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的南京雖然不如北方寒冷,但空氣潮濕,所以也未必差上太多.天氣寒冷,街頭上的行人自然也就少見不少。
南京城內的街頭上,一輛汽車正緩緩的向碼頭的方向駛去。
由于道路還算比較平整,再加上汽車的橡膠輪胎和在這個時代還不錯的減震系統,所以汽車駛的十分平穩。
而在道路的兩旁,那些普通的行人對這輛汽車卻一點也不感到好奇。
畢竟是南京,南方最重要的城市之一,汽車一類的東西雖然不像在上海那麼多,但也不算少見,久而久之的這里的居民也就習慣了。
何況剛才駛過的那輛汽車還是國內最常見的‘雨滴’汽車,汽車這東西本來是一種十分昂貴的‘玩具’,沒錯,玩具,畢竟這東西實在是太貴了,3、4000美元,那可就是七八千甚至是一萬多銀元。
當年張謇在南通辦大生紗廠,第一年的盈利只有幾萬塊,福特在1903年創辦汽車公司的時候起步資金也才2萬5千多美元。
至少在國內,如果不是錢多的沒處花的話,誰會拿這麼多錢來買輛汽車。
但是等到雨石汽車公司成立,並且推出雨滴這種平民汽車後,情況逐漸開始改變。700美元,也就是一千多塊,不到兩千銀元的樣子。
這麼一大筆錢自然不是個小數目,自然不是尋常百姓可以想象的。這個時代的普通百姓一個月才3塊錢的收入,一年也就30多塊,可能還要更少一些,一千多塊銀元,不吃不喝存三十年也不夠,至少也給五六十年…
換句話說,這種在歐美算得上是平民汽車的東西,對老百姓來說依舊昂貴。但至少對普通的富人來說,卻不是無法承擔的東西。
一般的地主家中,多年積蓄下來哪個沒有幾千上萬塊,那些當官的自然是更不用提了。所以連帶著,這種汽車在國內也就變得普遍起來。現在汽車公司每月對國內的銷量已經從早前的一兩百、三四百增長到了如今的500多輛,雖然這個數字和歐美方面相比還很微不足道,但至少已經算是不錯。
也是因為汽車開始普遍的關系,所以老百姓對這類東西也不再像最初那樣感到新鮮。
然而這個時候道路兩旁的百姓們並不知道,剛剛從他們身邊駛過的那輛汽車上面載著的人並不是他們想象當中的商人、富豪,而是這場起義的有功之人。
孫武…
車子里面,孫武陰沉著一張臉,一句話也沒有說。
雖然這樣,但只要是熟悉他的人都很清楚,這正是他惱怒至極的表現——————其實普通人也都這樣。
「孫部長,您看這件事?」坐在孫武的對面,孫發緒輕聲道。
「還能怎麼著…」沉默了片刻,孫武寒聲道。「他黃克強沒答應,我總不能過去求他吧…」
這次南京光復成立臨時政斧,本來孫武是想上門來討一個陸軍次長的位置的。沒錯,孫武是很狂妄,但他也清楚他和黃興之間影響力差距甚大,所以陸軍部長這個位置,如果說黃興當上總理或者是副總統的話,他還有些希望,現在既然黃興當上了這個陸軍部長,那他也只能退而求其次,求一個次長的位置。
對于博得陸軍次長這個位置,孫武還是很有信心的。
畢竟不管怎麼說他也是首義三武中的第一武,坐這個位置還是有資格的。
而實際上當時的湖北籍參議員劉成禹等就曾經向孫文建言,「宜寵異武昌諸將,勿令怨望。」籌建政斧時,于右任也曾專訪黃興,提出要重視武漢首義同志。
只是當時孫中山才剛剛從國外歸來,對國內的情況並不是很了解,所以人事方面多由黃興裁決。而黃興本人也因為陽夏保衛戰發生的事情,對武漢**黨人極不順眼。
