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的冬天潮濕溫潤,沒有北京刺骨的寒氣,四周仍然能見到綠意。♀
四大洲賽經常選擇在這里,大概也是因為氣候的原因。台北有世界一流的冰上場地,何翩然還是第一次到這里比賽,不過她沒有時間參觀游覽,一下飛機就被各路媒體堵在桃園機場,最後只能靠機場臨時為她開的VIP通道狼狽離開。
其實記者的問題都只關心同一個,那就是她新的選曲。
這恰恰也是何翩然不能回答的。
李之森和陳教練都告訴她,在完全確定下來前不要先透露給媒體,何翩然一向听話,自然一個字都不會講。
但是真正的狂轟濫炸還在後面。
熱身時,瓦倫蒂娜一見到她就撲上來,格外嚴肅地詢問她的編舞情況,何翩然說選曲已經敲定,現在在準備編排,瓦倫蒂娜笑容展現,一針見血,「那是什麼配樂?」
何翩然早就料到瓦倫蒂娜這關難過,她已經申請了「特赦令」,可以把消息透露給一些平時要好的朋友。
听完何翩然的話,瓦倫蒂娜愣住半天才開口︰「你膽子也太大了!」
「就是那一瞬間的感覺,」何翩然篤定地說,「我覺得自己一定能滑好。」
大概也正是因為她這份堅持,李之森才沒有再反對下去。
「奧運賽季我認為你還是應該用更有威望的作曲,還有一些知名度比較高的電影原聲,我的作品恐怕不能勝任。」那天晚上,何翩然提出想要這個曲子當做配樂後,李之森這樣說道,「你也不要太心急,多花點時間在選曲上也是值得的。」
何翩然馬上解釋道︰「不,不是我饑不擇食,而是這個曲子能打動我,就像我之前和你說的那種感覺,教練,可以嗎?就是它可以嗎?」
何翩然經常給人一種沒有什麼個性的感覺,但她固執認真起來時卻又有自己最與眾不同的稜角,這感覺讓她顯得堅定和自信,李之森恍惚了一下後相信,他眼前的將會是一個真正的奧運冠軍。
「那好,」李之森終于妥協,「在你去四大洲期間,我會好好研究一下。」
「謝謝教練!」何翩然激動得無以復加。
「其實這首曲子也難怪你會喜歡。」李之森的笑容說不出是無奈還是欣悅,他在何翩然好奇的目光注視下娓娓道來,「這個專輯的主題是希臘神話中的植物,每一首曲子都是一個神話中的植物名,之前的那兩首一個是和納西塞斯有關的《水仙》還有雅辛托斯的《風信子》,而你喜歡的這個,是達芙妮的《月桂》。我當時已經寫完了全部曲子,只有這一個還沒有頭緒,後來我看了你在世錦賽上的表現,這張專輯才算正式完成,所以說,從某種程度上講,你也是我的繆斯,你自己來演繹自己做靈感的曲子,應該不會讓人失望。」
「真的?」何翩然沒有想到冥冥中有這樣的巧合,「教練你是看了《伊麗莎白》那套節目後有的靈感?」
李之森點點頭,「你可以回去看看達芙妮的故事,然後爭取把這種感覺變成你自己的,我會剪輯修改一下曲子,四大洲加油。」
……
這兩天何翩然經常回憶起這段對話,她怎麼也想不到自己下意識選了這樣一首曲子,最重要的是,月桂,桂冠,這不就是每個運動員做夢都想戴上的榮耀嗎?
能夠擁有桂冠的人只有兩類︰詩人、冠軍。
而李之森告訴她,只要將這兩者重合起來,她能演繹出的就是最震撼人心的作品。
技術上的安排還要等回國,現在何翩然全身心投入到比賽中,只是偶爾想起自己將要滑的自由滑還是忍不住的興奮。
「這主題听起來還是很酷的!」瓦倫蒂娜仔細想了想,「如果是你一定會滑好!對了,小粉知道了嗎?」
「沒有,」何翩然搖搖頭,「我還沒告訴她。」
「我來!」這種欺負夏天的事瓦倫蒂娜最為熱衷,她掏出手機直接撥通電話,響了好久,電話那邊才傳來夏天含糊不清的聲音。
「誰?」
「哈哈哈!小粉!我知道風扇的選曲了!比你早!你想知道嗎?想知道就求我啊!」瓦倫蒂娜的笑聲讓冰場對面的人都被吸引著回過了頭。
「神經病我這里是凌晨三點!」
何翩然還是第一次听到夏天發火,說完這一句她就掛上了電話。
「我忘了時差了。」沒有達到瓦倫蒂娜想要的效果她顯得格外沮喪,「那我晚上再打!」
話音剛落,瓦倫蒂娜的手機就響了起來,她接起電話,何翩然離的很近,完全能听清全部內容。
「你剛剛說……她換什麼曲子了?」
夏天雖然甕聲甕氣,但顯然已經睡醒。
