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君如伴虎,我如今也終于有了這樣的感慨,日後,樓家的事,或許……還要仰仗于你了。《》」
夜半無人之際,雲裳輾轉反側,無論如何是再也睡不著,索性披衣而起,外間房里,香香鼾聲如雷。她踱步而出,到庭院之中乘涼。
說是乘涼,然而,她此刻心中,卻是有著千鈞一般的沉重,樓鐸白天里說的那一番話,絕對不是尋常的一句玩笑,他是朝廷大員,也是極其重面子的一個人,若是尋常的時候,她別說是帶回來一個男人了,就算是把攬翠樓的那些名伶戲子們全都打包帶回來,頂多是被樓鐸狠狠的責罰一頓,也不會答允她提出來的要搬出去的要求的。
他如此爽快的答應,其中必然有什麼她所不知道的名頭。
本來是還可以找顧籽萄商量下的,但是顧籽萄已經被她老爹抓回去,自己也沒個可以獲取信息的途徑,更沒有了一個可以說話的對象。
想到此處,雲裳忍不住輕輕稻了口氣。
偏巧,她這一嘆氣的功夫,身後便有人跟著也嘆了一聲。把雲裳嚇了一跳,忙回頭看過去,卻是白天里涎皮賴臉賴上來的那個美男,蓮準。
她一對清澈的眸子在黑夜中看來,別有幾分的透亮和純粹。上下看了他一番,雲裳發現,晚上這個時候,蓮準已經換上了一身輕快顏色的長袍,淡淡的碧色更是襯托的他風姿綽約,此時,月夜,荷塘,清風,才子風流……
的的確確是惹人遐想的一番景象。
然而,雲裳卻沒有一丁點的好心情,她並不討厭這個人,卻也絕對說不上喜歡,說實在話,雲裳已經有了很好的適應能力,對于這個世界上出現的任何一個物種都能冷漠對待,何況,蓮準這個生物和自己屬于同一物種,都是人類,而且還是個好看的人類。
雲裳自然不會特別討厭他。
顯然,那個蓮準對自己的興趣要更大一些,不然他也不會大半夜的跟隨自己出現在這個庭院當中了。
等等……
雲裳這才覺得大驚失色了一番,難道說,這個人一個晚上都在跟著自己?天!她竟然沒有發覺!
蓮準將她臉上的神色一一看過,見她一會兒微微鎖眉輕笑,一會兒又悄悄蹙眉,忍不住勾唇淺笑道,「雲裳小美人兒,你在想什麼?」雲裳對他這肉麻的稱呼沒有一丁點的難受和惡心,比起在現代社會里明明對方是一只恐龍卻要叫上好幾聲的美女的那種狀況好多了。
雲裳瞧他一眼,「大晚上,你不去睡覺,跟來到這里干什麼?」
蓮準做出一副很受傷的表情來,捧著自己的一顆心,「雲裳小美人兒你是不說則已,一說就讓人傷心,我一個人孤枕難眠,想你想的心內兒焦慮。只好到此處來賞月吹風,以慰藉相思。」他說著說著就要唱戲似的拿上了韻味。
「恩,那你慢慢慰藉吧。」雲裳見了他,自覺不是對手,只好轉身離他越遠越好。
不想,她才轉身,就被蓮準的一只大手勾住腰身,「別對人家這麼冷淡嘛,雲裳小美人兒,我現在可是你的男寵。你這幅樣子,別人是很難相信哦。」
雲裳也不掙扎,只半抬頭看他,「你要住進來,我便讓你住進來,你又在打什麼算盤?」
「這話說的可不公道呢。」他嬌笑了下,很奇怪,這動作他做出來卻不讓人覺得惡心反胃,「雲裳小美人兒,你只說我達到了目的,難道你自己不也是麼?」
雲裳的眼神一冷,看他。
蓮準促狹的笑了下,「別想抵賴,你用我做借口,正好離開這個傾芙園,搬到外面的新天地去生活,難道這不就是你一直想要的目的麼?」他點了點雲裳的胸口,被雲裳一巴掌拍開,他笑吟吟的說道,「我只是說出了你的心里的真實想法,怎麼?被說中了,心里不開心了麼?」
被人說破心事的雲裳倒也坦然,反觀他時神情也松快了幾分,「你說的不錯,你利用我混進相府。而我利用你,離開相府。你是個戲子,是個有名的伶官,我是官宦世家,養著幾個歌姬伶官,也不為過,頂多被人說成是走雞斗狗的不良二世祖罷了。」
「至于你……能做到這一步的人,也沒什麼好在乎了吧?」雲裳撇了撇嘴,沒甚所謂的從他的長臂之中抽出身子,自顧自的往竹林里走,一邊輕悠悠的念道,「溪雲初起日沉閣,山雨欲來風滿樓。」
若是她想的不錯,這樓府但平安康日子,眼看著,是要到頭了。
第二天清晨,幾乎是一夜的雲裳頂著兩團黑眼圈爬起來,嚇了香香一跳,蓮準收拾停當出來的時候正好看見她對著鏡子發愁,瞧見雲裳這幅樣子忍不住笑出聲來,雲裳看他一眼,「笑什麼?」
「笑有人比咱們唱戲的扮上的臉還花哨。」他一邊說,一邊從袖子里掏出盒胭脂來,輕輕用極其縴細的手帕沾了放在手指肚上暈開,坐到雲裳的對面,示意她坐好別動。
