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山寨伙房還是很有效率的,在周直的主持下,近千人的酒肉宴席一個時辰之內就全部準備好了。山寨頭領和小頭目的酒宴擺在聚義廳中,而廳外一片平地上則密密麻麻的擺放了六七十張大圓桌,供不當值的小嘍們按編制圍坐,享用這不常有的酒肉盛宴。
王倫和杜遷、宋萬並朱貴四人坐了首席,因為王倫今天沒有喝酒,肉也不怎麼沾,杜遷和宋萬覺得氣氛不夠熱烈,便把王倫兩個剛剛提拔的前親隨,新晉小頭目嚴七、賈三叫到專供頭領的這桌酒席上,一起坐了鬧酒。
話說這兩個小子干正事靠不住,但論起吃喝來卻是一把好手,加上他們今ri人逢喜事jing神爽,頻頻主動向眾人敬酒,席間倒也很快熱鬧起來。
冷眼旁觀得意忘形的嚴七和賈三,王倫心中有些膩味,他知道杜、宋二人此舉是向自己示好,不然山寨這麼多小頭目,為什麼偏偏叫上他們。只是王倫現在一看到這兩人就有些厭惡,加上這具體魄大病初愈,吃不得多少,陪大家坐了一會後,便起身跟杜遷,宋萬並朱貴三人招呼了一聲,獨自一人離了席,出來透透氣。
現下已是暮冬天氣,馬上就要過年了。不過今ri天氣竟是奇好,昨夜狂刮不休的北風已經嘎然而止。只見湛藍的天空中暖陽高照,那溫厚的陽光照耀在臉頰之上,暖洋洋的,讓人有種說不出的愉悅之感。
此時聚義廳外的平地上,早已預備好的大桌此時已是坐得滿滿當當,忙碌的伙夫們腳踩著淺淺積雪,矯健的穿行在人群之中,只見上好的牛肉,羊肉,雞肉,鵝肉,菜蔬,村釀等各s 菜式在他們手上流水價的往席間送,興高采烈的漢子們猜拳賭酒,吹牛打屁,醉酒高歌,大塊朵頤,真個是百態橫生,熱鬧非凡。
王倫看著眼前這一切,臉上露出愜意的微笑,他知道,從今天起,自己命運的齒輪將和這些鮮活真實的人們緊密的契合在一起,自己將要同他們一起享受喜悅,一起擁抱勝利,一起迎接希望。同時,他也清楚的知道,道路的艱難會讓這些人中的一部分在中途掉隊,但是……
王倫猛地搖了搖頭,長吸了一口氣,在冰冷的空氣刺激下,此時他的大腦格外清醒,他昂起頭望著廣闊無垠的天空,在心中默默發誓︰老前輩,一路走好!只要有我在一天,我就要帶著他們,去創造未來!
他雖然不知道最終能走多遠,但肯定會比那冥冥中注定的舊軌跡,要走得更久,更遠。
……
「寨主,來個炊餅?」
被打斷遐思的王倫回過頭來,見周直端了一盤饅頭站在身旁,王倫伸手拿了一個,表示夠了,周直走到最近的那桌席上,放下盤子,順手也拿了一個炊餅,來到王倫身旁,陪他一起吃了起來。
王倫笑了笑,示意周直一起走走,吃了一口跟後世饅頭沒多大區別的炊餅後,問周直道︰「平ri里山寨伙食怎麼樣?」
周直剛要回答,忽听不遠處一席中哄鬧起來,見王倫注意力集中到那里,便沒有直接回答寨主剛才的問題,只道︰「小的們平ri里嬉戲玩鬧慣了,叫寨主笑話了!」
王倫朝那桌上看去,見一樸質漢子滿臉通紅,有些難為情的對同桌諸人推月兌道︰「這些足夠了,不好再拿了!」
那桌上眾人都起哄道︰「夠個屁,半大孩子吃窮老子,就是你家嬌滴滴的小娘子不吃,孩子也要吃!」
在大家笑聲中,一個彪壯漢子起身,伸手拿出紅臉男子自帶的食盒里剛裝好的炊餅,叼了一只在自己嘴里,其他都丟回桌上空盤中,接著又只管撿那好的雞腿燒鵝往食盒中夾,只听他被炊餅堵住的嘴巴發出模糊的埋怨聲,「拿什麼炊餅,多帶些肉,也讓渾家孩子開個葷!」
紅臉漢子滿臉感激,躬著身子在那里推讓,口中喃喃道,「大伙兒平ri也只是吃個半飽,俺怎好在哥哥們口里摳食!」那壯漢沒理他,只是往食盒中添菜,不多時紅臉漢子眼角漸濕,眼淚在框里打轉,同桌的漢子們見他這個樣子,都閉了嘴,也不再取笑,只是紛紛往那食盒里夾菜。
王倫有些疑惑的望向周直,周直尷尬一笑,解釋道︰「山寨規矩,在籍的漢子每ri才有飯食。只是平ri里開伙,對于有家眷的兄弟,我們伙夫也會看著多加些分量!」他知道恩主失了憶,簡單的介紹著事情的來龍去脈,「入冬以來山寨周邊往來客商不多,這兩三個月進項不佳,大伙肚里都沒什麼油水,單身的還好,有山寨管飯。雖然由原先一ri三餐改為兩餐,但還不至于餓著。只是那有家眷在身的,ri子就有些難熬了!」
不待周直說完,王倫已經有些明白了。
