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譽為害群之馬的她當著控訴人的面,做足了一個害群之馬應有的嘴臉,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此時的這個樣子實在是又酷又帥。
魏大人眉頭一皺,坦然道,「本官一聲清廉,從國庫借過一文銀子。」
雲裳笑著點頭,「魏大人你賢明遠播,自然是清廉的很,只是,你管教自己的兒子的本事卻並不怎麼樣,令公子數年前便向朝廷開始討借銀子,這事估計魏大人您並不知曉吧?」她說完抖出一張紙來,上面白紙黑字的是字據,紅紅的是手印。
公公正正的寫著,某年某月的某一天,魏大人的寶貝兒子,朝國庫借了五千兩。
五千兩,和其他人的幾百萬來比,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了,可是對于一個自詡清廉的清官來說,這筆錢簡直就是天文數字。雲裳饒有興致的看著他的臉從晴天轉到陰天,又變成極其難看的青白色,心里嘆了一聲。
「順便,陛下,臣也有本要奏。」雲裳笑眯眯的遞出一本賬目來,朗聲道,「回稟陛下,陛下前數日交托臣的差事,臣不負眾望的完成了。」
鳳紫泯臉上閃過一絲驚異,總歸是天子的派頭更足些,他淡淡點頭,但是眼中的贊許之意卻是著實濃重。
「呈上來。」亭奴隨著這一聲吩咐下了玉階,欽佩的看著雲裳,從她的手中接過了這賬目。「陛下,這賬目之上的名單便是已經還請了欠款的官員們,臣以為,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既然這些大人已有悔悟之心,又將欠款補交整齊,故而不必再過多追究他們了,陛下一向仁心治國,定然不會翻舊賬,重定罪的吧?」
鳳紫泯似乎笑了下,看著站在玉階之前的女子,她的身上似乎有一層七彩的光環,如此的閃耀奪目,她是一顆真真正正的明珠,被擦淨了灰塵之後,可以閃耀出耀眼的光芒。《》
亭奴將這上面的人名一一念過,被念到名字的大臣都心里的一塊大石頭落了地。隨著最後一個人的名字念完,隊列之中便有人說話。
「陛下,臣听聞,樓大人為了讓這些官員還款,背地里做了些不能見光的手段。」這句話說得聲音洪亮,底氣十足,雲裳挑了挑最半邊的眉毛,轉頭含笑看去,是一個自己不認識的人,仔細算起來,自己不認識的人還真多。
「在下馮成。」看出她並不認識自己,來人索性自報了家門。雲裳點了點頭,「又是一個馮大人。」
馮成冷笑一聲,向上施禮,「陛下,這位樓大人為了能夠應付您的差事,威逼利誘,讓這些官員屈服在她的婬威之下,這些官員被逼無奈……」
「好一個被逼無奈啊。」雲裳揉了揉額角,「難為了這些官員們,存了一顆想要將公布過的機會,竟然在馮大人的口中變成了被逼無奈?著實令人心痛不已啊。」
馮成又是一聲冷笑,「樓大人別忙著解釋,若非是做了虧心事,你有什麼可怕?難道在下說錯了?還是,樓大人你沒有私改他們的欠款明細,將他們所欠的款數十足的減掉了一百萬兩?」
一言一出,朝堂上所有的人的臉色,都變了。
雲裳的心也跟著一動,她再一次看向馮成的時候,眼神也變得很好奇,很猜疑,她在納悶自己這些事,他是如何得知的,恩,大概是動靜搞得大了些,旁的人都有所耳聞了。
馮成看著她,眼中也有驚訝。
她看著自己的目光里有疑惑不解,好像在問自己,你怎麼知道?卻並沒有自己想想當中的那種驚懼之色。
難怪她能爬到今天的位置,樓鐸的嫡女也非是簡單之人。♀
鳳紫泯臉色也有些難看,看了一眼雲裳,雲裳淺淺一笑,鞠了一躬,「陛下明鑒。」她直說了這四個字。鳳紫泯皺了下眉,他明鑒,他怎麼明鑒?
馮成胸有成竹的看出鳳紫泯的疑慮,「陛下何不宣來大理寺丞的人,問上一問呢?」
雲裳面上帶笑,但是她知道自己的手心里頭早就汗濕的可以攥出水來。可以這麼說,這是她第一次做壞事,而且第一次就曝光的話,估計她也沒有做第二次的機會了吧?
大理寺丞的陳大人很快被宣召上殿,他今日本是休息,徹查完欠款之事之後,他難得的得了幾天的休假。
在等待陳大人上朝的過程之中,剛剛敗下陣來的魏大人重振了旗鼓,又上來,繼續道,「方才臣之所言非是我一家之辭,而是眾多官員的意願,此處是聯名上書,上有三十九名官員的簽字手書,懇請陛下準許罷免樓雲裳。」他說著,從袖子里抖出來一張疊得四四方方的紙來。黑壓壓的似乎都是字。
鳳紫泯的臉,宛然是一塊不會化開的冰塊。
亭奴接了過來,卻沒有上呈。
馮成眉心也是一抖,有些埋怨的看著魏大人,魏大人不為所動,眼神始終釘在一個地方,好像著了魔。
雲裳嘟了嘟嘴巴,心想,這個魏大人估計是年紀太大了,昏了頭,她剛剛說明已經追了欠款,她現在就是個功臣,他偏要在這個時候,說這種話,不是在拆鳳紫泯膽又是什麼?
