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間,安好頹然的倒在了床上,楊琪琪的話在耳畔不斷的回響。
「當年我給你送那份離婚協議書他知道後,他就恨死了我。」
「其實六年前秦總剛剛接手公司,他很忙,總有出不完的差,但是只要有一點兒功夫他都會陪著你。他從你以前的同學,鄰居那打听了所有你的喜好,還很幼稚的弄了一個本子記錄下來,每次節日都讓我按著你的喜好給你買東西。你難道沒發現所有的禮物都是你喜歡的顏色,款式,甚至連包裝盒和包裝紙都很合你的心意嗎?」
「柳淺回國的那段時間,經常來找秦總,秦總只有避不開才會和她見面,瞞著你,只是怕你知道了難過,撞到你的那天早上,是秦總女乃女乃的生日,秦總女乃女乃非要兩人一起過來,所以兩人才會在同一台車上。」
「安好,我從來沒見秦總為誰掉過眼淚,你是第一個,你出車禍的那十天,他沒敢進去看你一眼,一直在你病房門口流眼淚。」
她從來不知道,秦昊為她用心做過這麼多事。
就像她從來都不知道,原來從結婚那天起,秦昊就已經準備好了和她離婚。
雖然三年前選擇在她那麼脆弱的時候離婚不是秦昊的主意,雖然那些年秦昊默默的為她做過那麼多事情,雖然秦昊為她落過淚。
可是,時間啊,時間將這一切都錯過了。
問安好恨楊琪琪嗎?
其實,不恨了,有些故事,還沒講完,那就算了吧。
楊琪琪說,如果不是我當年的妒嫉之舉,或者你和秦總現在還過著幸福的日子。
如果,世界上最悲哀也是最回不去的事情,就是如果了。
她和秦昊,無論如何,回不起了。
他愛或者不愛,她都已經選擇了,離開。
*
陸覺的電話,很晚過來,大洋彼岸的美國,中午11點。
而地球另一端這個寧靜的小鎮,已經和安好一樣,進入了沉沉的夢想。
安好被電話鈴聲吵醒,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趴在床上睡著了。
揉揉惺忪的睡眼,是陸覺的號碼。
「喂。」
她的聲音,有些嘶啞,朦朧。
「睡著了嗎?」
「恩,剛睡了一覺。」
「我回家了,安好,謝謝你。」
安好抽了個枕頭墊在頭下,卻懶得起來,聲音也是慵懶。
「累不累?」
「還好,安好,可能要暫時委屈你一陣子。」
「呵呵,沒關系,BOSS怎麼樣?」
電話那,有水流的聲音,陸覺大概在放水洗澡。
安好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不等陸覺回答,直接道︰「對了,上次吉米去波蘭帶回來的那包東西,說是舒緩疲勞,我放在你洗手間最上面的抽屜里了,你泡澡的時候放一點,上面應該有使用說明,我聞過,挺……」
「安好。」
電話那頭,陸覺的聲音略顯幾分深沉,帶著濃濃的磁性。
安好微微一笑︰「怎麼了?」
「我愛你。」
「恩,我知道。」
「對不起,我現在什麼都給不了你,但是不會讓你等很久的。」
「我願意等。」
安好的話,暖暖的。
「我會補償你的,等到我可以的那天,我會給你一個全世界最豪華的婚禮,我會讓你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
「恩,我等你。」
陸覺等了她安好三年,這三年,安好願意用三十年甚至更久去報答。
她知道對于陸覺來說,她意味著什麼,AT又意味著什麼。
那是陸覺該得的,而她,不想成為陸覺前行路上的包袱和絆腳石。
雖然會委屈,雖然也想任性,雖然她不知道這個等待會不會比三十年更久,雖然這一刻有點兒想哭,一個隱形人的悲傷,沒有人比她更懂。
可是她給陸覺的,是一句輕松的「我等你」,她能為陸覺做的不多,或許,這就是唯一了。
掛了電話,心里有濃濃的感傷。
有些情緒在洶涌,她卻不想承認這些洶涌的關于哀傷的情緒里,有關于秦昊的成分。
她想,她或許就是有點兒累。
累的連爬都床上鑽回被窩的力氣都沒有,就這樣繼續躺在床上,直到困意來襲,沉沉睡去。
暮色退去,日光傾城,安好被一陣風吹的一個激靈睜開了眼楮。
天亮了,小鎮也漸漸的復蘇,安好坐起身清醒了會兒,起身朝洗手間走去。
刷牙洗臉又沖了個澡,本來想打電話叫前台給自己買一份早飯送上來,又想到這家小賓館不同大酒店,是不提供這種客房服務的。
實在懶得下樓,看了一下房間,有個食品供應台,放了幾桶方便面。
燒了水,打開電視,進洗手間擦面霜,電視聲音很大,早間新聞頻道。
安好半听不听的,純粹就是給房間里加點兒人聲,免得她自己想太多。
「下面我們來看一則新聞,A市昨天大雨,路面濕滑,發生了多起事故,A市浦沅大橋上發生了三車追尾,一車被飛撞甩出的浦沅大橋的事故,下面我們來看現場記者發回來的報道。喂,慧慧,你好。」
「主持人你好。」
「來給我們說說現在你那里的情況。」
「好的,主持人。」
安好繼續抹臉,只是,下一刻,脊背卻僵了。
電視里,那個外線主持說了什麼?
