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AT,早上10點。
方海珠抱著一大疊新人資料,吃力的用胳膊頂開陸覺辦公室的門,邊進去邊道︰「陸總,您要的資料。」
「放那。」
一大堆文件後的陸覺,頭也沒抬隨手一指。
方海珠搬著文件過去,好奇的問道︰「陸總,這些新人資料您不是看過了,這批進來的新人都是您一手安排的,怎麼還要再看一次?」
陸覺沒答,方海珠自知逾越了,她大概是做安好的助理做慣了,現在做陸覺的秘書,還有那麼點兒調整不過來。
本來,她是要辭職陪著安好的,她還計劃好了幫安好開個畫廊或者工作室之類的,可惜陸覺不許她走,而安好又不需要她。
也是,在一家名不見今轉的語言學校屈才當一個語言教師,確實沒什麼需要她幫得上忙的,她總也不能也去做個語言老師,那得有多枯燥乏味。
所以,權衡再三,她還是留下了。
她是想著有朝一日陸覺接收了公司,安好還會回來的,而她還可以依舊做安好的助理。
做陸覺的助理,和做安好的助理是完全不一樣的。
首先就是做事能力,你必須要強。
還有就是抗冷落能力,陸覺不是安好,多數時候他都在忙,可沒功夫陪你個小助理聊天,而且,他就算是想和方海珠聊聊,方海珠還不敢呢。
再有一點,也汗死很重要的一點,就是你得收斂,再也不可能像在安好那里那樣自由隨性,在陸覺面前,得繃著,往嚴肅了繃,方海珠在努力收起散漫性子,不過偶爾還是有點兒越矩。
譬如今天,她不該多嘴問新人資料的事情。
好在陸覺雖然沒說,倒也沒給她臉色看,她知趣的出去。
帶上門,就開始很想念安好了,想念在安好手里工作,和安好到處飛開畫展,旅行,拍照,逛當地酒吧,還有很多,似乎短期內都回不去的事情。
悻悻然的回了辦公室,拿起手機,她給安好發了個短信︰「你還好嗎?」
安好的短信很快回復過來。
「很好呢,今天晚上我們公司有個晚會,老板的訂婚宴,正好不知道穿什麼去,你給個意見。」
方海珠頓時來了精神,直接給安好打了電話過去。
「喂,安安,你要去參加晚會啊。」
「恩,發愁不知道穿什麼。」
「哈哈,穿旗袍怎麼樣?東方韻味。」
安好欣喜︰「倒是沒想到,可是,我沒帶旗袍過來。」
「你可以去買啊。」
「哪里有賣,這是在溫哥華不是在中國,怎麼可能有旗袍店。」
「你去oakridgecentre看看啊,溫哥華那住了不少華人,比例不會比多倫多的少,具體有沒有華人街我不大清楚,但是我听說oakridgecentre那有很多華人去逛街,應該會有吧。」
「那好,今天老板放我們假,我下午去看看。」
「恩,記得買一身白色,溫哥華應該和美國習俗差不多,訂婚宴主要就是聖潔色。」
「我看吧,那我先掛了,我出發了。」
「安安,我特別想你,哎,可是忙啊忙啊,我都沒功夫去看你。」
「呵呵,我也像你,照顧好陸軍。」
「恩,好了你去吧,我也工作了。」
「拜拜。」
「拜拜。」
掛了電話,方海珠覺得,反而更想安好了。
以前安好出席任何宴會的衣服都是她安排,她多想現在飛去陪安好逛街,好過關在這種格子間里,周而復始的做一些枯燥乏味的事情。
人吧,還在辦公室里。
她的心早就飛到了溫哥華陪安好逛街了。
*
溫哥華,oakridgecentre。
安好就剛來溫哥華的時候去來這里逛過,當時什麼都要置辦,從美國來就只帶了幾件衣服,說實話,溫哥華的華人不少,所以oakridgecentre有很多華人店,能找到旗袍也不一定。
就算找不到,也買一件別的禮服,過來溫哥華沒想過會建立一個新的生活圈,所以沒有帶應付晚會的禮服。
出門打了車到oakridgecentre,下車後就是一條繁華的商業街,兩邊還林立著各種商廈。