「陳明,將欠款的賬目呈上來孤要過目。」鳳紫泯掃了一眼泰然若素的雲裳,雲裳很是淡定,但是實際上她已經在鳳紫泯的眼中看到了猜疑。
苦笑。
他本就是個多疑的人,何況他目前是這麼一副亂糟糟的場面?
「這卷賬目如何如此嶄新?」按照道理來說,這些欠款都是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了,賬本大多數也該是舊的發黃才對。
「回稟陛下,之前在國庫借過銀子的官員太多,臣已經將所有的欠款明細都謄抄在這一卷當中,方便此時的追比欠款所用。至于那些舊賬,陛下可還記得前幾日存放卷冊的宮殿走水,而燒毀的那一間房,正是存放了之前舊賬的房間。」陳明不緊不慢的回答。
鳳紫泯挑了挑眉,又看了看雲裳和陳明。
不偏不倚,就燒了那一間房?這也太湊巧了吧?
陳明看出陛下的猜疑,忙回答道,「陛下明鑒,當時謄抄的工作一共有十余人一起抄錄,經過三番對比,不會有一文錢的差異,大理寺丞的這十余位大人皆能當堂為供。」
一個人,可以作假,但是,十幾個人一起,要怎麼作假?
鳳紫泯放了心,點了點頭,將手中的賬目丟給亭奴,「你按給他們听。」
這六個字當中已經存了一分的不滿。
亭奴朗聲開念,念完了這本,又念了一下雲裳交上來的賬目,果然一絲也不差。待他念完之後鳳紫泯才沉聲問道,「魏大人,孤知你一向清高清廉,日後做事,還需穩重謹慎,不要隨同他人一起捕風捉影才是。」
「彈劾朝廷命官,豈是兒戲,僅憑一句戲言如何作數?」
魏大人紅著臉,唯唯諾諾的低著頭不說話了。
馮成斜著眼楮看了雲裳一眼,雲裳心知肚明的回了他一個挑釁的笑。
說實在的,在剛剛陳明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之後,連雲裳自己,都傻了。
那間存放了名冊的賬房……走水了?她怎麼之前沒有听人說起過呢?哦,對了,在宮中若非是住著人的房子宮殿的話,這種極小規模的走水,他人也都不放在心上,典籍也沒有受損,就更不會有人將這件事掛在嘴邊了。
不過,她著實的十分感謝那場長了眼楮的火。燒的很準確!
鳳紫泯斥責過了魏大人,亭奴恰時的說了一句,「陛下,您看這……」他舉了舉手里的另一張紙,這上面可是剛剛魏大人抬出來要彈劾掉雲裳的官員的聯名奏折。
鳳紫泯沉吟了片刻,「樓愛卿,此事關系到你自己,你打算如何做?」
一時,殿上的眾人將目光都放在了雲裳的身上。
尤其是一部分官員,臉色如土,渾身上下都在發抖,雲裳一瞧就知道,這上頭少不得有他們的名字,還有些人,一臉的視死如歸,雲裳淡淡一笑,看著鳳紫泯,「陛下真要讓臣自己決定如何解決麼?」
鳳紫泯自己都沒意識到,他說話的時候有一副藏不住的寵溺,點了點頭,只回答了一個字就足以讓這些人抖如篩糠,他回答的很簡單。
「然。」
雲裳又是一笑,走到身後一個站殿侍女的手中,將一盞琉璃燈的燈罩打開,提了過來,遞給了亭奴,亭奴一愣,伸手接住,幾乎是同時,雲裳將他手中的那張聯名彈劾的奏折取了過來,看也沒看,直接丟進了琉璃燈之內。
眾官員一陣嘩然。
這絕對是魏大人遞給人家的一張絕好的反擊的牌,可人家……根本沒放在眼里。
連鳳紫泯都有一瞬間的錯愕。
雲裳舒朗的聲音響在整個大殿上。
「家父在世時,常常教導雲裳,君子不黨,為臣則安。雲裳此時即為大鳳朝的臣子,就不能做此黨鵬之態,雲裳同各位大人一般無二,身為同僚,怎能互相刀戟相攻?邊關戰事正酣,國庫的存銀不足,這種時候,雲裳實在沒有心情研究其他的瑣事。雲裳想,其實其他的大人也是一時糊涂,听信了一些謠傳才做出這樣的事來,故而雲裳不願追究這些人的責任,也請陛下免于責罰。」她說完,朝上首的皇帝又是遙遙一拜,只是這一拜,卻拜出了一身的大度和她自己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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