瓦倫蒂娜再次趾高氣揚,哼了一聲說道︰「求我啊!求我就告訴你!」
電話那邊有一瞬間的寂靜,很快,夏天又恢復了冷清的聲音,「下次不許打擾我休息。」說完她再次掛上了電話。
「求我一句有那麼難嘛!」瓦倫蒂娜總是拿夏天一點辦法沒有,而旁邊的何翩然早就笑得扶著廣告板才站得住。
不過熱身結束後,何翩然回更衣室才發現手機上有一條信息,發件人就是夏天,內容言簡意賅,只有兩個字,「什麼?」
想到夏天被吵醒後等這個答案等到現在可能還沒睡著,何翩然趕緊把自己的新選曲給她發了過去,幾乎只間隔了幾秒鐘,回復的短信再次震得手機在手心亂顫。
「加油。」
又是兩個字。
但何翩然相信夏天的這兩個字是真心的。
她關機後匆忙換好衣服,這時一個急匆匆闖進來的人影剛好閃過眼前,筆直沖向里面,何翩然沒看清是誰,可當她站起身準備離開時,那影子又極其迅速地閃了出來,不料,大概是跑得太快,踩到地上不知是誰的刀套,影子「啊呀」邊叫邊重重摔到地上。
何翩然趕緊過去把人扶起來,原來是日本的二號選手雨宮曉月。
「出什麼事了這麼急?」何翩然看了下她的膝蓋,「動一下,看看受沒受傷。」
「沒事沒事!我很好!」雨宮曉月爬起來的速度相當快,「要來不及了!」
「怎麼?什麼來不及?」何翩然問道。
「師姐,我師姐的新節目我也是第一次看,她馬上就要上場了,前輩你也和我一起去看吧!」雨宮曉月大概是因為興奮,圓臉上兩坨紅暈格外明顯,何翩然猛地想起來今天是九原千代的新節目第一次亮相。
她馬上跟雨宮曉月一起跑了出去,這時九原千代已經站在冰面上,她的短節目選曲來自格里格的《致春天》,與這個配樂相符,她的衣服也是綠意盎然,唯有肩袖一截雪白,像極了覆蓋在綠樹上的殘雪。
九原千代是今年的全日冠軍,然而日本女子單人滑沒落,作為冠軍,她所拿到的榮譽寥寥可數,國內的壓力非常大,而外界早已質疑她是否有資格仍然留名在公主時代。
九原千代對何翩然說過,她要努力為自己證明,她要證明自己足以與這世界上其他優秀的選手一同比肩站在花滑的第一梯隊。
音樂開始。
鋼琴輕輕連擊,春風敲開融雪冰冷的心扉,白色慢慢變得透明,女敕綠新芽從泥土中伸出柔韌堅強的細葉,春天從來都是以寒冬為起點。
九原千代的肢體動作繼承自傳統日本女子單人滑的優良傳統,看似柔軟曼妙卻蘊含力量,就像在嚴冬中迫不及待展開第一片綠意的固執的樹,她滑動時身上猶如帶著殘雪,而綠色的生命卻在腳下蜿蜒。
飛利浦三周接後外點冰三周跳,她高度並不是完美,但勝在姿態柔美,與音樂結合就好像可以看見的溫柔,回旋瞬間展開的雙臂下涌出春天的暖風,和煦的就像她的滑行,平穩安靜,但潛移默化,速度不凡。
她的滑行也是帶有典型日本傳統的風格,輕若鴻毛,宛若春雪慢慢飄落,待到降臨人間時已融去大半,輾轉落入剛剛融化最後一層薄冰的小溪,消失不見。
鋼琴的演奏動人清新,節奏只是一快的瞬間,九原千代再次點冰起跳!
她有很美的路普三周,肢體糾結卻不混亂,春天里的藤蔓就是這樣生長,向上,再向上。
何翩然感受到節目中傳達出的這種美,正是因為經歷了寒冬,春天才如此彌足珍貴,而九原千代正是經歷了運動生涯的最低谷,才能講這遲來的春意演繹得如此撩人。
接續步與鋼琴契合,格里格來自挪威,那里冬季漫長而漆黑,春季短促迷人,他擅長用音符描繪祖國的畫卷,他也許不是最優秀的作曲家,但無數優秀的同時期作曲家卻認為他是無可取代的。
《致春天》就是這樣純淨的音樂,而這純淨與希冀在有著同樣心境的九原千代詮釋下有了一種近乎動人心魄的力量。
最後一個阿克謝爾兩周平穩落在冰面上,何翩然听到寒冰乍然崩塌般的掌聲。
九原千代在聯合旋轉中發揮手臂動作的優勢,幾個姿態變幻讓人過目不忘。
結束動作,她像是綻開新芽的樹,搖曳在微醺的春風中,致敬春天,九原千代的春天已經來臨。
(色色小說
這世界上有一種公主叫做天鵝公主,她只有在夜里才能變回美麗的模樣,做回真正的自己。
九原千代就是公主時代里的天鵝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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