話的人,想了想說︰「是我自己失手打潑的。」
那個問話的人卻循循善誘地說︰「是那些年輕人砸的,知道嗎?這樣說對你有好處。」然後又指指冰箱上的彈孔,問道︰「這是怎麼弄的?」
老板迷茫地問︰「你的意思是讓我說,也是那些年輕人開的槍?」那人搖搖頭說︰「不不,年輕人沒槍。你那樣說就是撒謊。撒謊可不好。」老板更加迷茫,看樣子他不是腦瓜靈活的人。
另外一個還是循循善誘︰「那些年輕人罵沒罵j ng察?」老板搖搖頭,這人還是耐心的誘導︰「那麼,那些年輕人打沒打j ng察?」老板還是搖搖頭。
看來這老板是個木榆腦袋,這人不耐煩了,干脆說︰「你就說年輕人打了j ng察,知道麼?」老板更迷茫了,指著另外那人說︰「剛才他不是不讓我撒謊麼?」
這兩個人大概是懶得再繞彎子了,直接對老板說︰「一會有人來問,就說青年人先是罵j ng察,接著又打j ng察,並且還搶j ng察的槍。知道了麼?」老板還沒回答,就有人過來看熱鬧,對著店內指指點點。
這兩人沖看熱鬧的人喝道︰「去去去,到一邊去。」看熱鬧的人就不服了,問道︰「憑什麼要我們到一邊去?這兒是你家?」
這麼一吵又過來幾個人。這兩個便衣大概是還沒做好老板工作,而這兒閑人又太多。于是對老板說︰「跟我們走一趟吧。」
老板當然不跟他們走。于是這兩人就一人架著老板的一只胳膊,要強行帶走他。這時少校出現了,將老板救了下來。錄相全部放完。
會議室里半天沒人說話。事件真相已經很清楚,常委們覺得沒什麼話可說。接下來的是應當怎樣處理。
書記問早就站在門口的秘書︰「有事嗎?」秘書說︰「j ng察局的同志來找曲局長。」
j ng察局曲局長出去沒一會就回來,向常委們報告說︰「我們局里接到看守所的報告,被抓的那幾個人不願出來。」
徐司令立即問道︰「為什麼?我們政委不是在那兒嗎?你詳細說說。」j ng察局長不是常委,他只是列席這個會議,但沒有發言權。現在做為常委的徐司令讓他說,曲局長才說道︰「衛政委幫著看守所的同志一起做工作,但那些學生就是不願出來。他們,他們說,他們說——」
徐司令最是討厭有話不直接說的人,催促道︰「有什麼就說什麼,別吞吞吐吐。」張秋生的那些歪理讓曲局長不知如何向常委們匯報。見徐司令催,不得不硬著頭皮說︰「那些學生說待在看守所里很幸福。」
哦,還有這等事?坐牢還坐出癮來了?在座的常委們當然不會這樣想。這明顯地是要挾,不把問題徹底解決他們就不出來。被抓的學生不出來不要緊,常委中有些人的烏紗帽就不一定保得住。這些學生可都是高級首長的子弟,並且他們完全佔理。
都是高級首長的子弟?曲局長又拋出一句讓人頭暈的話︰「經查實,其中還有一個美國籍的。」
我c o!常委中有人都忍不住爆粗口。你看這個窟窿捅得有多大!那些首長都已經不知如何糊弄了,現在又來一個外國籍的。不是崇洋媚外,全世界都沒哪個正常國家隨便抓未成年人。引起外交糾紛不要緊,要是被政敵抓住把柄,說是給國際**勢力提供炮彈,他們幾個小小的廳級烏紗帽頂不住。
大家都拿眼楮看著市長。這事歸zh ngf 管,不管那個狗屁的清算小組還是j ng察局都歸zh ngf 管,你市長應當拿主意。
zh ngf 管事,市委管人。體-制本來就是這樣,市長也沒辦法。市長考慮了一下說︰「這事分兩部分。一是在內衣針織廠的清算過程中暴露出來的**問題;二是如何處理錯抓的幾個學生問題。懲治**是個復雜的過程,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完成。而這幾個學生都是麒林某公司的股東,他們只是為了自己的債權而來。我們可以先處理他們的債權。滿足了他們的要求大概就會出看守所。」