安好目的性很強的一家家過去,偶爾也開口問一問在當地開店的華人老板有沒有賣旗袍的店。
終于,在一家商廈的四樓,找到了那麼一家。
安好進去,老板正在看報紙,見到客人忙起身,熱情用英文招呼她︰「你好,請問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嗎?」
安好試探的用中文道︰「您能听懂中文嗎?」
對方立馬轉了中文,語氣里的熱情更濃︰「原來是同胞,美女你看你需要什麼,你看上的我都給你打五折。」
安好微微一笑,抬頭看著掛滿了衣架的旗袍。
她的側臉是那樣的嫻靜美好,老板都不好意思跟在後喋喋不休的推薦,于是,自顧自悠閑的回去看報紙,對安好道︰「你自己看,我架子上掛的都是你能穿的號,你要是喜歡就自己拿下來,試衣間在那。」
「好,謝謝。」
簡短交流,彼此不干涉,這樣過購物環境,安好倒是很喜歡。
一件件的看,這些旗袍價格不菲,就算是在溫哥華這樣的地方,也不是一般人能夠消費得起的。
也是,漂洋過海而來,又都是真絲的面料,價格自然昂貴。
安好看上了一件白底藍花的。
正要拿下來試穿,一雙白淨的手先她一步的拿下了旗袍。
安好側過頭去,是個年輕女孩。
拿著旗袍一面在身上比劃,一面回過頭和同伴炫耀︰「好看吧這件,小清新文藝範。」
看她的臉,似曾相識。
不過安好想,大概都是因為黃皮膚黑頭發的緣故。
她既然喜歡那件,那安好就另挑了。
沒說什麼,繼續顧自己挑。
一件藕色的棉布旗袍,只在領口和下擺手工繡制了的一些墨色的花,安好摘下往試衣間去,那個女孩卻已經先她一步進了試衣間。
于是乎,安好只能等。
試衣間里,就听見女孩對著外面喊︰「你們誰進來幫我一下,我拉鏈拉不上去了。」
安好轉頭一看,同行的都是男孩子,大概是不方便。
于是,禮貌的敲了敲試衣間的門。
「小姐,我幫你吧。」
門開了一條縫,安好進去,女孩兒低著頭指著了拉鏈那個位置︰「我很少穿這樣拉鏈在側面的衣服,有點兒拉不上去。」
「您稍微抬抬手。」
安好友好道。
女孩抬起頭來,安好低頭,才發現,原來是拉鏈拉住了衣服料子,怪不得拉不上去。
于是乎,貓著腰,她有些費神的開始解救那塊被拉住的布料,頭頂,傳來那女孩的聲音︰「還沒好嗎?」
「恩,有布卡在拉鏈里了。」
女孩抬著胳膊,大概是有點兒累,輪了輪肩膀,對安好道︰「你是這店里的吧?」
「啊,呵呵。」
安好也沒否認,反正不過萍水相逢而已。
「這里的華人店還真不少,我們是來旅游的,旅游了十多天了,你知不知道溫哥華有什麼文藝一點,沒開發過的旅游景區?」
安好搖搖頭︰「不知道,好了,拉上去了。」
安好抬起頭,女孩轉頭向她道謝,照面間,安好就看到女孩的臉色驟變。
「安妮!」
安妮,她認識她?也是,如果是從中國來的,前段時間安好在國內可是很出名的。
于是安好不以為意,只是笑了笑︰「你好。」
出乎她的意料,那女孩的臉色瞬間變得十分不友善,連語氣都是嘲諷的︰「不做畫家了,就淪落到當導購員的地步了,可真有你的,傳說中你不是一幅畫能賣出幾百萬嗎?看來不過就是炒作的而已。」
安好蹙眉,她似乎不喜歡她,甚至是滿懷敵意。
但是安好不記得自己的罪過這麼一號人。
不等安好記起這女孩到底是誰,自己到底是怎麼得罪了她,就見對方拉開了試衣間的門,對著店鋪老板氣氛道︰「你店里的員工怎麼這麼笨手笨腳的,連拉個拉鏈都不要半天,抬的人胳膊都疼了。」
老板甚是尷尬︰「小姐……」
女孩打斷老板的話,咄咄逼人︰「還有那是什麼態度啊,一點都不熱情,老板你這是垃圾收容所嗎,你不知道她就是因為人品不好被別的公司開除了,你知不知道這個人的家世背景,居然就敢雇佣她,她媽媽可是個站街女,不要臉的和男人睡,最後還是得那種暗病死的,你確定這種人你都敢用?」
