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兒自然知道小姐所說的,是當初她與俞仁的事情。正因為有與楊舉的婚約在前,趙蕊雖然明知道自己心里喜歡的是俞仁,卻仍然選擇了與楊舉走。
「小姐,你也不必太過傷感。我看俞相公對您倒也不忘的。現如今他也安定了。不如回頭我找人去他們家探探他家長輩的口風。」
趙蕊嘆了口氣。「你這丫頭平常精明的很,這會兒怎麼又犯起傻來。先不說俞相公家中如今早已沒有了正經的長輩,便是有,他又豈是曲從于長輩心意的人。如今,我也沒那份奢望了,只盼他早日能找到位如意夫人。我又能時常的看到,這一輩子也就知足了。」
說到這兒,趙蕊突然問雲兒,「你說,他真的會來看我嗎?」
「一定會的。小姐為他,冒著生命危險跑來松江找他,給他出此奇謀。現如今,功德圓滿,他自然會記著小姐的恩情。」
趙蕊搖了搖頭,「我並不想他記我的恩。我只要他心里有我,我這一生就知足了。」
門外的俞仁听到這兒,感覺心頭一陣激動,終于再也忍不住,輕咳了一聲踱步走進了錢鋪。
鋪子里此時沒有別人,大概是伙計們都吃飯去了。只有趙蕊與雲兒倆人。
听到有人進來,主僕倆人忙止住了話頭。
「小相公要兌銀子嗎?」雲兒習慣性的走出櫃台,迎上來。趙蕊則低下頭,繼續看她的帳本。
俞仁輕輕摘下頭上的斗笠。
雲兒看到來人居然是俞仁,不由的叫了一聲,「呀!」
趙蕊听到雲兒的喊聲,也跟著抬起頭。看到眼前站著的正是自己朝思暮盼的人,不由的也愣住了。那種突然到來的幸福感,讓趙蕊一時無所適從。但是她的臉一下子又緋紅起來,想到自己方才與雲兒的談話,也不知有沒有被他听到。
雖然她跟雲兒談論這些話時,毫無顧忌,那是因為雲兒從小便跟著她,就跟她的親姐妹一般,甚至比親姐妹都還要親上幾分。對她,趙蕊也從不掩飾自己內心的想法。可是這些話要是讓俞仁听去了……
趙蕊想到這兒,就感覺自己的心「撲通、撲通」亂跳。她既希望俞仁听到了她們的話,又怕他听到了。
過了好半晌,趙蕊才稍稍鎮定了些,柔聲道,「你、你幾時來的?」
俞仁不想讓趙蕊太過尷尬,便道,「也不過剛剛下馬。你們這兒還真有些不太好找呢!」
趙蕊這才稍稍恢復了自然,轉頭要讓雲兒倒茶,卻見雲兒這個鬼靈精的丫頭早不知跑去了哪里。
趙蕊一面罵著雲兒,一面親自給俞仁倒茶。
俞仁從趙蕊手里接過茶,感覺她的手冰涼冰涼的,還輕輕的顫抖著。俞仁便忍不住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你冷嗎?手怎麼這麼涼?現在天氣冷起來,你要多穿些衣服才行,可別著了涼,又像上次一般生起病來!」
趙蕊的手突然被俞仁握住,臉也紅起來,趕緊抬頭去看外面,還好外面此時並無路人。♀于是,趙蕊就這麼任于俞仁握著她的小手,感受著那難得的溫馨與幸福,直到外面傳來一聲咳嗽。
趙蕊听到聲音,趕緊抽回手,緋紅著臉向後退了一步。
招頭看門口,原來是來了位熟客要兌銀子。趙蕊趕緊倒茶,一面向里間叫著,「雲兒?雲兒?這丫頭越來越不像話了,又不知道到哪兒偷懶去了,居然連客人也不招呼。」
雲兒听到叫,忙從里間跑出來。
「小姐,你叫我。」
趙蕊假作生氣的道,「你這丫頭,又跑哪兒去了?沒見客人來了嗎?」
雲兒抬頭,見店里果然有位熟客,便趕緊上前招呼,給客人兌了銀子。那客人倒也識趣的很,兌了銀子,便馬上走了,並不嗦。
「小姐,您陪俞相公去里間坐坐吧!我讓阿福來看店,我去給俞相公做飯。」
