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三章王國
一,二,三,四,五,六,七.
這個火窯是鐵匠平時工作的地方,我很喜歡這里,從###跟在鐵匠的後面遞水擦汗,這時候鐵匠總是會休息一會,抱起我放在他的膝蓋上,愛憐地撫模我的一頭金發,鐵匠說幸虧有你在,這時候我一點都不覺得累呢。
鐵匠的大手很粗糙,手背上布滿了被迸濺的火星燙出的麻點,可是他的手心很柔軟,放在我的臉蛋上很舒服,暖暖的。我只是不喜歡他的胡子,扎在臉上癢癢的,有些疼。
但是鐵匠死了,他再也不會抱起我轉圈,再也不會給我帶回精美的糕餅,也不會在落雪的冬日帶我去山上追趕短尾巴的灰白野兔子,我很傷心,可是卻無法挽回。
所以我用繩子緊緊捆住鐵匠的脖子,胳膊,雙腿,繩子的另一端高吊在釘打馬蹄鐵的木架上。他和從前一樣保持著打鐵的姿勢,怒目獰眉肌肉緊繃,掄動手中巨大的鐵錘狠狠敲擊眼前透紅的鐵條,火星四濺中,肩頸處青筋暴起,如同參孫。
瘦弱的學徒阿曼達頹然躺倒在陰濕的角落,嘴邊掛著一絲溢出的井水。
編柳枝籃子的沃克大叔,才能夠滿地亂跑的小豆子,無賴的小五,酒糟鼻的康斯坦斯,能說會唱的記倫,好勾引別人家男人的風騷艾莉寡婦……大家各做各的事情,滿地是玻璃彈珠,鋤頭,衣服,車輪,銀幣,碗碟,血液。
真好,全村的人都聚集在鐵匠的火窯里,這里從來沒有這樣熱鬧過,在我生病以後,就更加淒冷了,只有七喜偶爾回來看我,卻被脾氣越來越古怪的鐵匠趕走,鐵匠總是大聲喝罵七喜,讓她滾出去永遠不要再來,七喜便順從地離開,趁鐵匠不在家的時候再悄悄溜進來,我便躲在屋里隔著髒兮兮的門簾跟七喜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我們聊從未見過的德瑪城,聊那些有時會路過村子的高大佣兵,還會聊一些諸如獸人精靈神和惡魔之類的傳說,天南海北無所不至,七喜便咯咯地笑,很少插言。
八,九,十,十一,十二,十三,十四。
可是現在火窯里面恢復了安靜,只有我忙碌的腳步揚起地面的灰塵。
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十九,二十,廿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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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長到十七八歲的時候,在還沒有生病之前,我和七喜都是村子里出名的漂亮女孩,徐娘半老的寡婦總是用羨慕的眼光看著我們在一起玩耍,酸溜溜地笑話我們不通人事,整日膩歪在一起不知道做些什麼,寡婦說等再過兩年你們就會分開了,終究是要嫁男人的呢,你們倆這樣的好坯子一定會被城里的貴族老爺收走,到時候可就變成籠子里的金絲雀嘍!
我和七喜都很恐懼,生怕艾莉寡婦的預言變成現實,所以我們更是整日整夜地不想分開,生怕會再也不能相見。
我疲憊地趴在葦叢里,葦葉邊緣的細齒在我胸背處劃出許多條狀的紅痕。我努力睜大眼楮看,汗水從每一個毛孔滲出,我的身體有些麻木,瞳孔抽搐到扭曲,但我還是努力地睜大眼楮。
水剛剛沒過七喜的膝蓋,七喜和我一樣妖嬈,縴細的腰肢,粉淡的乳?暈,她的短發被打濕,一綹一綹貼在額頭。七喜很高興自己的樣子,她轉過頭看自己布滿細碎傷口的脊背,她的目光游走于臀?線和小腿在清流中折射的影像,她用柔軟的河水擦拭皮膚,肢體舞動,演繹了水妖般的誘惑;顧盼間,已是風情萬種。
我重新扎起散亂的長發,慢慢朝七喜走去,我又一次身無寸縷。
當我的腳尖觸到冰涼河水的一剎,七喜歡呼起來,清脆的笑聲濺起水花。她跑過來勾住我的脖子叫我姐姐。
她說姐姐,我需要你。
我和七喜頑笑,我說姐姐就是國王,七喜是姐姐的王妃。
我們倆粗重的喘息驚走魚兒,河底泛起渾濁的泥漿,天空湛藍,灰白的雲朵怒放成一頂巨大的王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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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二,廿三,廿四,廿五,廿六,廿七,廿八。
桌子上有半只雞,幾塊黑面包,一堆落花生和一壺麥酒。康斯坦斯手搖四季扇說書般講說前朝狼王隆托?蓋伊的王宮大殿︰王座面南而設,台階高百仞,睥睨天下;群臣九叩,山呼萬歲︰瑞氣升騰,眾姓仰首……
鐵匠頓下酒杯,戲謔地笑問,你曾去過?康斯坦斯也不言語,一飲而盡後嗆得咳嗽,火窯里便彌滿了辛辣的氣息。
廿九,三十,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三十四,三十五。
我跪在側旁休息,剛剛的勞作花去我全部力氣。我在窯壁上鑿出幾十個櫥洞,人們在洞里讀書,織網,打盹,漿洗,哭泣。我抬起頭看窯頂鐵鉤上掛得整齊的人們正面北而拜。