作為以搶掠為主業的山寨,保證壯勞力能吃飽是頭等大事,至于跟隨上山的家眷們,由于不能給山寨產生直接的經濟效益,所以只能視山寨財力多寡來決定她們的物質分配。自己這位前任的做法,王倫能夠理解,不過理解歸理解,卻不代表自己要遵從。
王倫拍了拍周直肩膀,吩咐道︰「去多開幾席,按各桌分量同等上菜,不夠再多宰殺些牲畜,派人把家眷們都請過來,舊ri規矩到此為止,ri後開伙,按人頭算,只要是上了山的,不分男女老幼,人人都有一份!」
周直愣了一下,旋即點頭去了,王倫走到紅臉漢子那桌,眾人見寨主過來,都連忙站起行禮,王倫沒有說話,直接伸手從食盒中取出那個堆得小山一般的盤子,在紅臉漢子驚恐的眼神中將盤子放到桌子zhongy ng,道︰「大家自己先吃飽!」
那紅臉漢子見狀,眼淚馬上掉了下來,跪倒在地上,向王倫哭訴道︰「寨主,俺俺……俺不敢貪心,只因婆娘和孩子跟俺一起上山,他們也要吃飯啊寨主,俺方才自己的都沒吃,俺俺俺錯了,俺願意接受軍法……俺俺願意接受軍法……」
哭訴聲引起了周圍的關注,喧鬧的環境一下安靜下來,其他桌上的人看到這邊情形,不少人將準備席後帶給家人的食物又偷偷放回桌上。
方才一直往食盒里夾菜的彪壯漢子吐出嘴中的炊餅,大步跨到王倫身前,推金山倒玉柱的拜了下去,開口道︰「寨主明鑒,並非是小人們不懂規矩。實在是李四才上山不久,身上沒有積蓄,家里又有婆娘孩兒要吃飯,如今之事都是不得以為之,請寨主念在我等一片赤忱,饒他這一回吧!」
眾人原本有兔死狐悲之意,這時見有人帶頭求情,都紛紛跪下,求道,「求寨主開恩,饒了他這一回吧!」
「雷昂,怎麼又是你?寨主病體方愈,怎由得你胡亂沖撞!」這時喝多了出來小解的鄭錢瞧見眼前這番情景,急急奔了過來,邊跑邊對那彪壯漢子喝道。
那漢子听到鄭錢喝斥之聲,頭低得更緊,只是仍跪著並沒起身。
正在氣氛有些僵持之時,伙房的伙夫們在周直的帶領下,搬來了新添的桌椅板凳,挨著酒宴的邊緣擺放整理。
「大伙兒听了!有家眷的回去叫齊家眷,看到這邊的桌椅沒?寨主吩咐,請全寨老幼一並上席,大家敞開了肚皮吃,我們伙房酒肉管夠!」遠遠而來的周直見形勢有點尷尬,忙恰到好處的喊道。
眾人听到周直的喊話,都是滿臉詫異,只是並沒有王倫想象中的歡呼雀躍,都不自覺的望向他們的寨主,滿臉都是疑惑中混雜著期盼的神情。
見狀王倫在心里暗嘆了一聲,老前輩啊!看來你那jing打細算的形象真是深入人心啊,就連食堂正管的頭目都發話了,大家卻還不相信,非得在自己這里得到確認才算安心,哎!這到底算是有幸還是不幸呢?
成為目光焦點的王倫有些尷尬的咳嗽了一聲,大聲道,「周直說得不錯,大伙兒都給我記住了,只要你們上了我梁山,就是我梁山的人,今後大家伙兒的衣食住行,山寨都將會一一考慮,並且妥善安排!趁著今ri大伙都在,我便先說個近的,從即ri起,弟兄們家眷的伙食山寨也一並管了!好了,大伙兒繼續吧,都要吃好喝好,莫要對不住自己肚皮!」說到這里王倫笑著朝大家抱了抱拳。
終于,鴉雀無聲的人群爆發出震耳yu聾的歡呼聲,片刻間數十人急急離席,朝後山家眷所在狂奔而去,剩下的光棍們則重新喜氣洋洋的坐下喝酒猜拳,吆三喝四,與宴席剛開始時那種單純的口月復之喜不同,此時人人臉上洋溢著那種由內而外的欣慰神情,只叫將這一切都看在眼中的王倫暗暗松了一口氣,好算自己這步棋沒有下晚。
回過神來之後,王倫見雷昂、李四仍揣揣不安的跪在自己跟前,上前將二人扶起。鄭錢在一旁瞧見兩人表情都顯得有些錯愕,上前輕踢了兩人一腳,倆人這才清醒,又要跪下,口中梗咽道,「小人們錯怪寨主了,寨主這般待俺們,俺們無以為報,只把這條xing命賣與山寨了,將來寨主叫俺們站著死,俺們絕不跪著生!」
「要你們死作甚,我們都要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王倫笑著糾正二人道,一手攙住一個,不讓他們再跪。
「嗯,嗯!寨主怎說俺們便怎做!要活!要好好活!」憨厚的笑容出現在兩人臉上,此時王倫身後酒席中所爆發出的陣陣歡笑哄鬧聲,回蕩在聚義廳四周的山谷中,久久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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