結果臨時政斧當中除了黎元洪當選為並無實權的副總統外,九個總長中無一個武昌首義參加者,九個次長中雖有五個湖北人,但都沒有參加武昌起義。
**為的是什麼?一是國家民族,再來就是官位錢財了。
真正的無私**者是很少的,至少在這個時候絕大部分的**者除了為國為民外,還有就是為了**成功後的那點勝利戰果。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也不會在後來鬧出那麼多的矛盾來。
然而興沖沖的跑到南京來,卻踫了一鼻子的灰,這讓孫武如何不惱怒。
「是啊,那個蔣作賓何德何能,可以坐上這個次長的位置…」偷偷觀察了一下孫武的臉色,孫發緒替他抱屈道。「恕我直言,論影響力部長您的確不如黃克強,但比這蔣作賓卻是超出太多,這個次長的位置他根本沒有這個資格…」
听到孫發緒的話,孫武贊同的點了點頭,臉色卻越發的陰沉。
認真的講,這次擔任陸軍次長的蔣作賓其實也是個很不錯的人物,在歷史上國際聯盟的第一次裁軍會議在曰內瓦召開,蔣作賓任中國代表參加會議,並以中文發言,這也是國際聯盟會議首次出現中文發言——————當時的標準語言是英語和法語,所以這也是第一次出現這兩種語言外的第三種語言。
問題是在辛亥**當中蔣作賓雖然也做了不少的貢獻,但明顯不如孫武等人的大,偏偏黃興在反對孫武做陸軍次長的時候用的是他資歷不夠的理由,要說當上陸軍次長的人比他強也就算了,但至少在現在那個蔣作賓無論是能力還是功績都不如他,這叫他如何接受?
當年孫武、鄧玉麟和焦達峰在最困難時經常餓著肚子,為了**甚至于把衣服都典當出去了。他們三人一件長衫三人共著穿,汗衫睡覺時月兌下,由孫武的夫人李雲卿為大家漿洗晾好,到太陽出來曬干後,他們才能起床出門。
這種情況一直到後來劉公也加入共進會,並捐獻了1萬塊錢後才得到了緩解,後來孫武因為做起義用的炸藥導致手和臉部都受了傷(雖然是因為劉公的弟弟太二,居然在炸藥旁邊抽煙),也因此雖然孫武、張振武等人的品姓不是很好,但對**的確是作出了極大的貢獻。
————————————————————
見孫武惱怒的樣子,孫發緒表面上是在為他抱屈,心底卻是暗暗偷笑。
因為孫武現在的這個樣子,恰恰是他所想見到的。
「孫部長,在下這里有番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沉吟了一下,孫發緒輕聲開口道。
「哦?」孫武一愣。「孫先生有話請直說,不必如此…」
「是這樣,這次臨時政斧的九個部長里,沒有一個是湖北人,九個次長里雖然有六個是,但卻沒有一個參加過首義,可見黃克強對我武漢一系的偏見,再加上現在孫大總統十分信賴黃克強,而這黃克強在陽夏保衛戰的時候卻又和我們……如此一來,我們湖北一系的**黨人想要出頭恐怕就很難了…」
「是啊…」對孫發緒的話孫武也是十分認同,現在的情況已經很明顯了,因為當初在武昌的時候落了黃興的面子,大大的得罪了他,現在人家雖然沒有找他們算賬,當然,這也是因為他暫時還沒有這個能力,但想在他這里落到什麼好處,恐怕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了。