常委們都認為這個辦法不錯。這幾個學生也不可能是吃飽了撐著來幫舜渡反**。
其實舜渡內衣針織廠的**與麒林工展中心比較,程度大概差不多,但沒有麒林工展中心復雜。麒林工展中心從成立的那天起根子就不正,從開業的那一會起就開始**。
舜渡內衣針織廠已有四十多年歷史,曾經有過屬于她的輝煌。在剛剛過去的八十年代,她的產品獲過省優、部優。可惜的是得到部級優質產品證書後,他們廠只是在本市中心掛了幾個大橫幅「熱烈慶祝我廠舜渡牌針織內衣榮獲部優產品」。此後沒有跟進,力爭擴大市場份額。
沒有跟進市場,關系暫時也不大。只要能佔住本地區及傳統屬于他們的市場,也勉強可以生存。可惜那時外省正流行一種叫「全員承包」的經營模式,其實這是一個領導怠于職守的懶政。但當時的媒體大肆炒作,什麼包字當頭一包就靈,生產效益全面提高等等。舜渡領導腦袋瓜一熱,在內衣針織廠也搞起了全員承包試點。
舜渡市內衣針織廠的悲劇就從全員承包開始。這種全員承包實際上是在一個企業內的微觀計劃經濟,發明這種經營模式的人最後落得個去賣包子的下場。內衣針織廠廠長與紡織局的領導班子都抵制拿他們廠做試點。
舜渡市的原市委市zh ngf 班子更強硬。放出話來,不願干的就將位子讓出來,讓想干的人來干。
廠長與副廠長一次調走三個。內衣針織廠暫時劃歸體改辦管理。這是一個災難x ng的決定,這是一個完全不懂企業運作的外行決定。
體改辦本質上只是個智囊機構,在改革過程中向市委市zh ngf 提供政策、法律依據及解決方案。體改辦根本沒有紡織局那樣的對紡織行業的專業知識。
新任廠長是體改辦任命的。他一竅不通兩眼一黑,剛一上任就開始搞全員承包。所謂全員承包,就是一個產品從原材料采購到產品出廠及貨款回籠的每一個環節每一個工種每一個崗位每一個人都定下承包指標。
新廠長連生產一件內衣有多少工序都不知道,也沒有人積極配合給他出主意。這不是說內衣針織廠的人品質高潔,沒有人上桿子拍馬屁。神州處處馬屁j ng,哪兒都不缺這樣的人。
這個新廠長火氣特別大,稍有不如意就吹胡子瞪眼的罵人。馬屁j ng在上級面前一般膽子比較小,見著這個脾氣火爆的廠長一時半會不敢上前。
拍馬屁是個技術活,需要極其變態的厚顏無恥。但僅憑厚顏無恥是不行的,一不小心拍到馬腿上那可是找死。當然也有天然賤,認為被領導虐特別舒坦而且光榮。這種天然賤一般都沒什麼大本事,除了可供領導解悶外一無所長。
新廠長就這樣閉著眼楮劃出了各種崗位,然後給各崗位下承包指標。這樣就造成有人累得要死都完成不了指標,有人卻閑得要死而整天罵娘。比如設計室就閑得蛋痛。
新廠長想當然地認為,去年本廠完成了二百萬套內衣的生產任務。那麼我這個新廠長總得有個新人新氣象,今年一定得增產到二百五十萬套件。
這二百五十萬套件還是去年的款式,新廠長沒打算升級換代,沒打算用新款式去打市場。既然沒打算生產新款式,那對設計室的圖紙當然看都懶得看一眼。
設計師們見廠長走門口過都不進來瞄一眼,當然也就懶得絞盡腦汁去設計新產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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