安好的臉色,瞬間白了。
這樣囂張跋扈的女孩,她不記得自己有見過。
可是無論她和她有什麼仇,當她用如此鄙夷的語氣將她母親放置到那麼不堪的一個地位的時候,安好體內,有種叫做憤怒的因子,在升騰。
幾乎是出于本能一般,她上面,掄起了手,重重落下。
那是一個清脆的巴掌,一個讓所有人都吃驚的巴掌。
「你,你敢打我。」
女孩捂著火辣辣燒疼的臉孔,憤然看著安好。
而同行的男生們,也紛紛上前︰「你怎麼打人啊。」
……
大約因為安好是個女生,這些男生們也就只敢義憤填膺的沖著她嚷嚷,並沒有一個人沖上來動手的。
如此,言飛越發的氣急敗壞,掄起手就要還安好一個巴掌,手臂卻輕易的被安好控住。
店內的氣氛,瞬間減半弩張,硝煙彌漫。
店老板忙上前息事寧人︰「大家快別吵了。」
言飛轉頭對著店老板吼︰「什麼破店,什麼破員工。」
老板臉一沉。
終于開口了︰「她不是我店里的員工,她是客人,是來買衣服的,我們這破店不歡迎你這樣沒素質的破客人,請你離開,不然我叫商場保安了,還有,把我店里的衣服給我月兌了,別髒了我的衣服。」
一听要叫保安了,同行的幾個男生也算是孬的,沒敢鬧事,而是上前拉女孩。
「言飛,別吵了,走吧。」
言飛從小到大,何曾受過這樣的羞辱,如今已是漲紅了臉,氣急敗壞的對那幾個男生吼︰「你們就這麼看我被欺負,你們還是不是我朋友。」
朋友當然是朋友,但是但凡有點兒腦子的人都知道,言飛她那巴掌是自找的。
那個女孩,氣質清冷,舉手投足間都是味道,一看就是非凡人物,不是店里的員工卻還友好的主動幫言飛拉拉鏈,言飛那一番言語顯然是太過刻薄了。
于是乎,還是只能勸言飛︰「走吧走吧,師兄一會人來了看到我們吵架,該心煩了。」
言飛被安好握著的手一顫,恨恨的看了安好一眼,憤然甩掉安好的手︰「你給我等著瞧。」
說完,轉身往外,卻被店老板一聲喝住︰「把衣服給我月兌了。」
一聲吼,聲音甚大,邊上幾家商鋪的老板都紛紛過來看熱鬧,眾目睽睽之下,言飛丟臉丟到了姥姥家,負氣的紅了眼眶,卻不願意失了氣勢,打開錢包,丟出一沓錢︰「我買。」
那一沓錢,早就超過了這件衣服的標價,老板卻看都不看一眼,冷著臉︰「拿走你的髒錢,把衣服給我月兌了。」
周圍又圍觀了幾個看熱鬧的老外,言飛羞愧至極,眼眶更紅了,轉身進了試衣間,用力搡上門。
換好衣服出來,她一把把衣服丟在了地上︰「還你你的髒衣服。」
老板看著地上的衣服,眸光更冷︰「給我撿起來掛好。」
「你……」
「要是不掛好,我讓你和你的伙伴們橫著出商場。」
氣勢,安好都被震懾了。
而言飛的那群伙伴,年紀都不大,看樣子也不過就是言飛的跟屁蟲,對方這樣一吼,眼看著同伴受辱,他們卻孬的動都不敢動,甚至還有人不爭氣的上前,本著息事寧人的態度,撿起了言飛扔在地上的衣服。
這一撿,撿起來的是衣服,丟掉的卻好似言飛的臉。
而且還是在安好面前。
她不甘,她憤憤,她郁郁,可是,人家兩人,卻顯然是聯手在欺負她,只可恨這里是加拿大,如果是中國,她一定會弄死這家店,弄死這個在眾目睽睽下羞辱她的小店老板。
衣服是被她朋友撿起來掛好的,然後一行離開了店面,周圍圍觀的人也紛紛散去,一切恢復平靜。
對于剛才的鬧劇,安好是感激的,也是抱歉的。
「對不起,老板。」
看老板,那臉卻變的極快,剛才還凶神惡煞的,這會兒已經恢復了安好進來時候熱情的表情︰「你繼續慢慢看吧,看上哪件就試哪件。」
安好感激一笑。
老板展開報紙,繼續顧自己看報紙,如果不是手心里麻麻的痛楚,安好都以為剛才的事情沒發生過。