「所以,現在想要扭轉這個局面就只有兩個辦法…」說完孫發緒偷看了眼孫武,發現他听的很認真。「一個嗎,就是到黃興那里去為武昌的事情賠罪,我曾听人說過,黃克強此人好恭維,只要多說些好听的話,想必他也就不會在這麼為難我們湖北**黨人了…」
事實上以黃興好恭維的姓格,如果孫武真的去為武昌的事情賠禮道歉,說不定黃興還真的會原諒他們。只是話是這麼說,不過孫發緒可不覺得孫武會采納這個建議。
果然,听到孫發緒的話後,孫武先是冷哼一聲,接著便寒生道。「先生說的這是什麼辦法,想讓我向黃興賠罪,這絕無可能!」
其實黃興和孫武的矛盾很早以前就有了,甚至還在武昌那件事之前,早在陽夏保衛戰的時候黃興就曾經主張過全力收復漢口,而且不肯分散兵力。而孫武則認為民軍兩萬人不應該布置在漢陽一地,而應當分守漢陽上游的蔡甸等地,並且支持吳兆麟,反對進攻漢口。
後來黃興在內部意見沒有統一的情況下就反攻漢口,結果慘敗而歸,民軍內部的矛盾也大大加深,同時馮國璋也如孫武預料的一樣,從蔡甸等地發起進攻,最終導致漢陽沒守多久就淪陷了。
孫武和黎元洪等一派以湖北人居多,他們與黃興不和,蔣翊武一派以湖南人居多,則是簇擁在黃興身邊。而且在黃興擔任戰時總司令的似乎後,孫武也對其十分嫉妒,曾經公開說黃興不過是先聲奪人,實際上並不懂得軍事。
有了這些矛盾,再加上共進會最初成立的時候黃興就對共進會多有不滿,後來又發生了武昌的事情,不久前他又在討陸軍次長的時候因為黃興踫了一鼻子的灰,現在要他向黃興賠罪,這自然不是孫武能夠接受的。
「既然孫部長不願如此…」孫發緒微微一下。「那在下這里還有第二個辦法,眼下南京雖然成了中央政斧所在之地,但武昌畢竟是首義之地,在南方諸省眼中之重要地位絕不遜于南京,再有黎元洪黎副總統聲譽正隆,既然南京政斧排鄂,鄂人功高材多,應另豎一幟,以與之相抗。」
「這…」听完孫發緒的話,本來還在惱怒當中的孫武頓時清醒了許多。「畢竟都是**黨人,這麼做的話會不會…」
「都是**黨人…」孫發緒嘿笑一聲,面露不屑之色。「敢問孫部長,當出您討去陸軍次長職位的時候,他黃興黃克強可否想過都是**黨人這件事?可曾想過武昌首義之功?」
這次沒討成陸軍次長卻踫了一鼻子的灰,本來就是孫武最惱怒的一件事,如今听到孫發緒談起這件事,稍稍平息的怒火頓時旺盛起來,只是他的心底還是有些猶豫。
也不奇怪,畢竟共進會是從同盟會中分裂出來的,曾經和黃興說過誰更興盛,則同盟會和共進會就歸附于誰的焦達峰也已經在辛亥**中死去了,孫武雖然惱怒,但未必能下這樣的決心。
然而這個時候孫發緒坐在一旁卻是不停的挑撥離間,再加上孫武本來就和黃興有間隙,剛剛又被踫了一鼻子的灰,本來有些猶豫的心思頓時堅定起來。
「那該怎麼做?」
見孫武總算是下了決心了,孫發緒也是一喜,連忙回答道。「眼下黎副總統雖然只是一個副總統,但世人皆以為其是**始創者,聲譽絕不遜于孫黃二人,只要有了副總統的支持…」
只要有了黎元洪的支持,那麼孫武就有了和黃興抗衡的資本。
反之,如果有了孫武這個首義三武的支持,黎元洪的資本也會變得雄厚起來,這件事對雙方可說是互有好處。
————————————————————
听完孫發緒的話,孫武頓時茅塞頓開。
沒錯,既然黃興看他不順眼,那他就跟著黎元洪干算了。畢竟不管怎麼說他們都是湖北人,本身就有著天生的一層親近。
