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是初見056
很快,我到了段祥龍的公司門口,這里曾經是我生龍活虎春風得意的大本營,現在屬于段祥龍。`小說`
隔著馬路,我一眼就看到門口停著段祥龍的車子,他果然在公司里。
我知道,對于私營企業主,不同于國企老板,除了春節,一般都是沒有節假日的。國企老板是給公家干事,該干的干,該閑的閑,私人老板是為自己干,顧不得休息。當時,我也是這樣。
看著公司門口進進出出的人,我知道,他的公司沒有放假。
我站在馬路對過,心里突然猶豫起來,我到底該不該去找他,我找他究竟是要干什麼,找他對我到底有什麼好處。
正躊躇間,我的手機響了,是冬兒打過來的。
我接听。
「小克,還在家里嗎?」冬兒的聲音听起來很近,卻又很遙遠。
這幾天,冬兒很少主動給我打電話,都是我每天晚上問候她給她發個短信。白天我知道她在培訓,不方便。
「沒,在寧州城里!」我說。
「不在家里好好陪父母,你跑到城里干嘛來了?」冬兒的聲音有些意外,還有些不悅。
「嗯來逛逛」我說。
「逛逛?你真有閑情雅致」冬兒說︰「你現在在城里什麼方位」
我猶豫了下︰「天一廣場邊上」
「天一廣場」冬兒重復了一遍,然後接著說︰「你你該不會是到老公司哪兒附近了吧」
我沒有做聲,冬兒猜對了。
冬兒似乎知道自己猜對了,半天沒說話,良久,深深地嘆了口氣︰「唉」
冬兒的嘆息聲里帶著些許的淒涼,還有幽幽的惆悵。
「小克——」冬兒叫我。
「在——」我回答。
「別站在那兒了走吧,離開那個位置」冬兒帶著苦澀的音調︰「哪里已經不是我們的了,不再屬于我們了不要在那里出沒,那里認識你的人很多,遇見熟人,會讓人笑話我不想讓你被別人奚落恥笑听話,小克,離開那里」
我不知道冬兒說這話是在關切我擔心我還是擔心別的什麼,但是,冬兒的話是合乎常理的。
我含糊地應了一聲,眼楮死死盯住曾經屬于我的公司,心輕輕顫栗著。
「小克,走吧走吧我們不再屬于寧州,寧州也不再屬于我們,我們,只是寧州——我們故鄉的一個過客,已經路過了,從此,我們不再擁有這里」冬兒的聲音听起來愈發淒涼。
我的心起起落落
「看到段祥龍了嗎?」冬兒突然問我。
「沒有——」我說。
「你不要見他,」冬兒的聲音突然變得恨憤︰「他心計多端,詭計多端,笑里藏刀,口蜜月復劍,都心術,你斗不過他的,而且,他他還是個陰險狠毒狡詐奸猾無恥貪婪的小人,你不要再和他打交道了」
听著冬兒的話,我突然想起了老秦說的話,段祥龍采用了卑鄙的手段竊取我的商業機密,切斷了我的資金鏈,奪走了我的客戶,掠走了我的供應渠道,然後將我擊垮此刻冬兒的話讓我不由又驗證了這一點,雖然我沒有問過冬兒什麼,但是冬兒不由自主表現出來的東西都讓我判斷出,段祥龍是悍然不顧大學同學情面,在我毫不知覺的背後陰毒地對我發起了攻擊,商場擊垮了我,情場多走了冬兒。我突然覺得,段祥龍奪走冬兒,並不是因為他愛冬兒,或許,他是出于對我的報復,同時也是出于對以前苦追冬兒而得不到對冬兒的報復。
段祥龍是一個報復心很強的人,這一點,我毫無察覺。
一個報復心強的人,很可怕。
此刻,我從新心里也涌起了一股報復心。
本來這次是可以利用這個機會對段祥龍實施報復的,但是,因為那發牌小姐,我的報復計劃不能實施,只能放過他這一次。
同時,我又覺得,或許,這是上天要讓我自己親自來復仇,不讓我借別人之手。這倒正中我的下懷,我不喜歡借助別人的手來為自己出氣報仇,那不算本事,我喜歡親手落實。
和冬兒打完電話,我兩手插在褲袋里,又看了對過一會兒,還是決定不听冬兒的勸告,我要去見見段祥龍。
于是,我橫穿馬路,走了過去,我決意要見見我親愛的大學同學段祥龍。
進了公司一樓大廳,我看到的都是陌生的面孔,都在忙碌著各自的事情。
我沒有停留,輕車熟路,徑直上樓,直接去了二樓的總經理辦公室。
這里的布局一切都還是照舊,一切都那麼熟悉,卻又那麼陌生。
我站在我曾經的辦公室門口,門虛掩著,開了一條縫。
透過這條縫,我看到了我日死苦想的段老板。
此刻,段祥龍正在抱著電話。
「小馬,我下給你的這批單子最遲不能超過7天交貨,這是死期限,不然,你就要影響我這批貨的出口,我可是和老外都簽了合同的,老外最講的就是信用,你可不要砸了我的信譽哦我這批貨總共十萬件,分解下給了10個廠子生產,我照顧你的聲音,多給了你5千件,你可不要讓我失望哦我不管你那邊有什麼困難,困難你自己去克服,和我無關,這次你要是不能按期交貨,別怪我不講情面上次的貨款什麼時候支付?呵呵那就要看你這次的表現了,我要的可不僅僅是速度,還有質量,質量不過關,就是按期交貨也白搭」段祥龍悠然地說著,輕輕晃動著身體,在老板椅里轉悠著。
小馬我知道,是我以前的供貨商之一。
