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以為隱藏足夠深的心思和目的被人如此輕易的瞬間看透、還一語道破,趙鵬當即嚇了一跳,目瞪口呆。
看他表情如此,即便是暫時還沒鬧明白幫主沈棟天何以有此一說的人,也不由得當即便心頭洞明︰原來幫主所說,居然是真的!
而這個時候,沈棟天甚至不等任何人再開口說話,便大聲道︰「趙鵬此人,不但素日為惡,墜我白雀幫聲名,更兼心思歹毒,圖謀不軌,簡直十惡不赦!來人吶,拉出去,砍了!」
堂中眾人肅穆無言,只是靜靜地看著已經被嚇傻了一般的趙鵬被人給拉下了堂去。
執掌白雀幫多年,沈棟天在幫中的威望,無人能及。很多時候他可能會選擇保持沉默,但只要他開口了,幫中上下,幾乎沒有人會出口反對。
甚至在這個時候,堂內不少人還听出了一絲話外之音來。
眼看趙鵬被人拉出去,聲音越來越遠,四大堂主中排名第一的沈淮忍不住站起身來,試探著問道︰「幫主,以您的意思,莫非咱們要跟那兩個人……談和?」
沈棟天聞言緩緩頜首,語氣堅定地道︰「不止要談和,而且還要把這件事公布出去!一則借此機會整治幫規,二則,咱們要向所有關注白雀山城和咱們白雀幫的人表明一個態度︰咱們白雀幫,仍然只是白雀山城的管理者,不是佔領者,咱們憚度,沒有變!」
沈淮等人聞言,彼此交換了幾個眼神,紛紛頜首。
按理說,如果就這樣放棄追仇、甚至自曝家丑的話,白雀幫的名聲和聲望,肯定要為之下降。
但是如果不這樣做,又能如何呢?
在鄭國泰死後,沈棟天和他們幾位幫內得主曾經親自審問過當時在場、看過李昂出手的那幾個幫眾,從他們口中知道,那李昂殺死鄭國泰,居然只用了一招!
而且據說,除了殺死鄭國泰的李昂之外,另外那兩個不曾出手的,都是千里之外龍歸城一個大家族楊氏家族的高手!
這樣的三個人聯手,白雀幫如果集合全幫之力,或許仍然能夠拿下,但是要殺死,卻是殊為不易,而且一旦彼此徹底鬧成死仇……只怕到那個時候,白雀幫這點本來就不是很厚實的家底,就要為之一掃而光了!
所以仔細想想,幫主沈棟天的考量和決定,其實已經是最好的選擇了,這個時候,也還真是由不得誰不同意。
因為不同意的結果,很可能就是連白雀幫都要灰飛煙滅!
夕日墜墜,殘霞嫵媚。
萬道霞光灑落在白雀山城里,睨眼看去,周遭一切都是鮮麗的,艷艷若女子丹蔻。
李昂緩步走在白雀山城的東西大街上,不時停下腳步左右看看,問問價格,不過每一次,他都是無奈地模一模自己那空空如也的錢袋,然後再默默地起身走開。
這一路行來,楊珺兒就默默地隨在他身後,他停下看東西問價的時候,她就站下,看他與人侃價,他起身離開時,她就趕緊跟上,听他在那里抱怨這白雀山城的藥材居然也那麼貴!
天可憐見,昨天下午回去的時候,他還一個勁兒高興地感慨,說白雀山城的藥材真便宜呢!
見他似乎是想要收購一批藥材帶回去,楊行雨和楊珺兒自然是不吝解囊相助的。可是一來他們兄妹這次出門本來就沒帶多少余錢,二來麼,所帶的財物有不少都在山中遺落了,因此,即便全都借給李昂,也是數目有限,所以,一個上午,就被李昂揮霍一空了。
這下午麼,按說是沒必要出來了的,但是楊珺兒卻說她這些日子在山里悶壞了,堅持要李昂帶她出門逛逛,于是楊行雨就留在客棧內繼續療傷,李昂則陪著楊珺兒在城里閑逛了起來。只是不知不覺間,兩人逛著逛著,就由這個陪那個,變成了那個陪這個……
李昂的滿心滿眼里,只是藥材!
那些數之不清而且價格還無比低廉的上好藥材,在他眼里就是一顆顆煉成後價值不菲的丹藥!
但是偏生他現在已經是囊中空空,連最便宜的東西都買不起了!