所以在作出了決定後,孫武立刻通過電報局給遠在湖北的黎元洪發了一份電報,並且在電報上談起了此事,同時聲明自己願意輔佐黎元洪。
孫發緒根本就是黎元洪派過去的,如今孫武會這麼做決定雖然在黎元洪的意料之中,但他還是感到了大喜過望。
就在鄂軍都督府里,看著剛從南京傳回來的電報,黎元洪面露喜色的對著身旁的人道。「好,很好!」
「恭喜副總統,只要這位首義三武中的第一武願意加入我們,副總統對抗南京的把握也就更大了…」見黎元洪這麼高興,站在一旁的一個幕僚笑著道。
「是啊,黃興這麼刻薄對待鄂人,實在是愚蠢至極,不過我們也給感謝一下他,如果不是他的話,我們想拉攏那些**黨也沒這麼容易…」說著黎元洪看向一旁的幕僚。「你們說說,接下來該怎麼辦?」
「接下來嗎,臨時政斧新創,許多職位都已經給了出去,換而言之,和孫武一樣沒有得到職位的人相比也不會少,我們正可借此機會拉攏這些人…」听到黎元洪的話,幕僚捻了捻須子輕聲道。
而听到他的話,黎元洪也是贊同的點了下頭。
這個時候感到失意的其實並不只是孫武一個人,畢竟黃興不喜歡的是湖北**黨人,湖北**黨可不止孫武一個人,在南京的一些湖北籍軍人,如湖北沔陽人唐克明、黃岡人夏佔奎等,因為沒有獲得希冀的軍職,也對臨時政斧心生怨意,「均以孫(武)為奇貨爭迎合之」。
再加上有孫發緒在其中游說,于是,得到這批人支持和黎元洪暗中贊助的孫武轉往上海活動,與湖北籍參議員劉成禹聯絡在臨時政斧中失意的黨人和政客,于1912年1月與黎元洪、譚延、張振武等人在上海成立了民社。
民社在上海成立後,孫武又在武昌成立了民社分社,擁黎元洪為理事長,公開與同盟會唱起了反調,武漢儼然與南京對峙。在南京的老同盟會員時功玖、劉成禹本為臨時政斧參議員,因與黃興有怨,也支持孫武。
後來南京會議的湖北代表孫發緒回到武昌,在黎元洪主持的一次會議上,孫發緒說孫文如何吹牛,南京政斧如何賣國。孫武非但沒有制止,反而說「南京政斧如此敗壞,我寧可承認袁世凱,不承認南京」。
可以說,正是由于當初武昌發生的那點間隙,導致了**黨間的嚴重分裂和對立。
歷史上的一年多後,章太炎在寫給朋友的信中也認定之所以導致「天下洶洶,黨爭如水火者」,就是自黃興不重用孫武開始的。
章太炎在1913年寫給上海國民黨的信中說得更坦白︰「既而武漢倡義,稍有權利之爭,地位有殊,遂分政黨,條件未異,門戶各分,昔之弟兄,今為仇敵。致令殲人乘間,坐擁高權,天下洶洶,徒以黃克強、孫堯卿二公之反目耳,釁隙已成,彌縫無術。」
自然,武漢方面也不可能全都傾向于孫武或黎元洪,畢竟在武漢除了一個共進會外,還有一個文學社的存在,最重要的是文學社的領頭人蔣翊武是湖南人,而黃興針對的則是武漢**黨,和蔣翊武挨不著邊。而且對于對于寧漢失和,原同盟會成員也頗多不滿,于是沒多久黃申薌便率先發難。
1912年2月27曰夜,黃申薌糾集了群英會、文學社等數千人起事,向孫武家奔襲。因孫武的親信事先獲知消息,讓孫武到漢口回避,孫武躲過一劫,而這個就是歷史上十分著名的倒孫運動…
這次湖北黨人內訌,使辛亥武昌首義之名黯然失色,武漢也失去了和南京爭鋒的能力。但是稍後不久發生的另一件事,卻使得整個同盟會的名譽都跟著失色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