「也好!」趙蕊說著,站起身領著俞仁走進後間。
趙氏錢鋪的後間乃是一個小小的四合院,比前面明顯的大了許多。趙蕊領著俞仁到自己住的那一間坐了。又重新給俞仁倒了茶。這屋子里生著火,倒也暖和的很。
趙蕊走上來,幫俞仁解下袍子,掛到門口。她的動作是那樣的自然,便好像一個賢淑的妻子迎接歸來的男人。
「你從哪兒來?」
「這陣子事情太多,實在不得空。昨天才都搞定了,我于是就趕緊來找你。我還怕你走了,昨天下午就騎馬從蘇州往這邊趕。總算沒讓我失望。」
趙蕊嗔了俞仁一眼,「這麼大人了,怎麼還不會照顧自己。現在天這樣冷了,怎麼還可以騎馬!騎就騎吧!也不該趕夜路啊!大冬天的,外面的寒氣最重,這樣子是很容易生病的。」
俞仁听著趙蕊關心的責備,笑著臉,在屋里的一張矮榻上躺下來。「我不是怕你罵我失約嘛!再說,我也急著想看看家里是不是解了禁。」
「早解了,你走沒兩天,那黃千總便帶人走了。不過,你家經過這一場鬧,損失倒也不小。听說那徐三少爺又趁機搞了家織房,只是沒原來的大,但也有一兩千張織機呢!用的織工大多都是你們家的老織工。」趙蕊這陣子一直呆在松江城里,對俞仁的事情打听的越加詳細,也知道了他這一次是被徐三少揭發才差點被官府抄了家,因此對這徐家也格外的留了心。
「沒關系,天下的生意多著呢!我也總不能霸著,只我一家做。我相信曹安的能力,相信他很快便能使我們家的生意恢復元氣的。
講到生意,我倒有些奇怪。為什麼大明官府發行的寶鈔現在都沒什麼人用了,而你們這樣的小店里印的紙鈔卻還有人要買?」俞仁方才坐在外面,那位客人便是拿銀子來換紙鈔的。
趙蕊「撲哧」笑起來,「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原來,咱們無所不知的俞相公,也有不知道的事情啊!告訴你吧!其實,道理很簡單。因為官府的寶鈔不能隨意的兌換銀子;就算能兌,也往往不能等數,時間一久就會越兌越少。所以現在沒什麼人用了。
而我們家印的紙鈔,那都是隨時都可以到我們店里兌銀子的。我們家在南京、蘇州、無錫、松江、杭州都設了分店,有那做買賣往來這幾個地方的,如果嫌太銀子太笨重,便可在我們店里兌成紙鈔,然後再到別處的店里換成現銀。
此外,我們店里也自己印一些紙鈔。但是我們從來都不亂印,店里有多少銀子,便印多少。等到客人拿著紙鈔來換銀子了,隨時都行,也可拿一地發的紙鈔去另一地的店里兌銀,這都是很方便的。」
俞仁听到這里,不由的吃了一驚。這不就是近現代國家貨幣中的銀本位嗎?
看來,這趙家還真是藏龍臥虎啊!居然還有如此有經濟頭腦的人。俞仁在心中不由的感嘆。「這辦法是誰想了來的?這麼利害?」
趙蕊不無得意的指了指自己,「正是本小姐」。
「可是,你們要怎麼賺錢呢?」俞仁又問。
「這也不難。我們在客人兌換銀子時,按他們所兌銀子的多寡,抽取一定的數,作為抽水。」
俞仁听到這里,才知道,他們這種錢鋪還遠遠不是後世銀行的功能和運作。
「你們向外貸銀子嗎?」
「也貸啊!只是不多,一般都是些熟客,貸期也多只是三五個月。」
俞仁听到這里,突然冒出一個奇想,他很想跟趙蕊合作,搞一個類似現代社會的商業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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