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劍卻無法保持沉默,盡管他和葉家有千絲萬縷的聯系,但是他從打出生就沒把自己當成一個世家子弟,他對星海學院的現狀感到憂心。他不是表面上看起來的懵懂少年,他的心理年齡比龍舞更大,龍舞都能看到的東西,他當然看得更遠,想得更多。
身為一個成年人,他對母校的前途深感擔憂。
「星海學院是八大軍校當中唯一的公立軍校,兩百年來一直標榜為平民孩子最好的出路,現實卻在自扇耳光,其它七大軍校分別是七大世家的自留地,為各大家族培養了無數人才,這些人才成功以後再反哺學校,使得學校獲得更多資源,變得更精英化,家族化了;藍星學院卻不屬于藍星徐家,它也不是徐家的自留地,可是它真正成為平民學生最後一塊淨土了嗎?幾十年前它是,現在早就變了,它成了八大世家的試驗場,成了一塊被人肆意掠奪分割的蛋糕,這種現象難道你沒有發覺?」
龍舞不能再沉默了,當一個人跟你推心置月復的時候,你的沉默就意味著保持距離,她不願意這種距離感發生在自己和尹劍之間,所以她決定坦誠相待。
「各大家族都把勢力安插進來,小小一個藍星學院,好比星際時代整個人類世界政治舞台的縮影,想在這里混得如魚得水,處理好方方面面的利益訴求,很是需要一點外交官的手腕……」
尹劍嘆了口氣,語調低沉中帶著憤慨。
「我在學生會工作的時候就發現了這些問題,那些世家子弟總是可以把自己的意志凌駕于普通學生之上,他們成了學校的主宰,享受著最好的東西,事實上卻沒有把星海學院放在眼里,只當成一塊回歸家族丹腳石;萊奧納多校長在這方面做的還不夠,他既沒有把世家子弟與平民子弟一視同仁也沒有表現出明顯的立場傾向,拉住一派死忠鐵桿,他的工作一言以蔽之就是在不停地和稀泥,長此以往星海學院的敗落是必然的,現在所謂的‘中興氣象’不過是塊自欺欺人的遮羞布。」
龍舞認同他對校長先生的評價,盡管此人跟龍家的關系比較微妙。
「萊奧納多這個人乍看起來老奸巨猾,其實沒什麼真材實料,用好謀寡斷、志大才疏來形容並不過分,他名義上是靠近我們龍家的,可是也沒有拒絕其他家族的拉攏,他誰都不得罪,其實誰都得罪了,他想從所有人那里獲得支持,其實到了關鍵時刻,這些支持全都靠不住,因為沒有誰真正把他當成自己人,不得不說這是一個教育家的悲哀,可能他從自己當成教育家,而是扮演著政客的角色。」
尹劍發現龍舞不只是一個刁蠻任性的公主,她的眼光相當犀利,看待問題也能夠秉承理性憚度,這樣的交流對象,無疑是令人愉快的。
「我倒沒有想得這麼深,我現在的眼光還只能在學生里頭轉悠,達不到校長的那種層面,我只是想把出身平民的幾個朋友聚攏到自己身邊,幫助他們提升到一個可以跟世家子弟同台競爭的水準,讓星海學院的平民化傳統不至于在我們這一代失傳,如果公立軍校終將窮途末路,那麼就讓我來為星海學院保留最後一批火種吧!」
龍舞定定望著他的眼楮,心髒陡然加速跳動。
說實在的,到了她這樣的年紀,見過那麼多風雨,當過眾星捧月的公主也嘗過浪跡天涯的苦楚,已經不會被男人表面上的英俊帥氣、甜言蜜語或者殷勤體貼輕易打動了,她也不在乎對方有多高貴的地位或者賺了多少財富,她心里有一處角落邂逅更崇高的東西,那是一種金子般無論在哪里都會煥發光彩的精神,一種真金不怕火煉百折不撓的堅持!
哪怕你窮得只剩一文錢,用這一文錢扶危濟困,哪怕病的只剩一口氣,用這一口氣發出不平之鳴,那就算是條漢子!