手指輕輕的覆蓋在她的眼下,她的皮膚真好啊,蓮準這麼在心里嘆息著。十幾歲小姑娘的皮膚就是如同出水芙蓉一般的清澈,模起來還有一點冰涼涼的感覺,好不沁人心脾。
「這是什麼啊?好香。」香香吸了吸鼻子,忍不住問道。
「是百花蜜。」蓮準愛惜的撫模了下雲裳的臉頰,「采百花之所長,釀就的純蜜,敷在臉上有消炎消腫的功效。雖然這是如斯名貴的好東西,不過,用在這張臉上,怎麼看,怎麼還覺得配不上呢。」
香香本來也不討厭蓮準,又听他這麼夸贊雲裳,拿帕子掩在唇上,「對的!小姐的相貌真是天下無二的好看。」
雲裳閉著眼楮任由他給自己搗鼓,听見香香如此說在心里輕輕嘆了口氣。誰都說紅顏禍水,可見這話並不虛假,她這個小紅顏還真的是要去禍亂下朝綱。
「好了沒有?」她閉著眼楮,等他弄好。等了許久也沒見他說話,只好睜開眼,卻看到蓮準正在那兒琢磨自己的耳洞,鼻尖都快貼到她的脖頸上,她剛想要責怪香香為什麼不過來阻攔,卻看到香香已經憋了個大紅臉,看得目瞪口呆了。
她沒好氣的推開蓮準,「你自己沒有啊?」
蓮準揉著被她推過的胸口,「還真沒有。」
雲裳拂袖起來,「你自己安分點,不要到處招搖。」
蓮準一扯她的袖子,「你不怕我一個人在這兒被人搶跑了?去哪里?」
雲裳低頭看了他一眼,「去一個不能帶你去的地方。」
蓮準訕訕的聳了鼻子,只好松開手,「我和香香一起乖乖的等你喲。」雲裳懶得理他,甩甩袖子走了。
她要去的,正是顧大學士的府邸。
她去的時候,顧籽萄正在房間里繡花。見她進來,開心的將她拉到屋子里坐下,雲裳指了指她桌子上的繡品,拿起來看了半晌,嘖嘖稱贊說道,「真是了不得,這是雙面繡啊?」
顧籽萄笑了下,有掩不住的驕傲,「這算什麼,我害羞過三尺多長的山河秀呢。」
雲裳笑了笑,「這些小女子的活計,我可不行。」
顧籽萄親自給她泡了一杯茶,「我娘以前說過,聰慧的女人都不擅這些女紅等物。」
「哪有?這是你娘哄你吧?」
「才不呢,咱們大鳳朝的開過女皇就不擅長這些女紅織品呢。據說啊……」顧籽萄稍稍湊過來,說道,「據說連下廚和侍候男人這種事情,都要身邊的女官一一教給呢。」
「真的假的啊?說的跟你瞧見了似的。」雲裳推了她一把,驀地想起顧籽萄也是早年喪母,忍不住停頓了下,暗暗覺得自己失言。顧籽萄也是玲瓏心,瞧她這副懊惱的樣子,便笑了下,「這都是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了,說說吧,你這個大忙人,怎麼今天想到要來我家了呢?」
雲裳拍了額頭一下,「光顧和你說話,簡直是要忘了正事。顧姐姐,你有沒有听你父親最近提起我父親的事?」
顧籽萄啞然失笑,「雲裳,你父親的事,難道不該是你這個做女兒的最清楚嗎?」
雲裳搖了搖頭,「我和我父親的關系你又不是不清楚,他有事情也不會同我講的。好姐姐,你就給我說說嘛。」
顧籽萄喝了口茶,正規正矩的開了場,將這些天來自己從父親那里听見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全都說了出來,顧籽萄並沒有覺得這幾天發生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現在朝上議論最多的就是關于樓鐸要辭官這件事情。
她絮絮叨叨的說著,听著听著,雲裳只覺得自己听的雙手發涼,手心里都是涔涔的汗水。尤其是當顧籽萄說到,皇上似乎已經準奏了樓鐸的辭呈之後……
她的臉色終于繃不住的蒼白了幾分。
顧籽萄瞧她神情不好,慌忙問道,「樓伯父年事已高,辭官歸故里是早晚的事,雲裳你可千萬別埋怨他啊。」
雲裳端起茶杯來喝了兩口,勉強穩定下自己的心神,這才說道,「顧姐姐,你方才說……皇上已經準許了父親的辭呈?那他還說了什麼沒有?」
「好像是說了,那天父親回來還夸贊樓伯父來著,好像是什麼,哦,對了。」顧籽萄一拍手,說道,「皇上說,樓卿忠心寶朝,一生公正,如今歸田,膝下三子也需留在京城,為國效力才好。」
就是這一句!
雲裳手中的茶杯幾乎要跌落在地,慌忙中茶水灑了前襟,顧籽萄一把扶住她,「雲裳!你怎麼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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