言飛,一個她完全陌生的名字,她根本不知道在哪里見過她,何以她要如此刻薄的對待她。
這個巴掌,她落的極重,只因為對方輕易的跳動了她神經中最敏感也是最脆弱的部分。
說她可以,說她媽媽,她會拼命。
*
最後,挑選了那間藕色繡花棉布旗袍,安好堅持要給吊牌價,老板卻堅持只收了一半的錢,安好臨走前,老板拿了個本子,展開了其中一頁。
「大畫家,給我簽個名吧。」
原來,他竟然知道她是誰。
安好錯愕間,老板靦腆的撓撓頭︰「我雖然是個粗人以前是混道上的不懂藝術,但是我很喜歡你的作品。我看過關于你的故事,很勵志也很感人還特別讓人心疼。前段時間溫哥華美術館開了個畫展,因為有你的作品我才去看的,我真沒想到你會來我店里,文鄒鄒的說一句,真是蓬蓽生輝。」
安好笑了︰「謝謝你喜歡我和我的作品,合個影吧,算是謝謝你的五折。」
「可以嗎?」
「恩,當然。」
安好過去,對方手忙腳亂的拿出手機,剛才還氣勢逼人,像個黑老大,現在倒像個毛頭小子一樣,手機相機在哪里都找了半天。
終于找到,他把鏡頭拉到正面,卻嫌像素不夠,不好意思對安好道︰「你可不可以等等,我找人給我們拍,前置攝像頭不清晰。」
「好。」
安好等著,不多會兒來了個華人女性的,替兩人拍了照,又非常誠懇的請求安好和她合個影,安好答應了。
這一天,雖然有不愉快的地方,卻也有讓安好感動的地方。
從oakridgecentre回來,已經是下午5點了。
簡單的打扮了一下,晚上他們老板的訂婚宴設在他自己的湖濱別墅里。
安好拿著之前同事給的地址,打了車,朝著目的地去。
*
性感的,妖嬈的,嫵媚的。
晚會中,總卻不料各種各樣光鮮艷麗的身影。
安好的出現,卻讓這一切的光鮮艷麗都有些黯然失色。
在的公司里,她從來不化妝,頭發也每次都是利索的馬尾,一身工服,五官輪廓雖然透著東方韻致,但是老外對東方美的欣賞沒那麼敏感。
等到安好盤起了長發,畫了一個古韻紅唇妝,穿著旗袍和高跟鞋出現,不光是在場的亞洲男性,就是金發碧眼的老外,都直了眼楮。
她就像是聚光燈一樣,走到哪里,哪里的眼光都落在她身上。
她不需要刻意,一顰一笑,舉手投足間,都是味道。
甚至連準新郎的老板也忍不住多看了她兩眼,毫不吝惜的當著準新娘的面稱贊她漂亮。
安好還學會了開玩笑的,調侃老板你就不怕準新娘吃醋。
邊上的準新娘,穿著潔白的婚紗禮服,笑的落落大方︰「我相信他的眼光,看我就是個最好的例子。」
安好輕笑起來。
儀式開始了,準新娘準新郎告辭去準備,安好和一個辦公室的同事在那喝酒聊天,她話很少,不過卻並不是個沉悶的人,相反大家都很愛和她聊天。
相談中,不知誰開了頭說到了溫哥華上次的一次大型畫展。
在商場買衣服的時候的,老板也說起了畫展,安好想應該是那次,不過那時候她還沒來溫哥華,那是差不多一個月前的事情了。
但是大家如今還提起,可見那次畫展的余溫還沒有消散。
「有一副叫做母親的作品,我印象深刻,說實話當時看到的時候我都震驚了。」
安好沒作聲,听著大家你一言我一語。
「那幅畫啊,我可不可以說我都差點哭了,孩子躺在母親手臂上,母親割破了手腕以血哺乳孩子,我作為一個媽媽,真的覺得那幅畫很形象,哪一個母親,不是用血肉喂養著自己的孩子。」
「那幅畫的畫家,叫做安妮是嗎?哈哈,我們這也有個安妮。」
安好笑笑︰「那幅畫其實要表達的,不僅僅是這個意思。」
「哦,你也看過?」
「恩。」
「你不是才來溫哥華嗎?」
「呵呵,以前看過。」
「那幅畫要表達的不僅僅是這個意思?那還有什麼意思?」
