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中司隸校尉府。
大殿之中,一片死寂。
形容枯蔞的鐘繇,無力的坐在那里,蒼老的臉上如死灰一般黯淡。
那雙眼楮中,憤恨、失望、驚恐、痛心,諸般復雜的神色在閃爍。
階下文武眾僚,那些平素高談闊論的名士們,此時都仿佛啞巴一般,閉口不言,連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階前伏跪那一人。
滿面煙灰的胡烈,羞愧萬分的伏跪在那里,連頭也不敢抬。
胡烈作為鐘會的副將,隨同鐘會一同前往會戰甘寧、王真,但是鐘會卻永遠的躺在了那片雄壯的長安之地,而胡烈也是冒著千夫所指和滿身累累的戰傷跪倒在這昔日的王者大殿之上。
三萬大軍,竟然一戰便全部被殲,而且主帥鐘會竟然也陣亡了。
如此致命的一場大敗,即使是現在滿身都是戰傷的胡烈,也自感罪責深重,不得不伏跪在那里,請求鐘繇的願諒。
此時的鐘繇,完全可以下令將胡烈推出去斬了,但是考慮到馬上就要開始新的長安保衛戰,如果戰事稍有不順便斬殺大將,那麼以後誰還會為自己賣命。
恍惚了許久,鐘繇卻長嘆一聲,擺手道︰「事已至此,與其自責請罪,還不如想想如何應對眼下的形勢,為自己,為你的主帥鐘會贖罪吧!」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胡烈緊懸的心也落下,連連叩首稱謝,然後慢慢的爬起來,灰溜溜的退到了一邊。
鐘繇環視了一眼眾屬下,無力道︰「鐘會大軍全軍覆滅,呂布集合多方軍力已經向我長安壓過來,爾等可有應對之策。」
回應鐘繇是一片寂靜。
如今危機的情況下,那些善談的名士們,這時卻無人敢吱聲。
鐘繇越看越怒,厲聲道︰「老夫養你們這麼多年,而今長安逢得大危,你們怎的一個個都變啞吧了,說話啊!」
一向喜歡養士的鐘繇,這時心里邊是極失望,這時才真正意識到,自己養的全是一群廢物。
「大人,我軍精銳盡喪,連最後的幾萬精銳都喪失了,恐怕長安實難再守,依屬下之見,不若即刻將治所向東遷往弘農,待重聚士卒,然後再想辦法圖謀收復長安。」
終于有人開口了,說話的是鐘繇的弟弟鐘演。
其余謀臣、將軍,紛紛表示附合。
鐘繇也微微點頭,似乎有贊同的跡象,畢竟以眼下的殘破實力,他實在沒有信心再守長安。
卻不料,鐘演話音方落,司隸名士龐季急道︰「長安乃司隸地區根本所在,長安若失,整個司隸必將人心震恐,而呂布那惡賊一旦據有長安,錢糧、人丁暴增不說,光是地利上的優勢,就將讓我們陷入完全的被動,屬下以為,長安萬不能棄。」
龐季話一出口,那些長安土著的名士們則均表示贊同。
龐季是外來之人,自己經營的產業、勢力多在長安周圍,所以必須要保住長安,保住長安也就保住了自己。
鐘演冷笑了一聲,「幾萬大軍都沒了,就算要守長安,拿什麼來守?」
龐季一怔,一時無言以應。
這時,從慚愧中回過勁來的胡烈,卻道︰「呂布雖然勝了數仗,但他的兵馬畢竟也不過萬余,我長安城中尚有兵三萬,再憑借著堅城,料想可以抵擋住呂布的進攻,到時候再從周圍的州郡抽調兵馬前來,里應外合,當可反敗為勝。」
「各州郡雖然能夠拼出數萬兵馬,但戰力遠遜于長安之軍,即便抽調前來,又怎敵得過呂布的虎狼之師。」鐘演馬上又潑了一瓢冷水。
胡烈愣怔無言時,龐季馬上又道︰「除了調兵之外,大人還可以結交匈奴、西涼將士,多給他們錢財、美人,約定他們從背後攻打呂布,到時呂布後方有失,我方援兵又至,多半就會不戰自退。」
龐季言罷,其余長安名士們也大發言論,紛紛稱當死守長安。
鐘演的諫言,很快就被淹沒在一片反對聲中。
雖然鐘繇一向能分清大是大非,有主意,能夠獨斷專行,但是現在的形勢,使鐘繇也一時拿不定主意,而今見龐季等人佔了上風,考慮到自己在司隸立足的根本,思慮再三,只好選擇堅守長安。
就在鐘繇和他的群臣們尚在爭論時,呂布率領的三萬步騎精銳銳,已是拔營而起,直奔長安而來。
黃昏之前,呂布終于看到了長安城。
這座司隸的治所,巍巍立于中部的平原之上,那高聳綿長的城牆,彰顯著它司隸核心的地位。
長安城下。