英雄不論出身,她在尹劍身上看到了這樣的精神,那是一個男人對生活憚度,對社會的責任。
義之所在,當仁不讓。這兩句成語,出自系出同門的兩位偉大哲人之口,此刻組合起來放在尹劍身上卻顯得那麼和諧,這種感覺讓龍舞有些情不自禁的心動……
「我沒把自己看得多了不起,我也不認為自己坐在校長的位置上就能比萊奧納多老先生做得更出色,我不是聖賢,幫不了太多人,別人也不會理睬我的自作多情,我只想幫助身邊的親友,讓他們獲得與世家子弟公平競爭的機會,哪怕我失敗了,星海學院終將敗落,至少我在歐文、顧駿、馬修他們這些平民子弟心里留下了一個公平的烙印,希望他們能把這些烙印傳達給更多平民子弟,一個人辦不成的事情,朋友和時間會幫我辦成,就我個人而言,能夠找到一個正確的方向並且為之努力過就算此生無憾了。」
龍舞忽然很想撫模他略帶憂郁的臉龐,可是抬起手猶豫一下,最後還是放了下去。
「這就是你所謂的火種,所謂的奇跡?」
尹劍點頭。
龍舞搖搖頭,輕聲道︰「幼稚的理想主義者,很可笑,但是……」也很可愛。
尹劍模模鼻子,「我知道這很幼稚,不過我無法違背本心的沖動,這大概是我的魔障。」
佛家所謂「法執」,亦即如是。
龍舞驀地嫣然一笑,美艷不可方物︰「盡管從一開頭就猜到結果是個悲劇,我還是會支持你的想法,我是世家出身不假,現在卻是一介草民,將來保不準還要跟著你討口飯吃哩。」
尹劍愕然無語,本以為她會繼續批評自己幼稚的想法,沒想到她會如此寬容,說出這種低姿態的話!
這不是龍舞的性格,或者說……他還沒有了解龍舞更真實的那一面。
剛強與自信難道只是她用來保護自己的面具?
或許她的內心世界跟那些平凡的小女人一樣多情,一樣充滿溫柔的母性。
因此明知道我在干傻事也不過分責罵,寬容地在身後守望,等我即將跌倒之時才來攙扶一把……
或許,她本來就是一個平凡的小女人。
……
一石激起千層浪,關注強者賽和尹劍的人不止限于校園,場外因素也不少。
周末晚上,葉飛揚和初履藍星的原鳳凰星銀河政法大學法學系教授兼著名大律師蘇寧女士聯袂在飛碟餐廳設宴招待尹世豪、葉知秋夫婦,一是替蘇寧大律師接風洗塵,二是紀念她和葉飛揚結婚十周年,此外還有一個用意就是修復葉、尹兩家的裂痕。
葉知秋本來不想接受堂弟的邀請,快二十年了,她對葉家的怨氣依舊耿耿于懷,但是這次葉飛揚耍了個小花招,讓蘇寧給她打電話提出邀請,這下葉知秋就不好回絕了,堂弟的面子可以不給,閨蜜的面子可不能不給。
離開鳳凰星這些年,葉知秋跟當年的姊妹淘一直沒有斷了聯系,生意場上難免遇到合同糾紛之類的煩心事,這種時候她請蘇寧幫忙,人家可沒有半點推月兌,一分錢不拿痛痛快快就把事情辦得妥妥帖帖。
蘇寧以姐妹待她,她又怎能不識抬舉。
蘇寧的皮膚有些黑,發型和裝扮偏中性化,她不是那種公認的美人,特別是兩家人見面以後跟依舊如花季美少女般青春亮麗的葉知秋一對比差距就更明顯了,但是她有一種從容自若的氣質,讓人不禁肅然起敬,這是自信的魅力也是一個女人內在才華的外在體現。倒是葉飛揚和尹世豪這兩位丈夫都很高大帥氣,一走進餐廳就吸引了不少女客的目光。
「秋姐,兩年沒見面了,你還是那麼漂亮,仿佛永遠不會變老,有什麼秘訣嗎?」蘇寧拉著葉知秋的手入席,兩人年齡相仿,真說起來葉知秋還比她大兩歲呢,可看上去就不象一代人。
「哈哈!秘訣其實很簡單,不操心就不會變老!」葉知秋自信滿滿地回答。
蘇寧笑道︰「說得輕巧,你都當媽媽的人了,尹劍十八歲了吧?這眼瞅著你都快當了,怎麼可能不操心。」
她不羨慕葉知秋的蘿莉面孔,卻很羨慕她有個好兒子。她和葉飛揚各有各的事業,平時離多聚少,夫妻倆結婚十年至今一男半女。
今次蘇寧下定決心把事務所從鳳凰星搬到天都市就是受夠了牛郎織女的生活,打算跟老公團聚,並且存了當媽媽的心思,本以為葉飛揚會設法推月兌,他那些個紅顏知己……哼,蘇大律師可都盯著呢。
結果讓她喜出望外,葉飛揚也有同樣的念頭,夫妻倆一拍即合,該戒煙的戒煙該戒酒的戒酒,開始為制造小生命做準備。
葉知秋捧起一杯紅酒嗅了嗅又放下,繼續跟蘇寧聊媽媽黨都很關心的話題——子女。
「說起我家尹劍啊,還是很懂事的,上大學以後我就沒怎麼替他操過心。」
「秋姐,小劍不止是懂事而已,別看年紀小也算一位大明星呢。」葉飛揚插話。
葉知秋聞言錯愕︰「什麼大明星?那小子背著我干啥壞事了!」作者桃次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