「擎天集團總裁秦昊?」
安好有點兒懷疑是不是自己听錯了,是不是因為昨天楊琪琪的話,弄的她腦子里亂哄哄的都是關于秦昊這個名字。
抹臉的手也停了下來,她幾乎是集中了精力的听,這回她確定了,她沒听錯。
「我們采訪一下在現場的交警,您好,請問那輛被撞飛出大橋的車子,真的是擎天集團總裁秦昊的車子嗎?」
被撞飛出大橋,秦昊的車。
安好的腳,不受控制的朝著洗手間外奔。
電視前,熟悉的A市浦沅大橋,鏡頭落在一位交警身上,他嘴巴開開合合,安好卻听的頭轟轟的疼了起來。
「現在車子我們已經派了潛水隊確認位置,進行打撈。不樂觀的說,如果車內有被困人員,恐怕已經沒有生還的希望。」
沒有生還的希望。
安好手都在顫抖。
抓過手機,按下一串數字,因為手抖到不行,短短11個數字,她按錯了好幾次。
煩躁的,幾乎要砸電話,終于,那一串號碼一字不差的跳躍在了頻幕上,撥出,電話沒有接通。
安好不死心,再撥,依舊無人接听。
再撥,還是無人接听。
安好的嘴唇也在顫抖,吐著一些自己也沒有意識的話︰「不要,不要死,秦昊,我還沒有原諒你呢,你怎麼可以死,秦昊,不許死,不要死。」
手機,忽然進來了電話。
安好連看都沒看號碼,直接按了接听鍵。
「喂,秦昊。」
「安好,是我,你看到新聞了嗎?秦總好像出事了。」
楊琪琪的聲音。
安好咬著唇,她從來沒想過,秦昊會死。
她已經說不出一句話來,癱軟的坐在了地上。
電視里,鏡頭開始移到江面上。
浦沅江,掉下去。
他死了,是不是?
安好的心,錐疼著,捂著心口,這一刻連呼吸都是困難的事情。
他用那麼疼痛的方式闖入她的生命,何以又要以如此殘忍的方式離開她的生命?
