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嘈雜腳步,前方走來一群人。《》馬斯如同被當頭澆了一桶涼水,領頭的正是叔叔李克,後面跟著七八拎著雞鴨的軍警,大約是掏了誰家的雞窩,悄悄到樹林打牙祭來了。
按照李克的說法,這便是忙中有閑。平日馬斯也隨眾警察偷過閑,逮著無人看管的狗、羊、雞鴨,便活該誰家倒霉了。馬斯生性質樸,忠厚耿直,攤上了這麼個不成器的舅舅,倒也由不得他。
李克眼尖,目光遠遠掃過來,立刻跳起腳破口大罵︰「小畜生,你和這婊子一起作甚?看老子不抽死你!」
看著舅舅咒罵著猛撲上來,馬斯百口莫辨,不料李克腳下趔趄,一根橫在地上的樹枝將他絆了一個狗啃泥。說時遲,那時快,索尼婭冷不防抽出馬斯的佩槍,向前邁了一步,黑洞洞的槍口恰好頂住李克的脖頸。
李克只覺頸間一涼,登時殺豬般慘叫不止︰「別,別殺我……我家里還有妻兒老小,我家里還有個……兔崽子……殺了我,他們就只能喝西北風了……」
馬斯看著舅舅一把鼻涕一把淚,只有哭笑不得的份。一干軍警先前眼見李克神勇,不由暗暗喝彩。只是形勢逆轉之快遠遠超乎想象,頃刻間竟給人家脅持。軍警們投鼠忌器,慌了手腳,嘩啦一聲擺開陣勢,大呼小叫起來。
「馬斯,有話好好說,這可是你親叔叔……」
「你別亂來,放下手槍,還有得商量……」
「先放了李克警長……」
「馬斯,你得了失心瘋不成……」
「你還年輕,啥樣的小妞找不到?私縱了這婊子,你也月兌不了干系!」
馬斯頭皮一陣發麻,一時間倒生恐索尼婭情急之下誤傷叔叔,索尼婭輕聲道︰「你是個木頭啊?剛才是誰口口聲聲要送我出城?」看到他恍然大悟,索尼婭厲聲喝道︰「將你們腰帶解下來,若不然,咱們就賭一賭我敢不敢開槍!」軍警們面面相覷,直到李克口中爆出一大通惡毒詛咒,幾個人才心不甘、情不願的將腰帶解下來。
索尼婭輕叱︰「去,撿起來!」馬斯著實料不到索尼婭不但遇事沉著冷靜,而且行事頗有章法,全不似他所想象中的孱弱無助。此時猶如箭已在弦,不得不發,否則索尼婭勢必插翅難飛,馬斯只得硬著頭皮拾起七八條腰帶。
軍警們拎著既肥且厚的棉褲,眼睜睜看著兩人押著李克走向樹林深處。♀待他們提著褲子趕上去,馬斯與索尼婭早已不知去向,只有被褲帶牢牢縛在樹上的李克正殺豬般的咒罵。
「哪個生兒子沒的王八蛋敢說出去,老子就讓他斷子絕孫!」李克瞪著幾個軍警惡狠狠的威脅道。幾個軍警在雪地里跺著腳,凍得面青唇白,恨不得跳進火堆里去。
馬斯與索尼婭,穿過剪刀巷,順著崎嶇小路,跨過冰封的小河,便看到幾間圈著土牆的低矮草房,牆頭堆著柴垛,一角雞寮,大約三兩戶人家的簡陋的農家宅院。其中一棟房子是一個老警察的窩,老頭常年吃住在警局,一年到頭極少回來。
整間房子充斥著讓人掩鼻的濃烈酸臭,窗外夜色的漆黑,一如兩人的心思,借著油燈的一點光亮,能看清大片月兌落的牆皮,蒙著厚厚塵垢的碗筷。
索尼婭抿著嘴唇︰「你究竟為什麼……幫我?」
馬斯想了想,道︰「我……我有良心!」她的神情就像在看著一頭怪物,馬斯認真道︰「你不信?」
索尼婭截道︰「良心是什麼樣的?」
這個問題讓馬斯膛目結舌,一時無言以對。良心到底是什麼樣的,要他如何說的清楚?
看著他的窘相,索尼婭笑出聲來,白皙臉頰飛上一抹緋紅,他越發急切道︰「無論如何!你都不能再回紅燈區,首都來的沙可夫上校住在警局,你先在這里委屈一下,待我去和左上校說清楚原委,看他如何反應!」
听到這話索尼婭沒有言語,徑直掀開了被窩躺在了床上,馬斯急忙道︰「這里太髒……」
索尼婭莞兒一笑︰「咱們總不能在這里站上一夜吧?再說這張床比紅燈區干淨一萬倍。」她的臉色黯然下來︰「你……嫌不嫌……我的身子髒?」
馬斯咬緊了嘴唇,搖搖頭︰「不……不會!」
「我冷,你能不能躺在我身邊?」
馬斯遲疑片刻,慢慢側身躺在她旁邊。索尼婭呵氣如蘭,讓馬斯的脖頸感覺到麻酥酥的癢,接著一只的手放在他額角,讓他心頭狂跳不止,索尼婭溫柔道︰「我們大約見過一面對嘛?那時你穿著嶄新公服,曉得嘛?」
馬斯驚訝的坐起來︰「你……你看到我了?」
「怎麼會不記得呢?世上再也沒有比你更善良勇敢的男人了!我要是能有這麼個哥哥,死了也甘心……」不知道為何,馬斯心底生出一種莫名的失落,一股酸酸的委屈堵在心窩。
「怎麼了?是不是我……這不祥之人……」
馬斯失神道︰「我……若能有你這樣的妹妹,自然也開心的很。」
索尼婭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淺淺一笑︰「那還不叫妹妹?」馬斯看著她甜蜜的微笑,舒了口氣,只是那份笑容後面該隱藏著多少辛酸?
索尼婭輕輕道︰「你……該回去了。」
馬斯躺在床上閉上眼楮︰「別忘了,你已是我妹妹。我不能讓你一個人留在這里!」
這時,牆外傳來一陣紛雜腳步,接著听到兩個人的對話。
「真他娘的烏煙瘴氣,老鞋匠的婊子閨女被刀疤警長的外甥拐跑了,市長已下令格殺勿論了!快去警局里……」
「操他祖宗的,大冷天還得巡夜,兩個小雜種說不定一早躲進暖烘烘的被窩親熱吶,走咱們找個地方喝兩杯……」
听著外面聲音遠去,馬斯輕輕笑了笑︰「要真是我將你拐走了才好呢!」
索尼婭抿著嘴唇道︰「他們錯了,是老鞋匠的婊子閨女拐走了馬里警長的寶貝佷子!」
馬斯打斷她︰「不!你不是婊子!」
索尼婭沉默半晌︰「我沒法子,即便是做人盡可夫的娼妓,我也要報殺父之仇。」
馬斯囁嚅著嘴唇,用力點點頭︰「我懂!你是好姑娘!」
「你……」索尼婭眼角掛著一滴亮晶晶的淚珠,「如果有來生,我……」馬斯忽然握住了她冰冷的手,久久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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