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尼西亞北部的爪哇海,一艘客輪正劈風斬浪般在海面上航行著.
「李先生,我們就快到了…」
當李良站在甲板上眺望遠處時,一個和他差不多歲數的白人青年走了過來輕聲道。
「就快到了嗎…」
「沒錯。」那個青年點點頭,然後指了指前方隱隱約約可以看見的城市。「那就是雅加達了…」
听到青年這麼說,李良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個金絲眼鏡戴上。
果然,沒多久就看到了青年所指的那座城市,也是東南亞最大的城市雅加達。
「眼楮果然是不行了…」將眼鏡摘下,李良長嘆了口氣。
這幾年來他在蕪湖的確是得到了許多常人無法得到的東西,但同時也付出了很多的汗水,熬夜工作更是常有的事,連帶著視力也退化了不少。
其實不只是他,就連嚴紹的身體也比以前差了一些——————原因的話有很多種。
「不過我本來覺得蕪湖就已經夠熱的了,沒想到這里居然比蕪湖還熱。」感受著炎熱的氣候,李良感嘆著道。
听到他這麼說,那個白人青年也贊同的點了點頭。「的確如此,事實上從北半球來的人幾乎都是要過一段時間才能適應在南洋的生活…」
大概在航行了十多分鐘後,船只終于抵達了雅加達的港口。
作為東南亞地區最大的一座城市,雅加達相當的繁華,港口內堆滿了往來的船只。李良所乘坐的隸屬于雨石集團的船只才剛駛入港口就已經有一艘貨輪從它的身邊擦肩而過。
在碼頭上,數十號人物正站在那里,其中絕大部分都是白人,還有少部分的華裔和當地人。
見到李良他們從船上下來後,立刻就有一個白人中年迎了上來。「您就是李先生吧…」
「沒錯…」輕點了下頭,李良疑問道。「您是?」
「我是凱爾公司的董事長奎因…」朝李良笑了笑,那個白人中年為李良介紹道。「這位是普洛公司的董事長安特羅,還有這位是…」
每當奎因點到某個人的時候,那個人都會面露笑容的朝李良打聲招呼,只不過李良看的出來,除了那幾個華人外,剩下的那些人臉上的笑容都有些勉強。
會這樣的原因李良自然是心知肚明,不過他也沒說透,只是和這些人一一握了握手。
「鄙人已經在舍下安排好了洗塵宴,不知道李經理是否願意給這個面子…」等到奎因介紹到最後一個華人老板的時候,那個華人老板一臉笑容的問道。
有了奎因的介紹,李良已經知道眼前這個留著大辮子的中年人名叫潘楠,是一家公司的老板,因為都是華人,所以李良也點了點頭道。「既然是潘老板相邀,在下自然是願意給這個面子的…」
听到李良願意去,潘楠和奎因他們的臉上都露出一絲笑容。
在這麼一大幫人的簇擁下,李良一行乘坐馬車來到了一座別墅。
眼前的這座別墅雖然不如嚴紹在蕪湖的莊園,但也稱得上是相當精致了,所以李良也是微微點了點頭。
而在走入別墅內後,李良便看見許多佣人正在那里忙碌著。
中國人都喜歡在酒桌上談事情,那個潘楠似乎也很清楚這點所以才特意邀請李良到自己家來。奎因他們也是覺得他們都是華人,彼此相對要比較了解,所以也就同意了他的提議。
酒宴是中式的,再加上在座的人都有求于李良,就算心里再怎麼不願也只能想辦法去奉承、討好他,所以這頓飯李良吃的到是很開心。
等到酒宴結束後,佣人們開始撤去桌上的飯菜,李良他們原本天南地北的談話也開始步入正題。
「……現在我們這些人的情況相信李經理也是知道的,還希望李經理能夠多給一些優待…」
「是啊……我們手底下還有一大家子人要養,還望李經理大發慈悲…」
再佣人們都撤下去後潘楠等人將李良圍在中間,苦苦哀求道。
奎因那幫白人倒是很有‘尊嚴’,只有幾個人和潘森他們一樣,但剩下的人也是豎起耳朵想听听李良會說些什麼。
輕咳了一下,李良淡淡的道。「相信諸位也清楚,如今橡膠在市場上的價格已經由每磅十二先令五便士跌到了五先令以下,而且受到這次股災的沖擊,恐怕很長時間內橡膠的價格都不可能恢復到原來的水平………當然,如果不是這樣的話恐怕在座的諸位也不會同意把自己的橡膠園賣給我們了…」
在座的許多人都苦笑了起來,因為就像李良說的一樣,如果不是因為這次的股災,他們根本就不可能會想賣自己的橡膠園。畢竟不久前這些橡膠園還是些能下金蛋的母雞,如果是在那個時候有人找上門來說要買他們的橡膠園,他們只會以為對方是瘋子,但是現在…
在經歷過上海和倫敦的股災後,就算他們求著人家買恐怕也沒幾個人願意買了。
如果不是這樣,奎因這幫白人又怎麼可能這麼費力的去討好李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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橡膠園,這就是嚴紹這次讓李良來的主要原因。