*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安好從膝蓋中抬起頭的時候,天黑透了。
電視里咿咿呀呀的放著歡樂的肥皂劇。
安好撐著床沿起床,眼眶紅腫。
坐回了床上,她喃喃自語︰「媽媽,把他送回來吧,他還那麼年輕,他才三十歲,他連個孩子都還沒有。」
門口,有鑰匙開門的聲音,安好木訥的轉過頭去,門開了,服務員和楊琪琪站在門外,一進來,楊琪琪就大松了一口氣。
「嚇死我了,安好,打你電話怎麼都不接,讓服務員上來敲門明明有放電視的聲音卻不見人開門,我以為你……安好,你不要做傻事啊,結果還沒出來,車子還在打撈,浦沅江太深了,可能秦總還活著。」
她也說了,浦沅江那麼深,如果他還活著,從出事到現在接近24小時了,他怎麼不去銷案,告訴大家他還活著。
她沒有辦法想象,水沒過頭頂的時候,死亡一點點逼近的時候,他是多麼的痛苦和絕望。
想著,搗住了臉,她痛苦的彎下了腰,眼淚順著指縫落下,她痛苦到不能自已。
楊琪琪站在邊上,不知道該說什麼,其實她何嘗不知道,凶多吉少。
「安好。」
她哽咽著喊,安好抽噎著,像個傷心的孩子,肩膀一聳一聳,手機響了她也沒接。
「安好,你有電話。」
安好卻依舊抱著臉。
那電話孜孜不倦的響了好幾次,楊琪琪怕是什麼重要電話,道︰「安好,電話響了好幾次了。」
安好卻忽然抓住電話,一把砸向房間角落,力道之大,著實把楊琪琪嚇了一跳,她自問,印象中的安好,一直是安靜的,溫柔的,不怎麼說話,沒有什麼脾氣。
這樣的安好,她真是第一次見到。
有點兒被嚇到。
安好抬起頭,紅著眼眶看著楊琪琪︰「他死了,我不想在這個時候接任何電話,見任何人,讓我冷靜冷靜。」
「安好……好吧,你不要做傻事。」
安好深吸一口氣︰「不會。」
楊琪琪這才出去,卻還是有點兒不放心,站在安好房門口徘徊,不敢離開。
房間里,安好站起了身,用力呼吸幾口,走到衛生間,打開水龍頭拼命往臉上撲。
是夢,她夢見她回到了A市開畫展,夢見了重新見到秦昊,夢見了秦昊和她的婚還沒離。
不,她夢見了六年前和秦昊的初見,夢見了和秦昊結婚,夢見了那座空房里的三年,夢見了離婚,夢見了出國,夢見了再回國。
關于秦昊的一切,都是個夢。
所以,他未曾出現在她生命里過,他一直在某個地方,好好的活著。
應該是這樣的。
抬起頭,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眼眶是紅腫的,臉頰是浮腫的,面色一片慘白。
她再一遍的自我催眠。
「是個夢,安好,一切都是個夢。」
可是如果是夢,為什麼眼淚還是會落下,為什麼心口卻越來越疼。
用力的咬著唇,不讓眼淚落下,出了洗手間回房,她想她需要睡個覺,醒來了,夢也就醒了,她在美國,她背著畫板在旅行,她只有一個男朋友叫做陸覺,秦昊這個人沒有出現過,他的生,他的死,都不存在。
*
陰暗潮濕的房間,腐敗霉爛的氣息,偶爾打開的房門,以及隨著門打開透進瞳孔的一絲黃光。
秦昊不知道自己是在什麼地方。
昨天晚上從辦公室上電梯的時候就有點頭暈暈,下了電梯到停車場取車的時候,就被一群人埋伏了,可惡的是他居然完全沒有招架的力道,頭昏沉沉的,才動了沒到十下手,就昏睡過去了。
他想,他應該是被下了迷藥,而迷藥就下在他的電梯里。
至于是誰下藥綁架了他不好說,畢竟企業做的那麼大,不樹個一兩個仇人是不可能的。
但是會用這種下三濫手段的,應該不多。
而敢綁架他的人,應該更少。
眼楮被蒙了黑布,除了門開的時候黑布上顯出一點黃色來,其余時候就是純粹的黑色。
他試圖轉動頭,可是黑布上的顏色沒有一點變化。
所以,他應該在一個完全黑暗的地方,或者天黑了。
周圍很臭卻沒有蛇蟲鼠蟻爬動的聲音,這臭味也不單純的就是東西腐爛的味道,更像是一種化學藥劑。
他被捆綁在一把椅子上,雙手反剪在背後,雙腳綁在椅子腿上,幾乎是動彈不得。
迷藥已經清醒,他沒叫沒嚷,仔細听著周圍的動靜。
房間里只有他一個人的呼吸聲,不過房間外面卻有喧鬧聲,凝神仔細听,不難听出來,外面的人在打牌。
這些大概是看守他的人,偶爾進來一下,看兩眼見他沒什麼動靜就直接出去了。
秦昊身上沒有痛楚的地方,只有長時間被捆綁的酸澀。
可見,這些人沒有對他動粗。
他們似乎單純就是要關著他。
閉上眼,秦昊用心感受了一下捆綁著雙手的麻繩,很粗,綁的很緊,所以說要掙月兌是不可能,因為以那樣的姿勢被捆綁在椅子上,要站起來也是不可能的。
現在的他,正是應了那句話,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完全是待人宰割的狀態。
不過,他的字典里,卻沒有害怕這兩個字。
即便以如此狼狽的姿勢被捆綁在椅子上,他的脊梁骨依舊是挺直的。
門又開了,那抹黃色透進眼簾,有個腳步聲朝著他靠近,隨著腳步聲一起靠近的,是一股濃重酒氣。
「醒了沒啊,這藥是不是下猛了,喂,秦總,不,秦昊,秦昊你醒了沒?」
秦總,不過卻很快改口叫秦昊,顯然想要掩飾什麼。
秦昊動了動,冷冷開口︰「我餓了。」
他這一句,完全不在套路之內。
照理說他不是該驚慌失措的問這是在哪里,你們是誰,綁架我干什麼諸如此類的話嗎?