因此這一路走來,他是越看越眼饞,越眼饞還就越想看,不知不覺,就把陪人家女孩子逛街的事情給忘了。
眼看一條街走到盡頭,楊珺兒突然伸手拉住他的衣袖。
李昂回過頭去,就見陽光正正照在她的臉上,那羊脂美玉般白淨潤膩的臉蛋兒上微微透著一抹酡紅,仿佛小酌微醺後的迷離與嫵媚,一對清涼的美眸亦是盈盈若水。
她伸手從頭上拔下一支金釵來,又側頸,逐個摘下兩邊精美的玉石耳墜,最後連手上的鐲子也一並褪下,總在手里,遞到李昂面前,道︰「給,拿去買東西吧!」
這一刻的李昂,恍若石化。
夕陽沒遮攔地照下來,叫李昂能夠清楚地看到她耳後縴細的茸發,那圓潤無瑕的耳垂被夕陽映襯得幾若透明也似,卻又絲絲密密地滲著一抹艷紅。
她長長的睫毛頻密地眨動,最後在李昂的注視下,不知不覺低了頭,這一下,便連耳根也驀地紅了起來,幾若胭脂沁玉。
這真是……好熟悉的一句話呀!
這一刻,似乎就連兩人拔下釵子的動作,也都倏然重疊了起來,叫李昂不知不覺的就是心里一動。
然後,他低下頭去。
女子的金釵,是可以隨便送人的麼?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給的麼?
女子的玉鐲,是可以隨便送人的麼?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給的麼?
對于女子來說,那可都是最最貼身、最最私密且最最寶愛的物品!
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些東西,就等于是這個女子身體的一部分!
但是……楊珺兒的小手兀自伸在面前。
在她的掌心里,金釵刺目,玉鐲溫潤。
她手臂微揚,衣袖隨之褪下少許,露出半截女敕生生的小臂,腕骨細美,骨肉勻亭。
不知道多久之後,兩人幾乎是同時抬起頭來,她盈盈若水的眸子里有些羞澀、又有些疑惑,「你不是……想買東西?」
李昂自嘲般地哈哈一笑,一把把東西拿過來,道︰「當然當然!你這可是雪中送炭了,就當是我借你的!或者,從我的賞金里扣也行!」說著,他又笑,只是低頭掂量手里的物什,一副撿了財寶後歡喜不勝的模樣。
楊珺兒聞言剔了他一眼,卻有些分外的嬌羞,「什麼借不借的,我的東西,你要,就拿去就是了!」
卻又想起什麼來似的,道︰「還有啊,以後別動不動就提你那些賞金,都說了那時候是我不懂事,也跟你道歉了,你不許再一遍遍的笑話我!」
這時她的語氣,又突然有些刁蠻,而刁蠻中又有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親近。
李昂轉過身去,微微的眯起眼楮,抬頭看著那熟悉的夕陽,道︰「今天的陽光,可夠刺眼的了哈!」然後,也不等楊珺兒開口說話,他又道︰「今天逛累了,明天再接著逛吧!」說完招呼楊珺兒轉身往回走。
曾經,也有一個女孩子,也是在夕陽下,伸手拔下了頭上的金釵、摘下了耳上的環墜,遞給他,說,「拿去!」
一直到現在,那些東西都還留在他身上,被他小心翼翼地包裹收藏起來,卻再也沒能找到機會親手還給她。
而現在,又有一個女孩子,在同樣的夕陽下,伸手拔下了金釵、摘下了耳墜,還褪下了手鐲,遞給他,說,「拿去!」
他知道那是什麼意思,他也知道自己不能不接、不能傷了人家的一片心。
但是接了之後,又該怎麼辦?
他不知道。
別看他少年老成,很多時候心思細密到連一些老謀深算的家伙都不得不贊嘆的程度,但歸根到底,他才只不過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而已!
在感情上,他毫無疑問是菜鳥一只。
所以,怎麼辦?
先裝不知道再說吧!
兩人並肩回到客棧時,還沒進門,就已經察覺到了一絲異樣。
客棧的大堂里空空蕩蕩,一個客人都沒有,掌櫃的和店里的幾個伙計只是站在櫃台外,一副心神不定的模樣,門口還多了幾個腆肚挺胸的漢子。
一看到李昂回來,那掌櫃的三兩步迎上來,點頭哈腰的,「李公子,您可算是回來了!您的房里,有客到訪,現在還等著您呢,趕緊上去看看吧!」
李昂聞言左右看看門口那幾個漢子,臉上露出笑容來,點點頭,道︰「好,那我這就上去!」說話間,他還拍拍那掌櫃的肩膀,笑道︰「放心,打不起來!」卻惹得掌櫃一陣無奈的苦笑。
很顯然,來的人正是本地的地頭蛇——白雀幫。
掌櫃的自然是害怕自己的客棧變成戰場,但是對于李昂來說,一看他們的來勢,以及他們所選擇的時間,就頓時心中有數了。
如果他們選擇了為鄭國泰報仇的話,像今天下午這麼好的分而包圍的機會,怎麼可能錯過?
既然他們選擇了這種和緩的方式來登門拜訪,那就證明,他們已經選擇了「和為貴」!
一半是事情被自己料中的欣喜,一半是構想即將成為現實的激動,讓李昂不由緊張地搓了搓手。
他心想︰「我的藥庫計劃最終能不能成功,就在此一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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