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一點鐘左右,葉君天和沈凌不約而同停下手頭的活。午餐分食了最後一碗杯面和幾塊巧克力,飯後吸著香煙將自己覺得有用的東西裝進自制背包里,把所有的武器和兩套防護服並排列在地上。
誰都沒有說話,只是面對這些用具坐在地上用力吸著香煙,吐出的煙霧在明媚的陽光中靜靜彌漫。面對這樣的沉默,葉君天也不能肯定去探索防空洞的決定是否正確,可是不做的話,就只能困守在這棟建築中。
葉君天是個優等生,天生是慣于計算優劣後再采取行動的那種人,而沈凌似乎是受情緒和直覺驅使而行動的人。
主動出擊是葉君天反復計算後的結果,沈凌沒有反對這個決定,是因為她直覺如此,還是遷就于自己?
說完全不在乎自己的生死當然是謊言,不過若是自己的決定,葉君天的確不會為自己的結局感到糾葛。抉擇決定人生,這是葉君天十八年來總結出的人生道理。
但是一旦抉擇涉及到同伴時,抉擇本身已經開始變質。《》
葉君天讀過許多書,無數次在人類制造的困境幻想中徜徉,在充滿邏輯的結局中,並沒有皆大歡喜的大結局。因此,在經歷諸多想象的洗禮後,葉君天決定只為自己而活,讓生或死的抉擇只局限于自己。
然而,此時此刻,葉君天切身感受到一個人生命的重量。它並不虛幻,也不局限于自我。兩人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行動,都在每一秒對彼此造成不可挽回的影響。
如果在未來的某一刻,沈凌死了,因為受到葉君天的干擾,所以在防空洞的探索中死去。如果她留下來,和葉君天困地自守,或許就能活下來。這樣的想法在沉默中,以凶猛的姿態涌入葉君天的腦海,讓他不由得嘲笑自己的多愁善感。
這是第一次為自己的抉擇而煩惱。
葉君天局促不安地坐在地上,手掌十指交握,拇指彼此緊緊按在一起,像鵪鶉一樣想要將頭埋在手臂里。
就在這個時候,沈凌將煙頭在地上擰熄,站起來。她臉上沒半點煩惱的表情,她自然而然的態度看上去和平時沒半點區別。
「開始吧。」她說。
「唔……嗯。」葉君天模糊地應著,也站起來,頓了頓又說︰「其實我自己去就行了。」
沈凌驚訝地看葉君天一眼,自顧拾起自己身前的防護服。
「你想吃獨食?沒門。」
「這樣……」葉君天沉吟著,也拿起防護服︰「到防空洞里面去,這是你的決定?」
「當然。」她毫不猶豫地回答。
「可能會死。」
她投來微秒的視線,輕飄飄的,卻讓葉君天感到某種壓迫,不禁解釋道︰「我是說,如果不是因為我要下去,所以你才下去……」
她立刻打斷葉君天的話,幾乎失笑起來。
「你這話可一點都不男人。」
「是啊……」葉君天只能苦笑︰「我……我只是不太習慣。」
「這很好。」
「什麼?」
「好的頭兒都會為屬下切身著想。」
「我可不是頭兒。」
「你是學生會的成員,不是嗎?」沈凌的話讓葉君天啞口無言︰「學生會干部就是學生的頭兒。」
「那,那不太一樣,畢竟學生會的工作不會要人命。」
「現在會了。」
沈凌的語氣生硬,態度毫無婉轉余地,但並不是生氣。葉君天覺得她在激勵自己,這也許就是大人和孩子不同的地方,和自己自以為的成熟是不一樣的。
葉君天無以為報,只能點頭微笑,有些僵硬,但心情忽然好了許多。也許成為一個真正的男人,勇氣和氣度都需要經歷類似的考驗。也許早點了,但自己不可能永遠不長大,或者永遠自以為長大。
不想成為沒有擔當的男人,就必須在這個時候挺下去。
葉君天將裝灰石的袋子調換過來。
「我四顆,你五顆。」葉君天強調著。
沈凌盯著葉君天一陣,失笑著搖頭,沒有反對。
「你知道嗎?我是心理學碩士。」她只是這麼說了一句。
葉君天和沈凌穿上防護服,從腳底到脖子全都包得如冬裝一樣厚,不過尚未到難以活動的地步。手腕、腳腕和腰際都用繃帶扎牢,然後戴上鐵鍋制成的頭盔,泳鏡扣在額頭上,口罩吊在脖子上。
生怕不夠保險,又在外面套了一層雨披狀的塑料膜。這天溫度不低,密不透風的裝扮很快就讓兩人出了一身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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