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隔天，康致謙照常到倉庫工作，原本以為自己肯定還會在意昨日听見的冷嘲熱諷，沒想到看見那幾名背地嘲弄他的員工，他的心情卻異常平靜，甚至連生氣都懶。
也是，這些人對他根本一點都不了解，他又何必因為他們的偏見搞壞情緒？
不論他們眼中的他是好是壞，他還是他，並不會因此而改變，那麼又何必在意他們怎麼說他？
想通之後，康致謙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也不再鑽牛角尖。
傍晚下班，他又特地繞到昨晚那間咖啡館，櫃台又是那位女服務生，看見他再度光臨，她綻開笑容熱絡地打招呼。
「你好，歡迎光臨！今天也是要點熱拿鐵嗎？」
望著她燦爛明艷的笑容，康致謙胸口像被重物撞擊，不覺面紅耳赤。
「嗯。」他下意識地回避她的眼神，听見自己撲通撲通的心跳聲。
快速掏出鈔票付了帳，找錢的同時，兩人的手指不經意地踫了一下。
感受到她白皙小手的柔女敕，康致謙頓時涌起一股想牢牢牽住的沖動，但他只敢在腦中想像，不敢付諸行動，否則被她當成登徒子就不好了。
沒有多久，他的拿鐵咖啡送上來了，這次的拉花是葉子圖案，康致謙感到有些失望。
「怎麼了嗎？」察覺康致謙擰緊的眉宇，女服務生問道。
「……」
要問她今天為什麼不是小熊圖案嗎？他一個大男生問這種問題也太尷尬了。
沉吟了一下，猜出他的想法，她微微一笑。
「咖啡的拉花通常都是葉子圖案，昨天的小熊拉花是特別做的，如果你喜歡的話，下次再幫你畫小熊。」
還以為這個一臉俊酷的男生不喜歡小熊，所以她今天改畫葉子，沒想到他居然喜歡小熊，真是出乎意料之外。
「嗯。」康致謙酷酷地嗯了一聲，耳根子卻紅紅的。
呵呵，這個俊酷的男生明明就喜歡小熊，卻又不好意思明說，真是別扭得好可愛。
她最近正在練習咖啡拉花，以後他來咖啡館，她就幫他畫一些特別的圖案，不但可以乘機練習，他也開心，算是皆大歡喜。
不過改天她如果畫個HELLO KITTY，不知道他會有什麼表情？想到就好有趣。
見她再度回到櫃台忙碌，康致謙拿起咖啡輕啜一口。
雖然今天不是小熊拉花，但是濃郁甘醇依舊，尤其想到這是她親自煮的咖啡，似乎又更加好喝了。
而在啜飲咖啡的同時，他的目光再度偷偷瞥向不遠處的櫃台，見到她正一邊用抹布擦拭櫃台，一邊有說有笑地跟另一名女同事聊著昨晚的韓劇，听見她的同事一連喊她幾次「小蕾」，所以那是她的名字？
康致謙偷偷記下，甚至還輕聲念了幾次。
在感覺到心髒在胸口強烈收縮跳動時，他不由得同意，咖啡喝多了果然會心悸。
之後，康致謙下班總會到咖啡館喝上一杯小蕾親手煮的熱拿鐵。
雖然他們並沒有太多交談，但是每次只要看見她的笑容，還有她特別為他畫的小熊、小貓、小狗、小叮當拉花，心情就會一整天都很好。
反之，若是遇到她休假，見不到她，他就會很悶，甚至覺得連咖啡都走味了，變得難以入喉。
而他，也愈來愈在意起小蕾的一切，無意中听見她跟同事交談，知道她還在讀大學，但她是念哪間學校？什麼科系？興趣是什麼？喜歡什麼類型的男生？他卻不太清楚。
幾次想問她，又怕太唐突。
對她而言，他只是一個客人，突然問她這些問題，不知道她會不會認為他心懷不軌？
想到這里，他突然厭惡起自己的不擅言詞，討人歡心更是他的弱項。
既想親近小蕾，又怕遭到拒絕，成了康致謙目前最大的煩惱。
沒想到一星期後，大學開學，他在企管系的迎新活動上遇到小蕾，而她竟然是系上學姊，這讓康致謙欣喜不已。
他也終于知道她的名字叫做「曉蕾」，不是他以為的「小蕾」。
「啊！你也讀我們學校啊？」看見康致謙，黃曉蕾也同感意外。
「嗯。」
