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必和人廝殺,那些急匆匆從左近田莊里趕過來的農戶們便都紛紛散了,臨走時還用目光告誡卡努特不可亂來。
若是換了個人,叫人這麼瞪來瞪去,怕是早發火了,可卡努特卻毫不在意,反而露出溫和的笑容和農夫們告別,到教農夫們覺得不好意思起來。
之後,卡努特便和兄弟們一齊動手,將船從海里抬上來,丟到沙灘上,拉好遮蓬拴好繩索,從船上抬了箱子,又叫西格特扛了個沉甸甸的皮囊,便跟著老安德烈朝著他的莊子走了過去。
過了院門,穿過一片空地,在老安德烈的帶領下,卡努特和他的弟兄們就了大廳。
這是一間格外寬闊的大廳,里面足有二十根柱子,柱子之間則擺放著長桌,顯然是常常被用來招待大群客人的。
老安德烈徑直繞過火塘,在大廳正中的主位上坐下了,而他的女兒,那位美貌的海爾嘉則在他的手邊坐下。
卡努特當仁不讓走到第一個席位旁邊,神色自若的開口︰「
好客主人邀請我進到莊上
寬闊大廳裝點得富麗堂皇
丁壯悍勇捍衛著財物周詳
僕婦康健生養得人丁興旺。」
听到卡努特的吟誦,老安德烈便挑了下眉毛,露出些和善的神色——顯然,年輕客人詩歌里的恭維使他很是受用︰「啊,我還不知道,你竟還是個詩人。」
卡努特淡淡一笑︰「不過是些兒時琢磨的小玩意兒罷了。」
這樣帶著毫不掩飾的自信和傲慢的謙虛並沒有讓老莊主生氣,反而讓他對眼前的年輕人越發起了興趣︰「那麼你現在都在琢磨什麼呢?」
「現在麼?」卡努特一臉無辜的看著老莊主︰「我在想,難道遠近聞名受人敬重的老安德烈叫他的寶貝女兒回家吃的早飯竟是空氣?這可真是樁怪事。」
听到這樣的話,老安德烈頓時哈哈大笑起來,之後,用拳頭重重的捶打自己椅子的扶手︰「你們這幫懶骨頭,一定又在睡覺!難道要教人說我莊上連點滋潤詩人喉嚨的甘露也不曾備下?」
听到主人的吩咐,莊客們便忙碌起來,抬上大桶的蜂蜜酒,將成筐的黑面包放在桌子旁,又端上新鮮肥女敕的鯡魚和大塊的乳酪,佐以時令菜蔬,更在火塘上架起架子開始烤肉。
卡努特毫不推讓的抓起一條鯡魚,大口吞嚼,又吃掉了整整一塊乳酪和許多菜蔬,更著吃掉了一整條烤得正好的豬腿。
這時候,便有身形壯碩的僕婦將裝得滿滿的牛角杯遞過來。
卡努特站起身,接過牛角杯一飲而盡,再次開口︰「
小鯡魚汁水多銀潮裝滿網
甜乳酪香且醇母牛豐乳漲
烤肉腿油水濺豬兒肥又壯
蜂蜜酒沁心脾神靈也心癢
主人家好待客饗我以盛宴
知恩義吟短詩奉獻廳堂間
哥特蘭安德烈美名已傳遍
斷是非最公正片語解仇怨
更難得有子女絕不甘人下
勤鍛煉苦教育兒女皆豪俠
好男兒埃吉爾羅馬皇帝夸
女劍客手腕強名叫海爾嘉」
听到卡努特這些話,全部落在自己最得意的事情上,老人家頓時全忘記了自己對這小子是否前來強搶自己女兒的憂慮和猜忌,也忘了卡努特其實並不是自己著意請到莊里來的,只喜得眉開眼笑︰「你這小子,說是路過,對我的事卻打听得清楚。」
「啊,這些事情,只要到了哥特蘭,不必打听也是知道的。」知道自己已經使老主人滿心歡喜,更偷偷窺見海爾嘉輕瞟自己的目光,卡努特仍舊不動聲色的回答。