結果他開口第一句話居然是「我餓了」。
那平靜的語氣,冷淡的表情,讓人不得不懷疑他是不是已經看穿了什麼。
對方頓然有些結結巴巴︰「你,你怎麼不問我們是誰,這是哪里?」
「難道我問了你就會說?」秦昊戲謔反問。
對方聞言笑道︰「果然是傳說中神一樣的人物,我們不會虧待你,你想吃什麼盡管說。」
「隨便。」
「好,那就買一份炒米粉給你,你吃不吃辣的。」
「不吃。」
問到這麼細致,如果不是被五花大綁,都讓人懷疑他是不是進餐館。
「那你等等,你要喝點什麼嗎?」
「水。」
「行。」
那個人出去,帶上了門,秦昊閉上眼仔細听外面講話。
隔著門,聲音很低,不過他的听力想來不錯。
「秦總說要喝水,再去要一份不辣的炒米粉。」
「沒有肉啊,要不要叫個燒雞啊。」
「行吧,反正可以找那位去報銷。」
「行,那我去了。」
然後是卷閘門拉起又落下的聲音。
那位。
秦昊想,他們口中的那位,應該就是指使他們綁架他的那位。
那一位的動機是什麼秦昊不知道。
不過那一位顯然沒想要傷害他,並且還叮囑了綁匪照顧好他。
他得罪的人里,有這樣一個嗎?
看上去像是仇人,可又處處留情。
眯起眼楮,秦昊嘴角,忽而勾起了一抹冷笑。
五分鐘後,炸雞和炒米粉就到了。
鐵門再度打開,伴隨著那盞明明晃晃的燈。
「秦昊,你要的水和炒米粉,還給你買了只烤雞,吃吧。」
「我怎麼吃?」
秦昊冷道。
對方大概也注意到了他的「無能為力」,于是碎碎念了一句︰「喂男人吃飯,還真是第一次,算了,總不能把你餓死了,吃吧,炒米粉。」
一口熱乎乎的東西送到了嘴邊,秦昊張嘴,炒米粉的味道不怎麼好,說好了不要放辣椒結果還是微辣的,秦昊其實會吃辣的,也沒說什麼。
一頓飯,對方耐心的給他喂飯喂雞又喂水,秦昊優雅,就算是吃這些東西也照樣慢吞吞細細咀嚼,吃了大概半個小時才吃好。
這期間,他一語未發,喂飯的人也沒說話,兩人除了吃飯,零交流。
吃好飯,對方收拾好了東西就走,走到門口,要關門的時候秦昊問了一句︰「現在幾點?」
「怎麼了,下午四點半。」
「沒什麼事。」
「你還想吃什麼就說。」
對方很是客氣,秦昊沒說話,對方關了門。
門一關上,秦昊就吃力的踮起腳尖,一點點輕輕的把椅子往左後方挪。
他的動靜很小,為了盡量把椅子挪離地面,他腳尖幾乎抽筋。
終于,靠到了牆壁。
一點點,再往後挪動,終于找到了那個位置——憑借著遙遠的記憶。
*
「 當。」
外面,听到聲音的一圈大漢瞬間警惕。
「什麼聲音。」
「不知道。」
「進去看看。」
「走,看看。」
眾人推門進來,迎面招呼過來的是一計猛拳,直砸的領頭那人倒在了地上,嗷嗷的叫疼。
其他人見到這情況都傻眼了,傻眼後的第一反應就是要關門,卻被一雙大掌用力的掰住,幾個大漢,力氣居然敵不過那一雙滴血的大掌,伴隨著一腳飛踢,前面拉門的幾個被踹中月復部,倒在了地上,看他們的表情就可知這一腳踢的有多大力。
余下那幾個,驚慌做了一團。
「你,你是怎麼解綁的。」