橡膠的重要姓自不必說,雖然也有合成橡膠,但這時的合成橡膠還不具備實用姓。所以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前,天然橡膠還是主流。
一般來講橡膠樹從種下到使用,至少也給有個六七年的時間才行。嚴紹沒有這麼多的時間,至少是沒有這麼多的時間在國內選地方種橡膠樹,所以用買的也就成了最簡單的辦法。
在橡膠股票瘋漲的那段時間,國際金融資本紛紛在適合橡膠生長的南洋地區設立橡膠公司,而總部則設在上海,便于從這個遠東最大的金融中心融資。據當時《泰晤士報》的估計,從1909年底到1910年初的幾個月里南洋地區新成立的橡膠公司有122家,至少有40家總部設在上海。這些公司有些剛剛買地,有些已經把橡膠樹苗種下去了,也有很多是皮包公司。
這次出現在酒宴上的,就是那些真的擁有橡膠園和橡膠樹的園主。
發生在倫敦和上海的股災使得他們損失慘重,一些人更是即將破產,不得已的情況下這些人也只有想辦法把橡膠園賣出去。但是在這個時期願意買橡膠園的人屈指可數,如果不是這樣他們也不會和李良談了。
「你們提出來的價位肯定是不可能的,這是老板的意思,不過諸位的遭遇我們也很同情,所以…」
說完李良給出了一個相當‘合理’的價格。
听到這個價格,無論是奎因還是潘楠他們都是臉色一變。「你們這根本就是趁火打劫!」
「沒錯,我們是絕對不可能會接受這種價格的!」
無所謂的一笑,李良模了模自己的脖子。「願不願意接受是你們的事情,不過事先說明,我只會在雅加達停留一個星期,下個星期一我就會乘船去新加坡,所以如果你們決定下來的話就請盡早…」
「同時也希望你們能想清楚,現在只有我們才會要你們的那些寶貝橡膠樹,晚了的話你們就只能自己抱著那些寶貝橡膠樹玩了…」
李良囂張的樣子讓奎因他們咬牙切齒了起來,一些人甚至憤怒的站了起來,但最後他們也只能目送著他離開。
之後的一個星期里,骨頭比較硬的橡膠園園主並非沒有,但在三十多家橡膠園里卻只有三個人不願和雨石集團合作。剩下的在經過了一段時間考慮後,最終都選擇了屈服。
因為就像李良說的一樣,在經過股災後短時間內想要橡膠的價格恢復到正常水平幾乎是不可能的。而別人也不太可能會把錢投到一個五六年內都不會賺錢的行業中來,這個時候除了嚴紹這個從另一種目光看待事物的人外,恐怕也沒幾個人願意接受這些橡膠園。
而在這些願意接受橡膠園的人里,嚴紹是唯一一個有能力將所有橡膠園都收購下來的資本家。
雖然有三家沒能被收購,不過李良也沒有遺憾,只是如他所說的那樣在一個星期後乘船前往新加坡。
除了印度尼西亞外,馬來半島也是橡膠的生產地之一,有了嚴紹的吩咐李良自然是不可能放過那里。
三個月的時間,李良先後在印度尼西亞收購了三十一家橡膠園,在馬來半島收購了七十二家,在菲律賓收購了十四家,全部總計一百一十七家,而收購的花費卻還不到一千萬元…
李良這番趁火打劫的舉動自然是讓那些園主咬牙切齒,然而滿載而歸的他卻是帶著這一百一十七家橡膠園的合約乘船返回蕪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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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遭遇了規模空前的股災,但是上海並沒有因此變得冷清下來。
這不只是因為上海的特殊姓,也是因為另一個原因。
不過李良卻不了解這些,在從南洋返回中國後,看著上海市內張燈結彩的樣子他實在是有些莫名其妙。
「算了,反正也不關我的是…」想到這里李良也沒有讓船在上海停靠,而是直接讓船長把船往蕪湖開去。
本來回到蕪湖後,他以為自己會看到一個正常些的城市,誰想到他才剛回蕪湖就見到蕪湖居然和上海一樣也是一副張燈結彩的樣子。
這也就算了,有的地方居然還有群眾和學生手提著紅燈高呼萬歲,前面居然還有軍樂隊開道。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只是李良,就連船上的其他人也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完全不明白才離開幾個月怎麼就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
莫名其妙之下,李良他們從船上下去後直接就趕往公司的辦公大樓,想要弄明白蕪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結果等到了辦公大樓後他們卻發現,就連大樓本身居然也懸掛了許多紅燈…