「畫的背景,母親那一面是聖潔的白,孩子的那一面卻是一片漆黑,其實我……猜那幅畫要表達的意思,還有一層是對孩子的譴責,表達母親的內心世界是光明的,可以為孩子犧牲一切,而孩子的內心世界卻是陰暗的,予取予求,理所應當。」
「是嗎,這麼有深度,我都沒注意,不過不至于吧,主題是母親,不至于表達的內容這麼消極和灰暗吧。」
「或許是我猜錯了,開始了,過去吧。」
訂婚宴開始,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安好隨著人流握著酒杯走到一個舞台下,訂婚宴開始,響起了莊重的音樂,所有人臉上都是微笑祝福的表情。
安好的嘴角,也勾著溫暖的笑容。
來賓甚多,安好站在最後的位置,隱約間感覺到有兩道目光落在她身上。
循著感覺的方向望去,在對上那兩汪漆黑的瞳孔的時候,她有些微微吃驚。
*
「進來,坐吧。」
晚會結束,安好帶了一個人回家。
她其實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秦遠東。
一身黑色西裝,襯衫領帶皮鞋,他打扮的一絲不苟的樣子,很帥,給那年輕的面龐,增了幾分成熟的味道。
安好進了廚房,對外面詢問︰「喝茶,咖啡,還是水?」
「水吧。」
秦遠東以為錯過了安好一次,就再也不可能和她在溫哥華這座不算大卻也不算小的城市里相遇了。
下午的時候,言飛在商場遇見安好的事情,秦遠東听一個陪著言飛師弟說了。
師弟沒說那個女人是誰,只是把當時的情景描述了一遍,秦遠東瞬間猜到了那是安好。
幾乎是飛奔回商場的,可是,卻再也找不到安好的身影了。
他以為,這大概就是緣分。
可現在站在安好的公寓,他想,如果說緣分的,那這才是真正的緣分吧。
思緒飄飛間,安好已經拿著一杯水出來,對他笑的友善︰「你怎麼會在這里?」
「哦,我們攝影社組織是活動,來加拿大旅行采風創作。」
「對了你的攝影大賽準備的怎麼樣了。」
秦遠東多少有些受寵若驚,沒想到安好還記得他說過的攝影大賽。
「差不多了,不過得不得獎也無所謂了。」
「怎麼了?」
「夢想敵不過現實,我要回去幫我爸爸打理公司。」
「哦!」安好笑,安慰,「其實,到公司上班或許也沒想的那麼糟。」
秦遠東苦澀一笑,低頭握著水杯,像是自言自語,輕聲道︰「比想的更糟。」
安好一怔。
「呵,可能是你自由慣了。」
秦遠東抬起頭,拂去嘴角那麼苦澀的笑意,看著安好︰「听說你離開AT了,你怎麼會在今天的晚會?」
「你呢?」
安好不答反問。
秦遠東道︰「是我們同行一個朋友有認識的人,說帶我們參加加拿大的晚會,熱鬧熱鬧。」
「這樣啊,準新郎是我的老板。」
安好順便也答了他的問題。
秦遠東頗為吃驚︰「我听說,那是一家語言學校,教來溫哥華的中國大媽的學英語的。」
「沒那麼夸張,我們也分各種不同的班級,不過我所任教的班級,真的就是教中國大媽的。」
「你何至于如此屈才?」秦遠東有些心疼,「以你的才華,應該有很多美術學院爭相求著你去任教的,是不是有什麼困難,有我能幫到你的地方嗎?」
知道秦遠東誤會了,安好笑道︰「你能幫我的事情還真有。」
「什麼?」
「不要告訴任何人在這里遇見了我,我很享受現在平靜的生活。」
秦遠東一怔,忽然想到了什麼。
想問,只是聲音就像是卡住了似的,愣是發不出心里想說的那些迎接,只吐出一個字︰「好。」
「謝謝你。」
如果秦遠東不說,那秦昊就不會知道,安好不想這樣安靜的生活,再被秦昊大亂,她就是一個魔鬼,一個輕易就能夠擾亂她所有的魔鬼。
她好不容易心如止水,好不容易開始新的生活,從此,只想安靜度日,如此而已。
又聊了幾句,天色不早了,秦遠東起身告辭,安好送他到門口。