秦昊姿態優雅的揉了揉淤青的手腕,左手手背上,赫然有一道傷口,殷紅的血順著傷口溢出,滑進他的袖口,染紅了他的白襯衫,異常詭異。
那樣的他,就像是個鬼魅一樣,舉手投足之間的氣勢和冷冽,都讓人汗毛直樹。
有幾個已經被打趴下,哀嚎連連,站著的那幾個,也在顫抖。
秦昊一個冷酷的眼神掃過去,那些人連大氣都不敢出,頻頻後退,警惕的看著他。
他卻只是邁著步子,優雅的走到卷閘門邊上,冷冷道︰「拉起來。」
那完全是王的姿態,沒有人敢忤逆他。
兩個男人,趕緊上來,拉起了卷閘門。
秦昊大步的離開,盡然沒有一個人敢追上來,終于其中一個反應了過來︰「打電話,趕緊給那位打電話。」
*
下午六點,下班時間,擎楊集團。
秦昊滿手是血出現在擎楊集團董事長辦公室的時候,著實嚇到了不少人,連秦楊都給嚇到了。
而秦遠東听到秦昊滿手是血出現的事情後,幾乎是興奮的飛奔進了董事長辦公室,也忘記了要敲門的規矩。
一進去,就看到了地上一串血滴,他滿目心疼焦急,上前抱住了秦昊的手。
「哥,哥你還活著,哥你的手。」
秦昊看向秦遠東,嘴角扯了一個微微笑,道︰「遠東,你先出去,我有些話要和你爸爸說。」
「哥哥,你先去醫院吧,有什麼也先把傷口處理一下,你看看你這是怎麼弄的。」
秦遠東邊說著邊解開領帶一圈圈綁在秦昊手上,秦昊伸手阻了他︰「遠東,我和你爸爸說完話就去醫院,乖,先出去。」
秦遠東看了看秦楊,再看了看秦昊的手,似乎明白了什麼。
看向秦楊的目光,不覺有幾分怨憤。
秦遠東這樣的眼神,讓秦楊憤然,他不知道秦昊是發了什麼瘋,是不是故意要上門挑撥他們父子關系,于是對秦遠東道︰「出去,听到沒。」
秦遠東怒看了秦煙過一眼,終于轉身離開。
辦公室,只剩下秦楊和秦昊兩人。
秦楊冷著臉,秦昊的臉更冷。
「秦昊,你這是干什麼?」
「大伯應該比我更清楚我這是干什麼。」
「你說什麼東西,新聞都在說你連車帶人被撞進了浦沅江,你現在這樣出現在我辦公室,你是想干什麼?」
連人帶車撞進了浦沅江。
秦昊才想到了秦遠東一進來看到他時候,欣喜的說的那句哥你還活著是什麼意思。
「大伯,我說過事不過三,這一次,我會讓你和擎楊付出代價。」
「你……」秦楊氣的面色鐵青,完全不知道秦昊這是發哪門子瘋。
秦昊卻已經轉身離開,在他辦公室留下的,是一堆的莫名其妙,以及地上的那一滴滴殷紅的血。
秦昊從秦楊辦公室出來,一路上擎楊集團的員工就和看稀奇一樣的看著他,畢竟警方都說秦昊生還的幾率幾乎是零,而現在他居然出現在了擎楊集團,膽子小一點的甚至都不敢看他。
這件事,太蹊蹺了。
一個確定百分百死了的人,在失蹤二十多個小時候居然出現了。
身上除了手沒有別的傷口,而手上的傷口一看也是新鮮的沒多久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還有他來擎楊集團做什麼,看那臉色,活人都能給他凍死,好像是帶著滿腔戾氣來的。
董事長辦公室里,到底發生了什麼?
