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雪在飄。
他沿著湖畔,尋找著那據說只開在早春融雪時節的花,那對她父母的愛情具有象征意義的雪花蓮,他希望,也能同樣見證他們的愛情。
天很涼,雖說已經是春天了,透過厚厚雲層錠放的陽光仍顯得太微弱,深碧色的湖面浮著幾塊未融的冰。
覆著皚皚白雪的山巒映在湖面上,像水晶里結著雪花冰。
他卻無暇欣賞周遭美麗的景致,只顧著尋覓,她口中那柔弱又堅強的雪花蓮,他找不到。
眼見天色漸漸暗了,他有些急了,拿出背包里的手電筒,慢慢地往幾塊嶙峋的山岩爬去,也許是藏在哪個看不見的地方……
風變大了,飄雪落在他眼睫上,模糊了視線,他伸手抹去,忽地听見一陣奇怪的響聲。
怎麼回事?
他抬頭仰望,沒發現什麼異樣,又低下頭來,走過一塊生著雜草的荒地時,眼角瞥見一抹潔白。
他定神一看,那是幾株蔓生的野花,如雪的花瓣,在風中嬌弱地顫著。
他呼吸一緊,心跳加速,連忙調出手機里的相片對照,是雪花蓮,就是他一直在尋找的,那柔弱又堅強的花朵!
他忙從背包里取出事先預備的玻璃罐,將其中一株雪花蓮連根拔起,小心翼翼地放進玻璃罐里。
才剛將罐子封了口,他又听見那奇怪的聲響,這回響得更劇烈了,轟隆轟隆地,如低低的雷鳴。
他胸口一窒,腦海浮現某種不祥的預感,來不及細想,便依著本能迅速逃離現場。
雷鳴聲由遠而近,綿綿不絕,伴隨著大塊大塊的落雪,由山頭坍落。
是……雪崩!
若是逃不過被埋在雪里,不用幾個小時他便會因失溫而死,可他不能死,他答應了她會趕回家替她慶生,他要將這朵好不容易摘得的雪花蓮送給她。
他要告訴她,就像她爸爸深深愛著她媽媽一樣,他也深深愛著她。
所以,不要離開他,無論對他怎麼生氣怎麼失望,都不要離開他……
「心心,別走,不要……離開我……」
躺在病床上的男人蒼白的唇毫無血色,吐出模糊的囈語。
可心坐在床沿,沉痛地看著,雙手憐惜地撫模他臉頰。
她搭機趕來加拿大後,便接到警方通知,說他們找到他了,原來他離雪崩的地方還有一段距離,只是地勢險峻,他一時不察摔倒了,頭部撞傷,在雪地上昏迷了一夜,嚴重失溫。
怎麼會這樣?他不是出差嗎?怎麼會跑到落磯山脈來登山?
瞧他頭部一圈一圈地裹著繃帶,據說還發燒昏迷了兩天……
有人敲病房門,是主治醫生來巡房了,可心連忙讓開,讓醫生檢查關在齊的生理狀況。
「他怎樣了?」她惶惑不安地問。
「你是他的太太吧?別擔心,你先生已經度過危險期了。」醫生的英語帶著輕
微的歐洲口音。「其實他昨天便醒來過一陣子,只是太疲倦了,需要多休息。」
「那就好。」听過醫生解釋,她總算稍稍放下一顆高懸的心。
「你在這邊陪著他吧!等他醒來後,再請護士送一些流質食物過來。」
「是,謝謝醫生。」她恭敬地道謝。
「對了,這是他被送來醫院時的隨身物品,交給你保管了。」醫生轉頭對一旁的護士示意,護士送上一只背包。
「謝謝。」可心接過背包,禮貌地將醫生護士們送出病房,回到床邊坐下,見關在齊嘴唇發干,她心疼地用棉花棒沾了水,替他潤唇,然後低下頭,親了親。
怔怔地看了丈夫好片刻,她才打開那只背包,察看里頭的物品,一個裹在軟布里的玻璃罐引起她注意,她揭開軟布仔細一瞧,原來罐子里封著一株雪花蓮。
生長于落磯山脈的雪山下,露薏絲湖畔的雪花蓮……
可心心弦抽緊,忽然懂了,他一定是听說了她爸爸在露薏絲湖畔摘雪花蓮給她媽媽的故事,才會想著也送她一朵。
他這笨蛋,笨蛋!就為了這一朵花,差點丟掉一條命!