給小馬打完電話,段祥龍又模起電話,臉上帶著笑容︰「哎——古行長,你好啊,好幾天沒見你了什麼時候有空啊老兄,有空咱倆出去散散心玩玩啊,我給你物色了一個美女啊,哈哈,絕對的美女,寧州大學藝術系學舞蹈的大學生,那條子那身段那臉蛋那氣質,絕對迷死你,哈哈這可是我送給你老兄的禮物哦,專供特供哎——老兄你客氣什麼啊,咱倆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伙計了,自己人不要見外哦,你老兄給我幫的忙還少嗎,沒有你,我哪里能籌那麼多的資金呢,我這人可是從來知恩圖報的」
古行長我也認識,是我以前貸款的一個銀行的分管信貸的副行長,我曾經是他的老客戶,我那時流轉資金的主要來源就是從他那里出來的,少則幾十萬,多則幾百萬,為了保障這條資金渠道,我沒少給他請客送禮,當然,銀行貸款內部的潛規則我也知道,每次從他那里貸款出來,都少不了要給他抽水,只是,我從來沒給他找過女人,因為一來我不好那一口,二來我覺得古行長看起來是個道貌岸然的人,不像是之人,壓根就沒動過那念頭。本來我和古行長一直合作的很好,但是,就在我破產前夕,我正急需資金的時候,一筆500萬的貸款到期了,古行長催我按期還貸,並保證換上後立刻再貸給我,就等于是走個先還再放的手續而已,我對古行長的話深信不疑,因為以前經常這樣操作的,還完貸款接著再辦貸款手續把錢拿出來。
于是,在公司資金緊張萬分的情況下,我毫不猶豫將公司的賬上的全部資金,包括準備支付給供貨商的錢,湊齊了500萬,還上了貸款。但是,貸款還上後,天有不測風雲,古行長第二天就告訴我一個驚人的消息,上面突然來了指示,銀行壓縮貸款規模,他那邊本季度的放款額度已經用完了,要貸款,只能到下季度再說商場如戰場,豈能拖延,我如雷轟頂,卻又無計可施,急忙又聯系另外幾家有貸款業務的銀行,卻都是一樣的理由,放不出款來。我的資金鏈一下字被切斷,公司運營急劇陷入了危局,對于我這樣的小企業,500萬足以致命,周圍破產的很多小企業都是被幾百萬甚至幾十萬擊倒的。沒錢給供貨商,供貨商紛紛停產,而同時要貨的外方催貨的、停止要貨的、中止合同的紛至沓來
當時這一切,我不知道背後究竟發生了什麼,現在,此時,我大致斷定,這事應該和段祥龍有極大的關聯,雖然我不知道他到底是具體如何操作的,但是,我認定此事和他有關了。當然,段祥龍絕對不止操作了這一件事,肯定還有別的事,他應該是多管齊下的。
「對了,老兄,我最近業務擴大很快,還需要從你那里再弄300萬,上次我們一起洗澡的時候我和你說過,老兄可別忘記了啊,」段祥龍繼續說︰「呵呵那就謝謝老兄了啊當然,老兄,辦事的規矩我是明白的,我心里都有數老兄,我的發展可是離不開你的大力支持的」
段祥龍終于打完了這個電話,放下話筒,掏出一支煙,心滿意足地抽起來,嘴里哼著小曲︰「妹妹找哥淚花流」
听著段祥龍悠揚的小曲,我深呼吸一口氣,鎮靜了一下,然後輕輕抬手敲了敲門,接著推開了門。
「進來——」段祥龍抬起頭。
段祥龍看到了正走進來的我。
「啊——」段祥龍吃驚地叫了一聲,嘴巴一下子張開了,臉上露出驚愕的表情。
我想此時段祥龍臉上的表情絕對是不由自主的,不是裝出來的,此刻,就是要他裝他也來不及。
「啊——」段祥龍又叫了一聲,這是從喉嚨里發出的不可遏制的震驚和意外,嘴巴張地更大了︰「你——你——」
我知道,段祥龍是絕對沒有想到我會突然出現在這里,或許,他以為我已經永遠從寧州消失了,即使沒有消失,也斷然不會再在這里出現。
段祥龍此時的身板變得僵直了,脖子變得很硬,伸得很長,像是非洲長頸鹿的復制品,眼里發出不可思議的目光。
「易——易克——你——你——」段祥龍看著帶著微笑緩步走近他跟前的我,身體不由自主緩緩從老板椅里站了起來。
「段老板,段總,你好,怎麼,不認識了?」我走到段祥龍跟前,努力壓制住自己內心的沖動,努力用平靜和緩和的語氣淡淡地說。
「啊——嗨——啊喲——」段祥龍發出一連串的語氣詞,似乎回過神來,臉上立時將驚愕變成了笑顏,努力讓五官組合成了一副看起來像哭的笑容,嗓子里發出嘶啞干澀的音調︰「哎——易克,是你啊,真的是你啊哎——老同學,老伙計,老朋友,好久不見了,真的是你啊」
說著,段祥龍的表情竟然變得生動起來,帶著久別重逢一般的歡喜和激動,急忙放下手里的煙,顫巍巍戰栗栗伸出戴著碩大白金鑽石戒指的右手,就要和我握手。
我腦子里迅速轉悠了一下,毫不遲疑也伸出了我的右手——
在兩只右手還沒有握到一起的間隙,段祥龍已經快速移動身體,從老板桌後繞到了我跟前,原來一直伸著的右手突然變成了兩臂張開,向我擁抱過來——
段祥龍似乎覺得單純的握手不能抒發他的情感和情懷,不能展現他對于老同學久別重逢的濃厚情意,于是,就把握手改成了擁抱。
瞬間的變化,我即刻適應,也迅速張開了胳膊,臉上依舊笑著——
于是,我和段祥龍擁抱在了一起,分別9個多月的老同學緊緊擁抱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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