想到以後有更多機會跟曉蕾認識相處，康致謙高興得快爆炸了，頭也點得特別用力，旋即又想到兩人既是同校同系，何不借機多聊幾句，拉近彼此的距離。
「你也是企管系的學生嗎？」
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她剛才已經介紹自己是企管系大二的學生，自己問這什麼蠢問題？
可惡，等下一定要去書局找些增進口才的書來看！
然而黃曉蕾卻不以為意，笑咪咪地回答︰「是啊，其實企管很有趣，而且有許多經營概念可以應用在日常生活上，對人生的幫助也很大唷！」
听她滔滔不絕地介紹選讀企管的好處，康致謙漸漸對企管萌生興趣。
其實他對于企管既不討厭也不喜歡，只是應父親要求才選擇這個科系，沒想到竟跟曉蕾同校同系，他開始有些感謝父親了。
在吃吃喝喝的熱鬧氣氛中，迎新活動圓滿落幕。
黃曉蕾和其他同學打完招呼，背上一只粉色背包離開，才走到一半，卻听見後頭傳來一聲呼喚。
「曉蕾。」
她回過頭，瞧見康致謙高大的身影追了上來，明艷的臉龐閃過一絲怔愕。
這還是康致謙第一次主動找她，之前在咖啡館見過他那麼多次，他都不太搭理她，怎麼這次追了過來？
「學弟，是你呀，有什麼事嗎？」
居高臨下望著身高僅到他下巴的黃曉蕾，見她水汪汪的大眼眨呀眨的，康致謙思緒受到干擾，原本他想以問她選課為由，制造多一點接觸機會，但是此刻望著她美麗的容顏，他竟完全失去思考能力……
就在這時，黃曉蕾突然朝著他的身後揮了揮手，綻出甜蜜笑容。
康致謙不明所以地轉身，就見一名穿著格紋襯衫、藍色牛仔褲，外型白淨斯文的高大男子站在他身後，正當他兀自思索著黃曉蕾跟這名男子的關系之際，對方走上前，一把握住黃曉蕾柔若無骨的小手。
那一刻，康致謙愣在當場。
見俊挺出色的康致謙攔住黃曉蕾，簡俊宇感到強烈的威脅，下意識伸手摟緊女友縴細的腰肢，刻意宣示主權。
「曉蕾，這是你同學嗎？」簡俊宇跟黃曉蕾不同科系，他是大傳系的學生。
「不，他是我學弟。對了，學弟，你找我什麼事？」黃曉蕾問道。
望著眼前兩人的濃情密意，康致謙表面雖然維持一貫沉默冷靜，胸口卻感到滯悶，腦袋一片空白。
他尷尬又狼狽，隨口問了一些選課問題，接著便道了再見轉身快步離開，不想回頭看見喜歡的女孩依偎在別的男人懷里笑得那樣開心，那令他難以忍受，更顯得自己這段期間的單戀愚蠢至極。
原來黃曉蕾早就名花有主了，而他卻傻得對她動了心……
再度想起過往，康致謙苦澀地牽動唇角，心里滿是惆悵。
這些年來，他不是沒有想過要忘記黃曉蕾，在校園也盡量避免跟她有太多接觸。偏偏她是他的直屬學姊，加上系館就那麼大，每天上下課總會遇見好幾次。
每次她總會朝氣蓬勃地與他打招呼，期中考、期末考送他all pass糖、生日送他小禮物、聖誕節送他小卡片……對他這個學弟照顧得很。
他知道自己不該愈陷愈深，卻舍不得拒絕她溫柔關懷的笑容……
為了忘記她，他也曾試著跟別的女生交往。
然而幾段戀情下來，對方總嫌他個性沉悶，聊不到三句話就冷場，最後不了了之。
只有自己知道，他的心中始終存在著黃曉蕾的影子，很難再空出多余的位置給別人。
這讓他想起自己小時候非常偏食，只肯吃喜歡吃的食物，討厭的食物不論怎麼逼他，不吃就是不吃！
「你這孩子個性這麼執拗，將來長大一定非常專情，認定一個人就是一生一世……」
逼他吃花椰菜失敗時，母親曾經又氣又無奈地笑他，年幼的他卻不懂那是什麼意思，如今真是明白了。
只是他跟黃曉蕾這輩子注定是不可能了，又哪來一生一世？康致謙苦笑。
帶著沉重的心情走出百貨公司，地面一片潮濕，天空正飄著毛毛細雨，一如初次遇見黃曉蕾那天的情景……
如果……那天他沒有走進那間咖啡館里，他跟黃曉蕾不曾相遇，或許他就不會如此煎熬了吧？但是這麼一來，自己的人生大概也只能在孤獨乏味中度過，一點滋味也沒有。
徒步來到停車場，坐上黑色轎車，康致謙發動車子，準備返回中正區的大樓住處。