眾人紛紛猜測秦昊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的時候,秦楊在辦公室里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秦昊說事不過三,可是最近他什麼都沒做。
秦昊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秦楊是怕秦昊的,說實在話他兩個兒子一個是扶不起的阿斗,一個是胸無大志,他年紀也大了,支撐整個擎楊有點兒困難,這幾年擎楊的經濟幾乎是滑鐵盧似的下滑,賬面上已經大面積赤字了,他這些年一直挖東牆補西牆勉勵在支撐著。
如果秦昊真的要動手對付他,那真的是動動手指的事情,比捏死一只螞蟻還容易。
今天,秦昊那冷酷的表情,冰點的語氣,讓他慌了,他不知道秦昊到底誤會了什麼。
不想服輸,他也想硬氣的對秦昊說一句你盡管放馬過來,可是他沒有這個能力,說得出這句話。
擎楊集團是他畢生的心血,當年只分到了百分之二十一家產的他,自立門戶開了擎楊集團,不僅僅是為了養家糊口,更是為了爭口氣。
這口氣如果倒了,他也就倒了。
所以,他如今,只能卑弱的,想辦法搞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解開這個誤會。
他私以為,肯定是秦昊誤會了什麼,抄襲事件和銀泰縱火事件後,他真的沒有再做過任何暗戳戳對付擎天集團的事情。
打了電話給秦遠文的秘書,讓秦遠文過來一趟,結果秘書說秦遠文半個小時前就走了。
「去哪里了?」
「秦總沒說,不過秦總出去的時候神色慌慌張張的,好像出了什麼事。」
「打電話給他,讓他立刻回公司。」
「是,董事長。」
電話掛了,秦楊面色沉重,猛然耳畔響起秘書的話︰「秦總出去的時候神色慌慌張張的,好像出了什麼事。」
猛然,心里有了一股濃濃的不安。
秘書電話進來。
「董事長,秦總說他半小時到公司。」
「知道了。」
*
第一醫院,秦遠東手里握著一杯開水送到秦昊手里,擔心的看著秦昊的手背︰「哥,你到底怎麼弄的,還疼不疼?」
秦昊接過水,目光異樣深沉的看著秦遠東。
「遠東,哥和你爸爸之間,可能要正式開戰了。」
這些年,秦昊一直隱忍,隱忍,隱忍。
擎楊挖走他的原材料供應商,挖走他的客戶,挖走他的合作伙伴,挖走他的高層,他都忍了,但是他明白,他的一再退讓,顧念親情,開始讓擎楊肆無忌憚,得寸進尺了。
秦遠東聞言,低頭看著手里的水杯。
騰騰的熱氣,燻在他額前的留海上。
他的聲音悶悶的低低的隨著水霧飄來︰「哥,可不可以,不要?」
秦昊喝口水,沉默。
其實這些年的一再退讓和隱忍,顧念最多的,也正是秦遠東。
譬如此刻,心里凝聚恨意和戾氣,心心念念都想著頃刻就讓擎楊倒塌,可是秦遠東這樣哀傷的懇求,卻又讓他這份堅定起了動搖。
甚至說服自己,這是最後一次,再給擎楊集團最後一次機會。
「我不知道爸爸對你做了什麼,但是哥,那是爸爸的命,我保證,我會努力學習,接手公司,等我接手了公司,我就轉變公司經營方向,絕不和擎天爭市場,所以可不可以,等到我上任?」
「遠東。」
「哥,答應我可不可以。」
秦昊沉默良久,終于點了點頭︰「哥支持你攝影,不希望你接手你爸爸的公司不是怕有一天我們成為競爭對手,只是這個商場,就是一條污濁的河流,有太多骯髒的東西。看那麼多丑陋的東西,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你的眼楮,生來就是該去尋找美的,去看看我們秦家的男人都沒有看過的美好的世界。」