因為高興,老安德烈滿滿的喝了一杯酒︰「難得遇到你這麼個使人高興的客人,正該多喝幾杯。」
于是,卡努特便也端起牛角杯,讓僕婦給自己灌滿杯,之後一飲而盡︰「既有慷慨好客的主人,自然不缺知機識趣的客人;正如同杰出的好漢總有衷心的武士追隨。」
這話說得老安德烈越發的心花怒放,同時也猛然想起,自己對這位年輕客人的身世來歷卻還一無所知,于是開著卡努特開了口︰「說起來,我只知道你是烏普蘭來的,卻還不知道你是哪家的人,是做什麼的?」
听到這話,卡努特便站了起來,一口氣吟詠了一首足有二十節的長詩(太長了,就不再這里發了),將自己的家世、幼時的經歷,離家三年里的事跡,回家之後的作為,前來哥特蘭的原因全部說了。
開始的時候,听到卡努特的那些經歷,老安德烈全神貫注、津津有味,連杯子傾斜使美酒灑了出來也不知道,而海爾嘉更是一雙美目全落在卡努特身上,靜靜諜他吟詠。
但是,等到卡努特毫不掩飾的在詩里向老人求娶海爾嘉為妻的時候,安德烈便禁不住勃然大怒︰「好哇!我只道你是個心地純良的旅客,卻也是打我女兒主意的惡棍!」
面對氣勢洶洶的老主人,卡努特卻毫不介懷的一笑︰「您這話說得就不對了。天神索爾可以作證,我的心地純良極了。」
「海爾嘉這樣遠近聞名的美女,又使得一手連我也要贊嘆的好劍,當時見到我的船朝著她們直沖過去時並不慌亂,而是一邊派人報信,一邊叫女伴持了標槍周圍站了,自己和人斗劍叫我們知道她的本事。」
說著,卡努特毫不避諱的看著海爾嘉一笑︰「這樣美貌聰慧,且又果決能干的好女子,正是合適的女主人,任天神索爾也要上門提親的,我若是平白放過了才是個蠢貨,怎麼能說我是惡棍?」
「我可是心地純良的想要求娶您的掌上明珠作為自己的妻子。而且,等我們結婚了,您也就甭在這莊上住啦,去我建的新城里——那里許多莊戶人,正缺個德高望重的給他們調解矛盾糾紛呢。」
「哼!休想!」這時候,老人的脾氣也上來了——先前他還覺得這年輕人相貌堂堂英武不凡,且又才思敏捷出口成章,著實討人喜歡,可現在卻連卡努特的笑容也覺得十足的透著惡意。
「嗨,您又何必這麼執拗呢?再怎麼寶貝,您的女兒終歸是要嫁人的。拒絕了我,您上哪找個更優秀的女婿呢?」
听到這樣自吹自擂的話,卡努特的一干兄弟都紛紛笑了起來,而原本因為老主人的憤怒而同仇敵愾的莊丁僕婦們也忍不住面露笑意,只老安德烈仍舊氣鼓鼓︰「哼!總之就是不成!你若是再恬不知恥的嗦,我就要叫人把你打出去啦!」
卡努特面露無奈稻了口氣︰「啊呀,這可真是很難辦到的事情——先前我也說了,卡雷利亞的事情不提,跳板上我一人就殺了六十條好漢……」
說著,卡努特環視大廳︰「這大廳里的人也不夠六十人。我看海爾嘉面上不動兵刃,怕他們也沒法子把我打出去。」
這下,老安德烈氣得胡子都翹起來了︰「哼!小子你莫猖狂,我敲下大鐘,左近便有數百條漢子!」
這樣的話,根本不象在發怒,更像在賭氣——這樣,卡努特心里就更加篤定這門親事了︰「我听人說,別人要是對你好,你就該加倍報償。周圍的莊戶人愛戴您,願意豁出性命維護您,您就該珍惜他們的性命,而不是叫他們平白送死。」