「笨死了,你笨死了……」淚珠成串碎落,一顆顆熱熱地滾在頰畔,可心哽咽著,喉間噙著濃濃酸楚。
他怎麼就這麼痴呢?雪花蓮又不是只生長在這個地方,何必巴巴地跑到加拿大來?還騙她說是出差……
愈想愈難過,可心哭得梨花帶雨,想著這男人是如何孤單無助地在雪地里昏了一夜,她就心痛,好心痛!
「如果你出了什麼事,我就算拿到這朵花又有什麼意義呢?我只要你好好地活著啊!」
她趴下來,靠在他肩頭,哀聲飲泣。
他似是被她的哭聲驚動了,微微動了動,口中逸出申吟,她一震,連忙揚起臉。
「在齊,在齊,你醒了嗎?听見我的聲音了嗎?我是可心。」
「心心……」他依然閉著眼,眉宇痛楚地擰著。「別離開我……」
「笨蛋,我怎麼會離開你呢?我就在這兒啊!就在你身邊。」她握住他雙手,緊緊地握著,一根一根地吻他手指。「你快醒來,醒來就能看到我了……」
也不知是否听見她溫柔的呼喚,他掙扎片刻,終于緩緩地揚起墨睫。
「心心?」彷佛還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那麼美、盈著星淚的嬌顏,像是雪地里柔弱又堅強的雪花蓮。
「是我。」她淺淺地綻開笑容。「我來找你了,我來了。」
他怔忡地望她,許久,那迷蒙的墨陣亮起了點點笑意,宛如靜謐的黑夜里,那一顆一顆升起的星子。
兩日後,關在齊跟主治醫生商議過後,得到出院的許可,可心原以為他是急著回台灣,豈料他卻是雇了個當地的導游,開車載兩人游覽落磯山脈。
森林、湖泊、冰河、瀑布,導游以流利的英語為他們導覽當地的美麗風光,一路上兩人都是手牽著手,合影時姿勢也是親密和諧。
導游看著,笑著說自己從來沒看過比他們感情更好的新婚夫妻。
清晨,他們共騎一匹馬,踏過林邊小徑;午後,他們在河畔野餐,吃著烤牛肉三明治,喝著加拿大最出名的冰酒;黃昏,他們沐浴著絢爛的霞光,在溫泉池里懶洋洋地泡湯。
最後他們終于來到此行最主要的目的地,露薏絲湖。
關在齊早在出院前便訂好了位于湖畔的城堡飯店,面湖的豪華套房,透過窗扇望出去,是一片絕美景致,綴著皚皚白雪的山巒圍抱著一方翡翠湖,湖面閃爍著粼
粼波光,湖畔幾株樹木,冒出女敕綠的新芽,枝頭上尚有未融的殘雪,在夕陽下清透如珠玉,薄染著迷離色暈。
「好漂亮!」可心驚喜地贊嘆,一時按捺不住,放下行李就想出門玩耍。
可回過頭,見丈夫一臉倦色,想他才剛剛出院,玩了這幾天也該累了,不禁猶豫。
「我們去湖邊散散步吧!」看出她的渴望,他溫柔地笑。
「你不累嗎?」她輕聲問。
「不累。」他朝她伸出手。
她立即回應地握住。
他牽著她出門,下樓來到金碧輝煌的大廳,她卻拉了拉他,臨時轉了方向,兩人來到一旁的咖啡廳。
他訝異地挑眉。「不出去嗎?」
「坐在這里也可以看風景。」她綻開甜美的笑顏。
他看著,知道她是舍不得自己太疲倦,才寧願坐在這里喝咖啡看風景。「我沒關系的。」
「可是我有關系。」她撒嬌地搖晃了下他的手。「以前我爸跟我媽也是坐在這邊喝咖啡,他們還有合照呢!」
「真的?」
「真的!」
听她這麼說,他頓時也興致勃**來,拉她在一張雙人沙發上坐下,臨著一扇拱形玻璃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