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坦布爾?
听到這個名字,朱燁太陽穴突突直跳,十一年前砂爺把他救回來以後做過心理干預,他記不清當時發生過的事,但有點創傷後遺癥,一旦提到一些敏感詞匯就會頭疼。♀
這種頭疼無法緩解,只能等它自己過去,朱燁死死摳著手心叫自己冷靜,冷靜,深呼吸,啞聲道︰「朱礪,我是什麼人跟你無關,倒是你,你謀殺自己的大哥,欺騙自己的女人,背叛自己的家族,覬覦章家的財產……你這個孬種,你才真叫人惡心!」
「你閉嘴!」朱礪失去理智地大吼一聲,將腳邊的藥箱一腳踢飛,沖上來拽住朱燁的衣領,揮拳往他臉上打來。
朱燁失血過多,又很久沒有進食,體力遠不能與他抗衡,勉強擋開他的拳頭,卻被他一膝蓋頂到了月復部,立刻痛得跪倒在地。
朱礪還要再打,妖皇原本虛無縹緲的歌聲忽然高亢起來,震地他耳膜劇痛,緊接著,迷霧里傳來她蛇尾游動的沙沙聲。
昧姝淡紫色的身影出現在不遠處,她皺眉看著朱礪,雙眸現出警告的神色,手輕輕一擺,將剛剛被他踢飛的藥箱拎起來,丟進了之前困著朱燁的洞口。
「你,走。」她冷冷看著朱礪,簡簡單單兩個字,表情和語氣卻都是高高在上,不容置疑。朱礪似乎對她十分忌憚,恨恨瞪了一眼朱燁,轉身離開,很快消失在濃霧中。
朱燁扶著岩石勉強站起來,擦掉嘴角的血漬。妖皇慢慢靠近了他,若有所思地觀察了他一會,伸手,指尖亮起一點淡紫色的星芒,輕輕一揮,直刺他胸口。
朱燁感覺心口一絲銳痛,低頭看時卻沒有什麼異常,妖皇卻像是心滿意足的樣子,長尾一卷,就將他再次拖進了地下洞穴。♀
朱燁摔在之前醒來的岩石上,發現漲潮時灌進來的海水已經退去了大半,大概是因為地底下有一些小洞穴通向大海的緣故。
頭暈的厲害,月復部被朱礪打過的地方翻江倒海地疼,唯一的好處是有點惡心,倒是感覺不到饑餓了,朱燁不想動,在石頭上躺了一會,腦海中不由自主浮起兒子可愛的面容,他的笑,他的鬧,他撒嬌賣萌的樣子,還有他傷心的眼淚……
力氣一點點回到了身上,朱燁爬起來,撿起摔散了的藥箱,月兌掉衣服,忍著疼用酒精把傷口擦了一遍,敷上消炎藥膏,又用繃帶扎緊。
弄完這一套,他一頭的汗,手抖得差點穿不上衣服,但一想到堅持下去就能見到兒子,就又覺得這一切都不算什麼,他還能繼續撐下去。
食物都被朱礪丟掉了,洞里也沒有淡水,朱燁怕自己抵抗力不好容易發燒,干咽了兩片消炎藥,為了保存體力,找了個干燥的角落躺下休息。
白天很快過去了,傍晚的時候又經歷了一次漲潮,不過這次朱燁早有經驗,早早就爬上了高處的岩壁,並沒有被海水淹沒。
退潮之後不久天就黑了,洞里又濕又冷,一點光線都透不進來,朱燁有輕微的幽閉癥,在這種極端孤獨的環境下非常難受,找了個干燥的角落蜷了一會,忽然感覺心口像針扎似的疼,手伸進襯衫模了模,正好是之前妖皇刺他的地方。
這是什麼?暗器?定時發作的妖咒?朱燁擔心地想,但過了一會好像又感覺不到了,于是安慰自己這大概只是幽閉癥的表現形式之一。
黑夜長的讓人絕望,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過去,朱燁迫切地想抽煙,或者有口酒也行,手指在口袋里無意識地模了兩下,模到了手機。
為了省電,他白天已經把手機關掉了,打開電源,信號依舊是沒有的,但文件夾里小葵花的照片還都在。
他平時很看不上墨斛總給兒子照相的行為,現在卻只恨自己照的太少,從前到後翻了一遍,又一張一張仔細地看,小葵花吃飯的樣子、睡覺的樣子,玩公仔的樣子……連站在馬桶邊尿尿都可愛的不行。
「走開啦!人家在拉臭臭啦!」打開唯一一段視頻,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錄的,小葵花正騎在長頸鹿兒童便盆上拉屎,小臉漲得通紅,發現有人偷拍他,生氣地把手邊的玩具和卷紙都丟了過來,「爸爸吐艷,快出去,不許看我拉臭臭,我不要理你了!」
「啊哈哈哈哈!」墨斛的聲音,「兒子笑一個,這是你爹的手機,趕明兒吃中午飯我放給他看,看他還裝逼不,啊哈哈哈哈哈!」