「這就是傳說中的長安城,果然是不同凡響,鐘繇,多謝你花了這麼多時間,幫楚王打造了這麼一座風水寶城……」
呂布望城興嘆,腦海中,那些關于長安的記憶一樁樁的翻起。
長安城有多重要,呂布是再清楚不過,而現在,這座傳奇般的城市,離呂布就只有咫尺之遙。
當天,呂布會合甘寧的兵馬,從南北西三個方向,對長安完成了包圍。
而在徐庶的建議下,呂布特地留下了東門不圍。
長安城軍民人心惶惶,多半都在想著東逃,而呂布一旦把四面圍死,反而會促使敵人決死守城。
呂布自知兵少,如果敵人死守的話,想要強攻下長安這座天下堅城實在不是件易事,即使攻下,己軍也必付出慘重的代價,這是呂布不想看到的。
留下一門不圍,也就等于給長安人留了一條生路,讓他們多了一個棄城而逃的選擇。
圍城已畢,呂布並未急于發動進攻,而是先打起了心理戰。
先前的那一場大戰,呂布還留有幾千顆司隸降卒的人頭,如今正好派上用場。
呂布下令,將這些人頭用霹靂車統統投進長安城中,他要用這些血淋淋的人頭,來震懾城中那些頑抗之徒的心。
果然,當那漫天而下的人頭落下里,長安城本就惶惶的人心,立時因敵人這恐怖之舉變得更加不可收拾。
此外,呂布還向城中射入上千封勸降書,勸城中的士民開城投降,否則一旦破城,男女老幼將一命不留,以作為他們「助紂為虐」,協助鐘繇的懲罰。
多重心理戰之下,據城中細作發來的情報,此時的長安城可謂是風雨飄搖,滿城人心思亂,眼看著一副不攻自破的態勢。
呂布便暫不攻城,只等坐看鐘繇落荒而逃,然後自己就可以兵不血刃的入城。
然而,令呂布感到意外的時,隨著時間的推移,預想中的內亂並沒有出現,長安城依舊固若磐石。
幾天之後,細作們送出的最新密報,方才令呂布恍然大悟。
關鍵時刻,長安的大族們開始發力了。
司隸地區的大族們紛紛慷慨解囊,把自家僮客部曲拉出來,協助鐘繇守城。
光是這些世族大家就有拼湊出來數萬兵馬。
盡管這些私兵的戰斗力不及正規軍,但加上原有的萬余殘兵,四五兵馬的數量,也讓鐘繇一下子多了不少底氣。
鐘繇依靠著這些大族豪強支持,將四門要害牢牢的控制在手中,又請各族有名望人物到處在城中的民心,勸說他們不要為呂布蠱惑,要堅定的支持司隸校尉鐘繇。
這些豪強大族們在民間的影響力,甚至比鐘繇這個司隸校尉還要大,有他們一出面,長安城恐慌的情緒很快就穩定下來。
新的傳言很快就取代舊有,長安城四處在流傳,說是各路援軍隊已經在東進的路上,待到大軍趕到之時,呂布就囂張不了幾天,很快就會被剿滅……啪!
呂布將那一道情報拍在了案上,眉宇中掠過一絲恨意。
「長安這些世族好生可恨,他們就不怕本將破城之日,將他們統統滅族不成!」
呂布怒意一生,左右諸將無不肅然。
徐庶卻是淡淡一笑,「長安的那些土豪們都是牆頭草,他們保長安無非是想保住自己的產業、錢財、女人而已。」
旁邊甘寧卻說道︰「元直先生說得倒好,那也得先破了長安才行。」
言罷,甘寧拱手道︰「將軍,既是長安人不知好歹,自尋死路,那咱也別跟他們仁慈,將軍就下令攻城吧,我甘寧豁出這條命去,也一定把長安城給將軍拿下來。」
甘寧一請戰,其余諸將也皆熱血沸騰,紛紛叫囂著要出擊攻城。
「強攻自然是攻得下,不過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這種事,我才不會這樣干。」
呂布手一擺,鎮住了眾將的激動。
攻陷長安自是呂布的既定目標,但他的目光卻不只眼前這點小利,除非,逼不得已。
徐庶暗暗點了點頭,心道︰「呂將軍能有這份冷靜,當真是不易,果然不負當年縱橫中原的實力和將才。」
心中贊服時,徐庶便道︰「世族大家之中也不是頑石一塊,我想我們倒是可以從他們內部瓦解這一座固若金湯的帝都。」
話音方落,呂英忽然入帳,對呂布附耳低語了幾句,並將一封書信遞上。
呂布精神漸振,急將那帛書展開,觀看幾眼,忽然間放聲大笑起來,「原來是他,天助我也,當真是天助我也,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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