「這是…」
「你回來啦!」正指揮著手下的人往大樓上懸掛紅燈的李達見李良回來了,一邊讓手底下的人繼續工作一邊迎了上來。「事情辦的不錯吧?我听說好像很順利的樣子。」
「嗯,的確是很順利,那些園主雖然都挺不情願的,但最後還是用較低的價格把橡膠園賣給了我們…」說完李良指了指張燈結彩的辦公大樓。「話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不成是有誰要辦喜事嗎?」
有能力讓整個蕪湖都張燈結彩的,在李良看來也就只有嚴紹一個人能辦得到。在回來的路上李良甚至在想是不是嚴紹大婚,所以才會擺出這麼一個場面來。但是考慮到回來的路上那種高呼萬歲,還有軍樂隊開道的架勢,很明顯和嚴紹無關,應該是蕪湖發生了什麼大事…
這時李良突然想起了路過上海時遇到的情景。「不,應該不只是蕪湖,上海也是如此…」
「啊,確實是喜事…」示意李良跟著自己一起走後,兩個人走進了辦公大樓。「我們便走邊說…」
「好。」
走進一座電梯後,兩個人往嚴紹辦公室所在的樓層上升。「回來的路上你應該看到了吧,很多城市都張燈結彩的樣子。」
「很多城市?這個我到是沒注意,我只見到上海似乎是這個樣子…」才剛早完股災就這個樣子,說實在的李良也有些納悶,不過見到他這個樣子李達卻是笑著道。
「是這樣的…」
1910年,一個對許多人來說都糟糕透頂的年份,不但傳出了無數的壞消息,其實也傳出了一些好消息出來。
「大概在三個多月前,也就是你啟程往南洋去的時候,那個‘國會請願同志會’再次發動了召集令。
八月份的時候,也就是股災還是比較嚴重的那段期間,同志會內的會員在上海召開會議,當然,這個會議里也有我們老板一份。
當時在會議上決定各省代表必須在農歷八月前抵達燕京,然後在九月上書資政院,請求清廷開國會。另外,國會請願團向各省諮議局致電建議,國會召開之前不承認新租稅,各省咨議局開年會只討論一個議案,那就是速開國會案,目的不達到,各咨議局即行解散。」
「這次的動作這麼大?」听到李達的敘述,李良皺了皺眉道。
不承認新的租稅,還有解散咨議局,這可不像是過去的小打小鬧了…
「動作大?」听到李良這麼說,李達嘿笑了一聲。「在同志會的召集令發布後,各省的代表差不多都到了燕京,就連一向閉塞的甘肅也派出代表前往燕京參與請願。更夸張的是听老板說山西代表到達燕京的時侯,當時在燕京的山西籍官員全體驅車乘轎,到正陽門車站迎接本省代表。
不止是如此,幾乎各地都有千人以上的團隊到各省都督府或是巡撫衙門前請願,可說是民意沸騰。這種情況下各地督撫也有些坐不住了,後來在東三省總督錫良領餃的情況下,湖廣總督瑞澄、兩廣總督袁樹勛等18個督撫及將軍都統聯名上奏,請求立即組織責任內閣,明年召開國會,以免人心沸騰。」
「本來清廷是不準備答應的,但是在這麼大的聲勢下最後他們也只能答應,當然,肯定不可能是全盤答應的,所以清廷只是宣布將原定為九年的期限提前三年,改為宣統五年(1913年)召開議院,對此絕大部分立憲派的人都覺得是場勝利,所以也就跟著慶祝起來了…」
「絕大部分…」李良反問道。「那還有小部分呢?」
「你問那小部分?」李達玩味一笑。「當時江浙等省的立憲派則覺得朝廷已經讓步,不宜再行追逼。但是那一小部分卻覺得沒必要再等三年,所以想再來第四次請願,不過這次他們人少,清廷也就沒那麼好說話了,不但鬧事的全部被押解回原籍,領頭的那個更是被發配到疆省充軍,之後清廷命各省舉行歡慶活動,以表示對朝廷「五年立憲」決策的擁護,之後發生的事情你也看到了…」
因為清廷的這個命令不只是上海和蕪湖,幾乎所有的大型城市都是如此。
順帶一提,蕪湖內這些活動所需的錢,還是蕪湖知縣特意求上門來找嚴紹借的——————不過什麼時候能還就不知道了。
從李達這里知道了事情的經過,在電梯到達頂層後,李良連忙往嚴紹的辦公室里走去。
辦公室里嚴紹正處理著公務,見李良回來了他也是一喜。
「你回來了,事情還順利吧…」
「很順利…」在將這次南洋一行的經過講了個清楚後,李良皺眉對嚴紹道。「老板,用不了多久清廷就會宣布內閣,召開國會,這麼做會不會對我們不利…」
即使沒什麼造反經驗,李良也很清楚只有在當權者失去民心的情況下革命才有可能會成功。要是清廷就這麼一直順應民心下去,那他們所謂的‘革命’從何談起?
然而听到李良的話,嚴紹卻只是雙手交叉放在下顎的位置,神秘莫測的笑著道。
「不用著急,你知道等著好戲上場就可以了…」
的確是一場好戲呢,至少張謇那幫人絕對會感到驚喜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