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叔想安慰她,可現實是殘酷的。
「自從你離開之後,不知怎的,府邸和茶莊連番被官爺們用上各種理由來找麻煩,有幾次還想帶走大少爺,但幸好都被大少女乃女乃阻止,才安然度過,但在半年前,情況最為激烈,尚書大人伍階竟然到府邸討人,要把大少女乃女乃帶走,大少爺不肯,在與他們的人馬對峙中,給傷了命根,听大夫的意思,大概以後都……」
離兒的心有如被人掐得死緊,半口呼吸都不得順暢,她撐不住身體的沉重、心的沉重,身形晃了一下,馮叔見了,連忙搭出自己的手,讓她扶著,再緩緩坐上一旁的椅子。
「然後呢?」
「大少爺的命是保了下來,但說來也奇怪,就在咱們的家漢們要和那些欺人太甚的官爺們來個誓死決斗時,竟有另一方的人馬突然沖了出來,說是領了皇上的密旨,要把誣告朝中大臣令其辭官的伍階帶回朝廷受審,伍階不听從密令,說這是場騙局,說來的禁衛軍都是張某的人,然後喊了幾聲,他人就開始瘋癲起來,大少女乃女乃到他身邊安慰他,可沒說幾句,那瘋子竟然想殺大少女乃女乃!其他的禁衛軍見了,說了一句︰「領聖命,不從者,就地格殺」。就這般,伍階被砍死了。」而他沒說的是,大少女乃女乃也跟著笑了,笑得燦爛開懷,笑得令人毛骨悚然。
她不在的時候,竟然發生了這麼多事,「大少爺的身體……」
「看似除了那兒……其他沒啥大礙。」馮叔心思一轉,略微為難的開口,「離丫頭……就是不說你和大少爺曾經扶持這麼多年,這一路走來,大少爺怎麼對你的,你自己也清楚,而如今,大少爺正是需要你的時候啊!不光是你肚子里的孩子,他也需要人照顧。」
離兒沒去細想馮叔最後一句話的意思,她靜默不語,在心里想著,她何嘗不想照顧他?她的大少爺從來就是她的天,她的命哪!而發生這麼多事,她竟然沒有陪伴著他,她自責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如今她想要回到他身邊,可他與人少女乃女乃之間,還有位置容得下她嗎?
「請馮叔帶話回去吧!說這孩子姓瑞木,等他大些,再到少爺身邊養著,如此可好?」她再歡喜有孩子的陪伴,也比不上大少爺的需要來得重要,這無跗置疑,她愛他,勝過一切。
「既然如此,你何不親自到大少爺面前與他說個分明?反正大少女乃女乃都走了。」重要的是,他私心的希望這丫頭會願意看在孩子的份上,與大少爺兩人好好地過日子。
離兒愣然。
「走去哪?」大少爺為了她傷得如此重,她不好好待在大少爺身邊,去哪了?
馮叔擰眉。這種事要他怎麼說?怪不好意思的。
「還能去哪?大少爺都無法人道了……拖著人家過上這種日子,總是不太好吧?大少爺不是這種人啊!所以當大少女乃女乃提出和離書,大少爺也收了。」離兒這下可說是百感交集,當她有十萬個理由可以回到他身邊,又得擔心他是否願意再次接納自己?畢竟分開時說得絕,而他會不會懷疑肚子里的孩子,是她當初口中說要尋的那個人的?
馮叔見到離兒猶豫又復雜的表情,繼續游說著,「離丫頭就別想了,快跟馮叔離開吧!要是等這身子再沉下來,要走就不方便了。」
「我……我還得整理一下東西……」她是嘴上還在溫吞,一顆心早已飛越千里,到他身邊去了,只是一種近鄉情怯的情緒在發酵而已。
「那還不簡單,你先隨意收拾幾樣東西,馮叔去給你雇輛馬車,稍晚就可以出發了。」他怕夜長夢多,所以話一說完,便立刻行動,連給她回應的時間都沒有。
馮叔的動作確實快,她在與顧家道別時,話還沒說完,馮叔就已駕著馬車趕來接她。
匆匆的,人也上路了,顛簸的路實在難捱,好在馮叔雇的這輛馬車附有軟榻,躺在上頭的時候,她再用自己的衣物固定肚子的四周,不讓肚子隨意搖晃、擺動,小心翼翼的護著、穩著,這樣下來,孩子和她倒也不會太過難受。
他們的速度緩慢,經過半個日夜的更替,才剛抵達徽州,因為一路上帶著大月復便便的離兒趕路,說實在的,馮叔也會怕,怕一個不小心,把孩子給弄掉了,他就算提著頭回去,也難以交代!