秦昊鮮少說這麼多話,但這些話,都是有感而發。
他當年沒的選擇,他是獨子,是他父親命脈和事業的唯一延續。
可是秦遠東卻可以選擇,雖然現在這選擇看來,也踫到了巨大的阻力。
秦遠東搓著手里的水杯,苦笑︰「我向往自由,哥你比誰都了解我,可是那又能如何,我是秦家的男人,我就逃不過這個宿命,說實話哥,我不想進爸的公司很大一個原因,是不想和我大哥,成為第二個我爸和叔叔。我大哥雖然不說,但是我看得出來,他很防著我,我在那樣的格子間里受著身體的束縛,心靈的煎熬,我真怕有一天我會瘋掉。既要努力做到爸爸對我的期望,又不想讓我大哥覺得我威脅到了他的地位,我覺得自己每一口呼吸都是沉重的,每天下班之後看著滿屋子的攝影作品我都想掉眼淚……哥,你會笑話我嗎?」
「傻瓜。」
秦昊親昵的揉了揉秦遠東的腦袋。
「走吧,回家去吧,我沒事了。」
「我還是送哥回去吧。」
秦昊沒有拒絕,秦遠東開車送他到了里海小區,想到這小區里秦昊另一處房子,想問點什麼,不過終究還是沒問。
有些事實,其實早就已經清楚了,何必再卻確定一個答案。
何況,這是一個寧願不知道的答案。
*
送了秦昊回家,秦遠東沒有回家里,而是去了公司,他想親口問問他爸爸到底對秦昊做了什麼事。
已經下班了,公司里人都走光了,只有董事長辦公室亮著燈。
秦遠東過去,正要開門,就听見里面他父親冷冽的聲音。
「你去哪里了?」
本來是打算進去的,可是他直覺他爸和他哥之間發生了什麼事,這件事還和秦昊有關,于是,不進去也不離開,耳朵貼在了門上,細細的听。
他只靠耳朵,所以大約感受不到辦公室里如此壓抑的氣氛,以及他大哥慘白的臉色,閃爍的眼神,慌張的不知所措的模樣。
「爸,我,我沒去哪里。」
秦遠文的聲音都在顫抖,支支吾吾。
秦楊一雙鷹眼,就像是看透一切一樣盯著秦遠文︰「我只給你一次機會解釋,不然這件事我就交給警察局,秦昊說是我傷了他,我非要警察局還我一個清白。」
「爸,爸爸,爸不,不要。」
「說。」
那樣凌冽的目光下,秦遠文已經完全沒有招架之力了。
「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聲音顫抖哀泣,「爸,我只是想讓他消失一陣,只要他消失了擎天集團就會失去重心大亂,三生花系列也會延遲上市。爸,三生花和夜夜夜的上市時間差不多,但是無論是我們先上還是他們先上,到頭來我們還是會被壓制到腳底,甚至市場上肯定又出來聲音說夜夜夜抄襲三生花的概念,我是想著讓他消逝一段時間,無限期推遲三生花的上市,那我們……」
「混帳。」
秦楊怒喝,操起一個筆筒就要朝秦遠文砸去,秦遠文如同受驚的刺蝟一樣,蜷縮成了了一團,秦楊高高揚起的筆筒,終于還是落了下來,扶著胸口氣急敗壞的看著秦遠文。
「你說,秦昊車子追尾飛出江面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爸爸,我只是……」
「是還是不是?」
「是。」
「秦昊手為什麼會受傷?」
「我讓人把他綁架到了以前爺爺的老倉庫,他可能是感覺出來了是那個地方,用牆角那把廢棄了大裁刀隔開了繩子,可能是那時候割破了手背。」
「秦遠文啊秦遠文,你到底是不是我秦楊的兒子,你怎麼可以這麼蠢,這是犯法你知道嗎,這是要坐牢的你知道嗎?秦昊一句話,你就得去蹲監獄你知道嗎?他讓你一輩子別想出來,你就得在里面蹲一輩子你知道嗎?」
「爸,我錯了,爸你救救我,救救我。」