秦遠東忽然轉過頭來︰「上次送你的那個東西,你還喜歡嗎?」
安好略顯尷尬。
其實還沒打開就直接扔掉了。
因為對秦昊的恨意而波及到了秦遠東,她當時甚至不願意接近秦遠東這個人。
于是,不知怎麼開口,說謊她不擅長,而且是如此面對面。
秦遠東似乎也感覺到什麼,淡笑一聲︰「回去吧,不用送了,希望你喜歡。」
安好的尷尬,化作了過意不去,看著秦遠東離開的背影,她想,他是個好男人,她感謝他的錯愛,也願他能找到真的適合自己的女生,一生相守相知相愛,幸福一世。
海子在面朝大海春暖花開里曾說過。
陌生人,我也為你祝福,
願你有一個燦爛的前程,
願你有情人終成眷屬,
願你在塵世獲得幸福。
這些,都是她祝福秦遠東的,雖然秦遠東對她來說,並不是個陌生人。
*
「陌生人,我也為你祝福,
願你有一個燦爛的前程,
願你有情人終成眷屬,
願你在塵世獲得幸福,
我只願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這是蘇眉最後一次打開「面朝大海」的門了。
這次沒有用撬的,她有鑰匙,那天把門撬壞後秦昊給她換了一把鎖,把鑰匙放在了她的床邊,她沒再把鑰匙煉陶的火爐里,而是和那枚曾經的求婚戒指一起,放到了抽屜里。
心律,如果心也管不住心,有鑰匙和沒鑰匙有什麼太大的區別。
今天會再打開面朝大海的房間,卻再不是來追憶和緬懷的,而是來告別的。
牆壁上,一副手寫的詩,裱框在一個簡單的鏡框里。
上半首字體娟秀,下半首字體剛勁。
那是她和厲春楚合作的。
她默念著下半首,不覺,眼眶有些潮紅。
「我祝福你,祝你有情人終成眷屬。」
「老板,人來了。」
門口,員工喊她。
她猛吸一口氣轉身,面無表情︰「把春暖花開和面朝大海牆壁上的照片都清理了,如果你們想要就留作紀念,如果不要扔垃圾站吧。」
員工有些不舍的看著她︰「老板,真要賣了蘇廊啊?」
她笑笑︰「我會和新老板說的把你們都留下,你們那麼能干,他估計也舍不得開了你們換,而且蘇廊有名,也都是因為你們的緣故。」
「哎,老板以後見不到你,我們會想你的。」
「我是嫁人而已,又不是不回來了,等我喜帖印好了派給你們,記得來。」
「當然了,老板結婚我們來不來,我們祝老板和張老師白頭到老。」
「謝謝,走吧,簽約去。」
蘇眉把蘇廊賣了,因為她要結婚了,和張軍。
結婚的日子已經定好了,張軍老家母親找人看了黃歷算了日子,說是8月初十是個好日子,錯過了8月初10,下一個黃道吉日,就要等到明年正月里了。
張軍的意思是尊重蘇眉,而蘇眉的意思是隨便,至于蘇眉家里的意思,那簡直是巴不得閃電的把蘇眉嫁出去,于是兩邊老人一通電話時間敲定了——就8月初10。
陰歷8月初10,算來也就三個月光景了。
喜帖還沒開始印,除了蘇廊的人,蘇眉也沒和任何人說過。
合約一簽,把蘇眉那兩個字一落,蘇眉感覺心窩子被掏空了,感覺什麼東西就在離她的生命而去。
蘇廊,不是她的一切,卻已經融進了她的骨血。
她愛陶瓷,也愛蘇廊。
她想,或許等到嫁過去了就好了,張軍一個非常大的陶藝學校和一間非常為完善的陶藝工作室給她填補蘇廊帶走的空洞。
合同一簽,對方支票一開,蘇眉除了幾件陶瓷品和衣服,什麼也沒帶走。
所有的員工都到門口來送她,淚眼婆娑,場面感傷。
蘇眉沒回頭,只留給了大家一個背影。
她知道,一旦回了頭,或許她就舍不得走了。
上車,發動,才發現可以去的地方。
回家,肯定得听她媽媽喋喋不休的叮囑關于結婚的事情,以前她就煩回家,怕她媽媽無休止的催婚,現在婚姻大事敲定了,她倒是更煩回家了。
去她哥哥那里,算了吧,他哥哥把家都安在了醫院,醫院消毒藥水的味道,她真心受不了。