三十六,三十七,三十八,三十九,四十,四十一,四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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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為什麼,隨著年齡的增長,我的身體開始起了變化。
我的皮膚不再光滑如緞,而是開始出現了皸裂和褶皺,模上去身體像是粗糙干硬的樹皮。我的海藻般的頭發也失去了光澤,發絲一日比一日粗大,上面長滿了倒刺,原本的一頭亮金也開始變成了詭異的碧綠,如同纏繞到樹干上的刺藤,干澀,可怕。
尤其是我的面龐,我的五官開始有月兌落的跡象,臉上皮膚的無數裂口中凸現出血管和猙獰的筋肉,我再也不敢出門,我怕嚇到七喜,不敢再去河水中同她嬉戲,整日悶在家里。
鐵匠賣掉了他的鐵砧和辛苦打造出的所有農具兵刃,從遙遠的德瑪城里請來了醫師為我診治,醫師在看了我一眼後搖搖頭離開了,听說那是一個很有名的醫師,他問鐵匠說這個女孩子不是你親生的女兒吧,鐵匠猶豫了半晌,艱難地點了點頭。
那個醫師嘆了口氣,將一個沉甸甸的金幣塞進鐵匠的手里,他說你不要再為了你女兒的事情擔心了,她並不是生病了,她只不過是已經到了應該回去的年紀,你留不住的。
說完之後那個看上去非常慈祥和藹的醫師模了模我長滿尖刺的發絲,轉身走了,我還依稀記得他的名字︰阿比蓋爾。
我在房間內悲傷地哭泣,七喜溫柔地撫上我碎裂成無數塊的面頰,柔聲安慰我,她說無論我變成什麼樣子,她都會一輩子跟我在一起,不離不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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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婦艾莉一語成真,七喜傾國傾城的名聲已經傳到了德瑪城里,一個滿身肥肉的糟老頭子特意乘坐一輛及其豪華的大馬車來到了村子里,臨走時扔下了一袋子的金幣作為聘禮,訂好在明年春暖花開的日子里接走七喜。
七喜將我約到已經結了冰了小河邊,驚慌失措地跟我要主意,我很喜歡七喜現在的樣子,素顏布衣,一縷一縷的海妖頭零散地遮蓋住光潔的額頭,七喜有些干裂的嘴唇中吐出的霧氣消散在空氣中,河邊枯黃的蘆葦葉被凜冽的寒風吹起,貼在七喜的臉上,七喜伸出兩根如蔥般的玉指拈開,靜靜地望著我。
我們兩個又一次赤?果了身子糾纏在一起,這是在我生病以後我們第一次在一起渡過激情的時光,每次都很柔順的七喜開始變得瘋狂,我們在結冰的河面上滾來滾去,我們倆的皮膚都被冰面粘凍得鮮血淋灕,直到疲憊到無力呼吸。
當天夜里,我跪在七喜家門外,我不明白康斯坦斯為什麼不肯把七喜嫁給我。茅屋里七喜低聲啜泣,苦苦哀求,然後便悄無聲息。鐵匠從看熱鬧的人群中擠進來,他拉起我回家,嘴里叨念著妖孽,妖孽。
沒有人肯原諒我,七喜也不肯。她不再愛憐地撫模我的長發,不再蛇一般纏繞在我身上吻遍我全身的每一寸肌膚,不再叫我姐姐,也不再呼吸,她用一把拆開的剪刀刺進了自己的心口,七喜懂得的比我多,原來她早就知道我們不可能永遠在一起,所以她選擇了等待,在另一個世界里含著微笑等著我的到來。
所有人都不允許我再看她一眼,無論我怎樣掙扎嘶吼,都會有人狠狠打我,拖起我扔到遠離村子的地方。
那一夜,我坐在全村唯一一口水井旁,只離開了一會兒,等到回來的時候,我咬了咬牙,將手中油紙包內的綠色粉末倒入了水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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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四十四,四十五,四十六,四十七,四十八。
我坐在面南而設的竹椅上,輕輕吻七喜干澀的面頰,我緊緊地抱她,任何人也不敢再阻攔我。我對七喜說,你終于可以做姐姐的王妃了。
窯外烈火熊熊,我將永遠成為四十八具干尸的國王,和我的七喜在一起。
火窯內,火光耀眼,群臣九叩,山呼萬歲︰瑞氣升騰,眾姓仰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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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雪莉從夢中驚醒,驚恐地從冰涼的石床上坐起身來,自從沃夫王國回到這片樹人族的聚居地以後,雪莉每天都會經歷著相同的夢境,心里的巨大傷口每次都在還沒有愈合的時候被再一次血淋淋地撕開。
雪莉定了定神,在黑暗中模索著掀開厚厚的窗簾,窗外的陽光拋灑進來,雪莉才覺得自己仍在人間,這時,雪莉听到了一陣敲門聲,門外傳來樹人侍衛低沉緩慢的通報聲︰「公主殿下,衛隊長帶回來四個人類客人,在大殿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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