「我麾下這些弟兄,個個是經歷過血戰廝殺的,經驗豐富武藝高超,又兼劍利甲堅,放單可以獨斗三五人,結陣作戰對抗十倍的平凡人不在話下,再加上我本人,您若是叫來三百左右的莊戶人家,只是叫他們白白送命而已。」
「您若是正值壯年,想必也是和我相當的好漢。可現在我可不和您打。若是傷了你也就傷了海爾#**小說
停頓了一下之後,卡努特一攤手︰「再者說,您叫他們為什麼送命呢?若是我行凶強搶您的女兒、財貨,那麼便該和我兵刃相見性命相搏。可和個上門提親的,也要平白流血,豈不是教人笑話?」
這話說得在情在理無懈可擊,讓老安德烈只能重重的從鼻孔里哼了一聲。
停頓了片刻後,老主人才再次開口︰「小子你別囂張,等我兒子回來時教你知道厲害!」
「您說埃吉爾?」老安德烈說出這樣的話,足以說明他並非對這門婚事無意,只是在賭氣而已,于是卡努特笑得更愉快了——當然,這也使老安德烈更加生氣了。
「他短時間怕是回不來了。」
「你說什麼?你知道他的消息?」听到自己哥哥的消息,一直在旁邊坐著卻始終一言不發的海爾嘉終于動容發問了。
「啊,我們熟得很。前些年他看中了我的寶劍,要和我賭斗掰腕子,結果輸了我一頂金子的鷹盔——羅馬皇帝發給他的薪水和賞金,怕都被他拿來置辦這頂鷹盔了,所以這幾年怕是回不來了。不過他既成了我大舅子,不要他的也就算了。」媳婦發問,卡努特便很是慷慨的做了回答。
听到這樣讓人覺得是在炫耀的話,老安德烈越發不滿意了︰「哼!甭管你有千萬條理由,總之你休想娶我的女兒為妻!」
「啊,好吧。」卡努特做出無奈的樣子,嘆了口氣,「那麼,我再說最後一句話。說完之後,若是您仍不同意這門親事,我立刻就走,再不糾纏,如何?」
卡努特的這番做派,到叫老安德烈遲疑起來——和先前那些求婚者相比,卡努特到也算得上良配了,若是就這麼答應了,總咽不下這口氣;可若真是拒了,到頭來女兒嫁了個不如他的,也是煩心事。
看到老安德烈的表情,卡努特便笑著一把將面前桌上的東西全部掃到地上,之後從自己兄弟扛過來的箱子里取出一張白得新雪般耀眼的皮子鋪在桌上——這皮子即大又好,且帶著個完整的熊頭,竟是須到極北邊才得見的白熊的皮子。
僅這一張皮子,就是罕見的珍品——這樣,老安德烈的心思就動搖得厲害了。
之後,卡努特對西格特勾了勾手。
盡管一臉不情願,西格特還是走上前來,將一直不離身的那只皮囊雙手遞給卡努特。
卡努特單手抓住皮囊的底。將皮囊懸在皮子上,輕輕拉開捆住皮囊口的袋子。
之後,金燦燦亮閃閃隱約可見鑄著古代羅馬皇帝和十字架的古代錢幣便翻滾著著跳躍著從皮囊中奔涌而出,嘩啦啦的在白色的皮毛上堆積起一座小山——而錢幣還在源源不斷的流出,就好像無窮無盡似的。
深吸了一口氣,老安德烈站了起來,聲音已經變得走樣︰「你這是什麼意思?」
卡努特微微一笑︰「我的話,說完了。」
「咚」的一聲,老安德烈栽倒在地上,昏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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