由于不喜歡大宅虛偽冰冷的氣氛，大學畢業之後，他一個人搬出來住，只有周末才會回去吃飯，和家人間的互動禮貌卻疏離。
經過一個路口，紅燈亮起，他停下車，街角一對男女依偎的身影攫住他的目光。
那個男人燒成灰他都認得，絕對不會認錯，那是簡俊宇，也是黃曉蕾的男朋友！
之前听黃曉蕾說過，簡俊宇這陣子總在加班忙得很，此刻卻姿態親密地摟著另一名女子，甚至在對方頰畔落下一吻，康致謙胸口一把怒火熊熊燒了起來，恨不得沖上前揪緊簡俊宇的衣領痛揍一頓。
見兩人轉進街角一間商店，康致謙沒有多想，立刻將車子往路邊一停，快步跟了上去。
「歡迎光臨。」見顧客上門，化著濃妝的歐巴桑店員熱情招呼，眼神卻在接觸到俊帥挺拔的康致謙時，微微閃過一絲怔愣。
也是在這時，康致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這是一間女性內衣專賣店，望著店內滿坑滿谷綴滿夢幻蕾絲的性感內衣，他不禁背脊僵硬，面紅耳赤，整個人不自在極了。
但他已經踏了進來，如果又一句不吭地轉身出去，搞不好更像變態，何況他還沒弄清楚簡俊宇跟那個女人是怎麼一回事，哪能就這麼放棄離開。
瞥了一眼正在商店一角听另一名店員介紹的兩人，他腦中拼命思索該用什麼理由繼續留在這間塞滿性感內衣的小店？
見康致謙凜著一張俊酷臉龐，耳根子卻紅到不能再紅，見過大風大浪的歐巴桑店員經驗老道，揚起專業的笑容問他。
「先生，請問您是要買內衣送女朋友嗎？」
太好了，這個借口合情合理，康致謙墨瞳一亮，點頭如搗蒜。
「那麼請問您知道女朋友的罩杯尺寸嗎？」
「……」他根本就沒女朋友，怎會知道她的罩杯尺寸？只好隨口掰一個︰「大概34C……」
「哇，您女朋友身材真好！這樣有許多款式都可選擇喔，來來來，我拿給您看……」
歐巴桑店員今天還沒開市，加上見到康致謙英俊挺拔，介紹得更加賣力起勁，拿出一堆內衣讓他挑選，夢幻蕾絲、狂野豹紋、性感薄紗……見到這麼多漂亮精致的女性內衣，康致謙尷尬極了，一張俊臉脹得通紅，但仍沒有忘記分神聆听簡俊宇跟那名女子的對話。
「俊宇，你覺得我穿哪一套好？」
女子選了好幾套內衣，嗲聲嗲氣地詢問簡俊宇。
「你身材好，不管穿什麼都漂亮，不過我覺得這套也不錯，你怎麼不選？」
簡俊宇拿了一套款式大膽的內衣在她身上比畫。
「討厭，這套根本什麼都遮不住！」
「嘿嘿，在我面前，你還想遮什麼？」
盡管簡俊宇曾見過康致謙幾次，但那是很久之前，早忘了他的長相，此刻更只顧著跟女伴打情罵俏，言談之間顯示兩人關系匪淺。
听到這里，康致謙怒火中燒，不由得揪緊手中的粉色蕾絲小褲，為黃曉蕾感到氣憤又不值。
「呃……」
見康致謙使勁拉扯那件脆弱的蕾絲小褲，歐巴桑店員額頭直冒冷汗，回想剛才無聊打發時間看的一本言情小說，男主角一邊粗魯地撕毀女主角內褲，一邊邪佞笑道︰「送你性感內衣，就是為了要親手撕壞它！」
沒想到這位先生衣冠楚楚，竟也熱衷此道，真是人不可貌相！
待簡俊宇和那名女子買完內衣離開，康致謙也將手上一堆歐巴桑店員推薦的性感內衣刷卡結帳，畢竟她介紹許久，不買過意不去。
他一共買了十套，歐巴桑店員笑得合不攏嘴，還貼心地幫他用禮物紙袋包得超級漂亮，好讓這位帥哥可以直接送給女友。
待康致謙走出店外，簡俊宇跟那名女子已經上了一輛計程車離開，他只來得及用手機拍下一張兩人相偕離開的身影。
望著漸行漸遠的計程車，康致謙提著一大袋女性內衣站在街頭，煩惱著這一大袋內衣根本無人可送。
然而另一個令他更加困擾的問題是，他該如何告訴黃曉蕾，今晚所看到的一切？她能承受如此殘酷的打擊嗎？
康致謙濃眉深鎖，陷入兩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