想來想去,居然在這座城里,只有秦昊一個人可以投奔了。
周六,秦昊應該不上班。
雖然他是個工作狂,但是這幾年擎天集團漸漸穩定下來,他已經不需要像早幾年那麼拼了。
蘇眉直接把車開到了里海小區,開到了小區樓下才給秦昊打電話。
果然,秦昊在家。
使喚了秦昊下樓幫她搬東西,三個大箱子,拖進了秦昊的家,她大有一副鳩佔鵲巢的氣勢。
對秦昊「頤指氣使」︰「那瓶水,渴死我。」
秦昊打開冰箱,給她拿了一瓶礦泉水。
「這是怎麼了?」
「搬來蹭住。」
秦昊看了看那三個箱子,再看蘇眉,她不像是開玩笑的。
「蘇廊要裝修?」
他問。
蘇眉猛灌下一口水,冰涼的水刺激著喉粘膜和心髒,就像是秦昊的話,也勾起了她一些微微的疼痛。
「喝慢點。」難得的秦昊會關心人。
蘇眉放下瓶子,靜靜道︰「我把蘇廊賣了。」
「賣了?」秦昊那樣處事不驚的人也會微微吃驚,可見蘇眉做了一件怎樣了不得的事情。
「恩。」
「為什麼?」
「因為我要結婚了。」
蘇眉道,語氣更靜。
秦昊沒做聲。
良久蘇眉自己補充了一句︰「不是和厲春楚。」
像是解釋。
可就算是他不解釋,秦昊也知道,如果是和厲春楚結婚,她就不是這德行了。
什麼也沒說,他站起身。
「吃飯沒?」
已經是中午了。
蘇眉搖搖頭︰「沒。」
秦昊挽起了衣袖︰「既然臉皮厚的來我這蹭住了,怎麼的也得給我做點好吃的犒勞我吧,來,我給你打下手,給我做一頓午飯,我也省得到外面吃了。」
蘇眉笑道︰「你敢吃我就敢做。」
「我還怕你毒死我。」
「你不知道我是黑暗料理界的嗎?」
「那我還真要見識見識了。」
秦昊打開冰箱,搬出來一堆食材,蘇眉嘆為觀止︰「你說你也不在家吃飯,這冰箱比我蘇廊廚房的材料還要豐富,你這是擺來看,以顯示這個家里住著一個活人?」
「我只是備著,或許哪一天能用上。」
「給我做飯?」蘇眉腆著個臉問,其實就是想要秦昊上套,這樣她就不用動手了。
秦昊卻聰明的很︰「等著你給我做飯。」
蘇眉嘴角抽搐,果然要在秦昊這賺便宜玩小手段,只有三個字︰不可能。
不過話是這麼說,真的進了廚房兩人身份倒置,變成了蘇眉打下手,秦昊做主廚,秦昊下廚的樣子,真可謂是有木有樣,蘇眉不覺月兌口而出︰「誰做你老婆可真是幸福。」
秦昊炒菜的手一頓。
蘇眉直覺,自己說錯了,人家可是有老婆的人,只是︰老婆跑了。
這是一個听來很悲傷的故事。
不過蘇眉沒良心的特別想笑,實在這種老婆跑了的惡俗劇情,扣到秦昊身上,那麼的格格不入,格格不入到像是一出滑稽戲。
「喂,你特別想她吧。」
沒有人敢觸踫的,秦昊心里關于安好的那道傷,只有蘇眉敢隨意撩撥。
秦昊沒做聲,只是忽然丟下了鍋鏟︰「話這多,嗆幾口油煙吧,炒菜。」
「誒誒誒,你不人道啊,我不會啊。」
「裝。」
蘇眉無趣的扯扯嘴角︰「一點也不懂得憐香惜玉,好,我炒我炒,我說了你敢吃我就敢做。對了,有她的消息沒?」
「沒。」
「美國她那個求婚的男朋友那,你去找了嗎?」
「恩,沒找到。」
「這就奇怪了,人間蒸發了,依你的意思,她半夜三更走的,會不會是還在國內?」
「應該是。」
事實上,秦昊也不確定。
機場沒有她的出行記錄,而陸覺那他派人盯著也根本沒看到陸覺和安好有任何接觸。
所以,安好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國內找不到,也不在陸覺身邊。
但是他想,就算是把整個地球撬開,他也一定會找到她。
沒有她的日子,就像是蘇眉炒的菜,亂七八糟往里頭放各種調料,看著就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