「嗚——爸爸吐艷鬼!」小葵花搞不過他變態的爸,傷心地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騎著長頸鹿便盆轉了個身,小短腿在地上一蹭一挪,扭著光溜溜的小往外面躲去。
「哎你別走啊,小心便便甩到上……兒子回來,爸爸不拍了,我錯了我錯了,我跟你道歉……」墨斛稀里糊涂地陪著不是,把手機關了。視頻結束,手機屏幕漸漸暗淡下去,朱燁還想繼續看,猶豫了一下還是關機了——電池電不多了,得省著點用,還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能出去呢。
***
墨斛凌晨出發,整個白天都在四處尋找朱燁的下落,章家大宅、朱礪的別墅、掛在他名下的產業……甚至連賭船都去了一次,卻始終沒有找到一絲線索。
海城太大了,藏個把人實在太容易,何況妖皇是海獸,在海里基本暢行無阻,天擦黑的時候墨斛來到了海邊,調動了朱燁名下的游輪,準備去查探附近的海域。
剛要開船,手機忽然響了,是清陽子打來的︰「小孩有點問題,像是中了妖咒的樣子,你快回來!」
墨斛心急如焚,馬不停蹄往回趕,一路闖了無數個紅燈,趕到家的時候小葵花正趴在砂爺懷里睡覺。
「怎麼了?」墨斛看不出有什麼異常。砂爺將小孩抱給他︰「剛才一直說肚子疼,我瞧他指的地方倒像是心髒,安德魯說你房間里有個藥丸叫什麼‘超級覺皇’,舀給他吃了一個,他才睡著了。」
墨斛將小孩平放在床上,打開衣服,雙手虛按在他身上模了一遍,臉色忽然大變。
「我看像是妖皇給他落的咒。」清陽子始終站在床邊,這時候插嘴道,並起兩指在小孩左胸一點,一點幽幽紫光在心髒處微微跳動,「昧姝抓了燁少,他和小葵花血脈相通,我記得君上曾經提過,妖族可以利用血緣做法。」
墨斛將衣服給小孩穿好,蓋上被子,道︰「讓他睡一會吧。」又對砂爺道,「您今天一天都沒吃東西,這樣不行,還是去吃一點吧,等阿燁回來一定會生氣的,再說孩子也要人照顧。」
砂爺長嘆一聲,猜測他有什麼話和清陽子講,便退了出去。
「他的魔靈在變弱。」砂爺一出去,墨斛便道,「有一種看不見的力量在消耗他的魔靈,照這個速度下去,兩天之內他就要隕滅了。」
清陽子修為沒他高,只看出點皮毛,沒有他推算的這麼精準,變色道︰「人間界太大了,兩天之內找到妖皇,恐怕……」
墨斛的臉色是從沒見過的凝重,他坐在床沿上捏著兒子的手,一個指頭一個指頭地模過去,輕輕揉搓,道︰「是啊,時間太短了,妖皇的修為比我們都要高,她不想讓我們找到,有的是辦法。」
清陽子默然,墨斛又道︰「原本我是有辦法找到她的,雖然她修為比我高,但我旁門功夫比她強,又佔著地利……可現在沒時間了,我不能舀孩子的性命冒險。」
清陽子神色一動,墨斛張開右手,掌心緩緩吐出一絲白霧,漸漸凝成一個雙劍交叉的立體圖騰︰「告訴白諦,只要他能救活我的魔子,救出我的伴侶,我願意跟他回須怡界。」
清陽子瞪大眼楮愣了一下,隨即飛快地揚手取走了鑰匙,生怕他反悔。
墨斛平靜的不像話,收回手掌,誠懇道︰「我就不留你吃晚飯了,給白諦帶個好,好歹我們仇人一場,希望他不要見死不救。」
「……」清陽子有點理不順這話的邏輯,但他的意思是明白的,和墨斛處了這麼長時間,對他上輩子月兌線的形象也有少許改觀,道︰「你願意這樣,那最好不過,我一定會把你的話帶到。」
「你等等。」墨斛又想起了什麼,叫住他道,「忘記威脅他了,你再告訴他,如果他明天這個時候還不能趕到人間界的話,別說是我,他的兩個好徒弟——清約子和清泉子,也別想回去須怡界了。還有,如果我一家三口|活不成,那大家都別想好過,包括人間界。」
對于他能把如此凶殘的威脅說得如此平靜,清陽子十分佩服,雖然自打重生墨斛表現得跟正常人差不多,但神經病這種東西是很叵測的,保不齊他還真能干得出毀滅世界的事情來。
論變態,上輩子的他和妖皇實在是不相上下。
「我一定帶到。」清陽子深感肩頭責任重大,鄭重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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