「離丫頭,你感覺可還好?咱們現在進了城,最快明日晌午就會到了,若是你有什麼不舒服,可得說出來,馮叔才好找大夫給你看看。」忙著鞭策馬匹時,馮叔還不忘回頭,關照一下離兒。
「馮叔放心,孩子看來還好,咱們直接回去便可。」
有離兒這話,馮叔才放心趕路。
果真到了晌午,離兒就看見高掛在門上寫著瑞木二字的牌匾掠過眼前,策恥的馮叔並沒有在正門口將離兒放下,而是繞個彎,駛進小路,直到離靜園最相近的後門。
她挺著肚子,有些不良于行,身體沉重得很,可還是撐著下馬車。
替她推門而入的是正好要出來的香娘,她同樣吃驚于離兒的出現與那碩大的肚子。
「你這丫頭!都給懷上身子了,竟然還敢離開大少爺!真是狠心的死丫頭!」到底還是有過經驗的婦人,香娘不用人解釋的,一眼一見這肚子的大小,再算上時間,便知道這孩子絕絕對對是她家大少爺的種,當然責罵的話,也就這麼不經意的月兌口而出。
「這不就回來了,還羅唆什麼!快去請大夫來檢查一下孩子有無穩當才是。」
馮叔從離兒後方出現,嚷嚷著不讓香娘再斥責離兒,听見馮叔的話,香娘也覺得此事較為重要,連著點頭,便從兩人之間越過,想著要去哪間藥鋪子請來穩靠的大夫。
「快進去吧!若是大少爺說了什麼不中听的,自個兒忍忍就過了,要能待在大少爺身邊才是重要的事。」馮叔不放心的再次囑咐叮嚀,怕是這小倆口又鬧起別扭就不好了。
離兒乖巧的點頭。她自己也認為應該如此,誰教她這麼輕易的放棄他,然後無情求去。
走進昔日回憶最多的書房,映入眼簾的擺設沒有絲毫差異,一如她離開的那日……
不變的不只如此,還有總在黃花梨雙螭翹頭案上點算帳冊的男人,那身形,那舉止,那表情,彷佛時間還停在當年他初次教她習字那刻,她人生第一次學寫的字,還是這個男人的名字……
男人很快的發現了她,他驚訝她的出現,卻對她的肚子視若無睹。
「是馮叔帶你回來的?你挺著這身子還敢走那麼遠的路!這是想氣誰?」她當初離開他時,他的語氣可還沒這麼嚴厲過,她望著他,梨花帶雨的表情,不知是在撒嬌還是真的委屈?
「人家趕著回來看大少爺,又不是故意要氣您的……」
他在她才剛開口時,便上前欲扶著她的身子,可又想了一下,還是抱在自己懷中較為穩當。
「你是折磨人的丫頭,什麼時候才能讓我放心一點!」
處圮教您放心,您還會對我上心嗎?離兒在心里叨絮著,卻不敢明說,兩跺耦臂討好似的攀上他的肩頭,彰顯自己的乖順。
他將離兌抱出書房直達寢室,在路上還經過馮叔在他們後頭嚷著已經請來,大大方方就可以幫離兒檢查身子,他才緩了臉色,點頭算是回應了。
「大少爺的身體可有好些了?!」離兒不好意思直接問到男人最隱私的部分,但又不想從別人的嘴里听到有關大少爺那方面的事情,處在兩難中,她只好拐著彎關心。
瑞木修言從容不迫的將離兒放在他們曾經共享歡愉的床榻上,先前的那次,帶有情緒的粗魯,可這次,是完全怕傷到她的輕柔舉止。
「你瞧我這樣,可有哪里不好的?」他沒啥好氣的說話。
剛安頓好她,大夫就正巧走進寢室,也阻撓了他們進行的話題。
離兒的身子本來就不嬌弱,孩子依附母體的堅持也挺固執的,大夫說了,這孩子肯定過了產時,還舍不得出來呢!
「要是孩子在肚子里待太久也不好,還是請大夫開些和緩的行氣活血湯藥讓她補補身子,往後也好生一些。」瑞木修言口條分明的建議大夫,可臉上還是藏不住擔憂,放下了一件,又提起一件,這丫頭,果真是他命中的劫。
大夫也覺得如此甚好,就跟著馮叔和香娘離開寢室,去書房開藥了。
「怎麼不好好想想你的身子還有孩子?這麼貿然跑出來,要是在路上發生什麼事……」教他該怎樣才好!
「大夫不是說了沒事?您就別擔心了,倒是大少爺怎麼一點也不意外離兒懷孕?還有孩子的爹是誰?」她早看出他的憂心,是將她放在掌上的呵護,雖然有些霸氣,可本質上還是不變的關心,所以她膽子也就大了起來,忘記兩人之前的是非怨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