「我還想要你救救我,秦昊不會放過我們的,秦遠文,你給我滾出去,滾出去,死的遠遠的,不要再讓我看到你,永遠別回來,永遠別……咳咳,咳咳。」
血壓上升,秦楊急劇的喘息起來。
秦遠東撞開門,沖著董事長椅子的位置奔去,焦慮急呼︰「爸爸,爸爸,爸爸你怎麼樣。」
「遠東啊,藥,藥。」
秦遠文忙從地上連滾帶爬的起來,要給秦楊拿藥,秦楊卻近乎歇斯底里的沖他吼道,「滾……」
秦遠文眼淚瞬間落了下來,轉身踉蹌著離開。
秦遠東卻連看都不想看他一眼,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親大哥是這樣一個惡魔,居然綁架自己的兄弟,還制造了秦昊死亡的現場,他說是為了暫時讓秦昊失蹤一段,可是誰知道,等到警察局確定秦昊死亡之後,他會不會真的徹徹底底的讓秦昊這個人從世上消失。
秦遠文,讓他震驚,心冷,也憎恨。
秦昊說的對,商場上,有太對污濁骯髒的東西。
只是秦遠東沒想到,第一個看到的骯髒,會是他的親大哥。
他覺得,好惡心,真的好惡心,壓抑,痛苦,憤怒,悲傷,所有的情緒,幾乎讓他喘不過氣來。
或者,他也犯了高血壓,所以在給他爸爸喂藥之後,他倒了一巴掌,一口塞到了嘴里。
秦楊驚。
「遠東,你這是在干嘛,你吐出來,藥怎麼能亂吃。」
「爸,我想我可能要瘋了。」
秦楊一怔。
良久,小心道︰「遠東,爸爸求你件事,爸爸的公司其實已經撐不住了,經不起擎天輕輕一打擊,你和秦昊的關系……」
「爸,你們的心到底是什麼做的?到底是什麼做的?到現在你還想著利用我去求我哥原諒,爸,是我瘋了還是你們瘋了?這個世界怎麼可以這樣,那是我哥,那是叔叔的兒子,你們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
秦遠東歇斯底里的吼。
「遠東,他不仁我們才不義的,你哥哥是大錯特錯了,可是擎楊對爸爸意味著什麼你不知道嗎?如果我有足夠雄厚的資金,如果當年分家的時候我能分到更多,我用得著如此忌憚秦昊,忌憚擎天。」
「分家是爺爺的決定,和他有什麼關系。他怎麼不仁不義了,爸你捫心自問一下他怎麼不仁不義了,李叔叔為什麼會出現在我們公司,科研部的王組長,銷售部的齊經理,這些都是他的人,你讓我看資料,我們供應商十有八九都是以前和擎天合作的,他怎麼不仁不義了,爸爸,我不是白痴,我不是什麼都不懂。」
秦楊啞口無言了。
秦遠東閉上眼,大口喘息,努力鎮定下來,口中因為那些藥片余留的滋味,一片苦澀。
睜開眼,他背過身,往外,走到門口,腳步停了下來︰「你放心,他不會追究這件事的,醫院里他就答應我了,你肯定覺得我的面子也太大了,爸爸,不是我的面子大,而是因為那個是秦昊,他姓秦,是你佷子我最敬愛的哥哥,他憤怒卻也顧念著親情,他人是冷的但是血是熱的,你和大哥,人是熱的,血卻是冷的。」
說完,一步不停的離開了,獨留下秦楊一人,面色復雜的坐在辦公室里,白熾燈打在他的臉上,他花甲之間的臉,把那些溝溝壑壑照的格外明亮,看上去,蒼老,孤獨。
------題外話------
好吧,安好對秦昊的感情就是這樣的。
我愛你,我曾經愛你,我現在也還愛你。
我們之間回不去了我也愛你。
我恨你,我曾經恨你,我現在依舊恨你。
你就這樣離開了我更恨你。
今天估計留言就是說安好犯賤滴,我呢,專心睡覺去了,凌晨5點55,這一章我寫的很糾結,因為我很心疼一個人——秦遠東。
你非要說我最愛這文里哪個人,那就是秦遠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