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的人被錦被裹得嚴嚴實實,第三天了,守在榻旁的香香和顧籽萄兩個人都腫著眼楮,今天清晨太醫看過的時候怎麼說呢?他們竟然說她高燒到今晚再不退的話,怕有性命之憂,就算活下去,也會變成一個傻子。
這怎麼可能呢?
她還那麼年輕,是個依靠腦子和膽量在朝廷里討生活的公主,她要是變成了一個傻子……
顧籽萄簡直要沖出去唾罵老天爺,讓樓家的孩子個個英年早逝,樓雲良的自盡,樓雲崢的早夭,現在要是再加上一個樓雲裳……
香香靠在桌案旁邊已經哭到睡著。
顧籽萄推開房門,趁著早上的時候人煙稀少,她跪在赤霞殿的院子里,對著上蒼默默祈禱。
「老天爺,求求你,求求你開開眼,放過雲裳好不好?她一直一直都活的那麼辛苦,那麼那麼努力的想要活下去……求求你看在她這麼努力的份兒上,讓她好起來,我不要她變成一個傻子,如果你能夠滿足我的心願的話,我願意折損自己十年的壽命……」她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而在過去的三天之內,皇宮里也誠然發生了不少的事情。
首先,那個菲郡主因為故意謀害公主的罪名被鋃鐺入獄,而她得姐,目前大鳳朝里唯一的一位王妃娘娘也被關在嘉寧殿之內禁足。
皇帝鳳紫泯在這三天之內免去了早朝,將高熱不退的樓雲裳接到了自己做皇子時候的寢殿,赤霞殿當中,更是安排了六個太醫,兩兩一組,輪流守備在旁,不敢耽擱半分。
饒是如此,雲裳卻仍然沒有醒來。
可是按照太醫的說法,若非是無憂公主生性好酒,有那麼多酒精囤積在身體里幫助她抵抗住了那一陣的寒冷的話,只怕等陸少將軍真的救上她來的時候,也只是一具冰冷的尸體了。
對了,順便一說,之前說過雲裳性命難保的一位年紀很大但醫在說完這一句話之後,被鳳紫泯一腳踹出了赤霞殿,也被鋃鐺入獄,罪名……這件事似乎已經不需要任何的罪名了。
「她還是沒有醒過來。」在邁進赤霞殿的時候,鳳紫泯听見顧籽萄對自己這樣說。他陰鷙的冷面上仿佛籠罩著一層冰霜,即便此時有誰拿著一幅大榔頭敲打也難以將他臉上的冰山打碎。
如果她一直這樣沉睡著……
鳳紫泯的眉心忽然擰起,這幾天他一直在腦海里盤旋著這個問題,如果她一直不能醒來的話……他想,他會毫不留情的將眼下在監獄之中的那個始作俑者開刀問斬。
陸家兄弟因為一向于雲裳交好也被鳳紫泯準許一起過來探望。
陸慎看了一眼面顯殺機的皇帝,低低的開了口,「眼下是正月。」
大鳳朝的祖訓,正月里不殺人,犯了再大的錯事也不會立馬處決,這是避諱。
然而鳳紫泯卻看也不看說話的陸慎,直盯著面色蒼白的榻上的雲裳,低聲道,「她若有三長兩短,勢必要讓李菲償命,午時三刻明正典刑,不必等到今年秋後。」
他在說這些話的時候,仿佛周身有無數的寒刀似風般嗖嗖的飛出,將身邊的人嚇得膽戰心驚,而陸慎卻在听見鳳紫泯的這一番話之後,面顯一點笑意,如果鳳紫泯可以殺了那個人的話,倒是省了他的麻煩事。
陸謹和黃白橘忽視一眼,沒有作聲。
若是鳳紫泯真的這樣做了……他和無憂公主之間從前的曖昧事情如今便是坐實了。
陸謹慢慢的垂下眼簾,到現在他都不知道要如何告訴在傾芙園當中的樓雲鈺這件事情。而她的那個姐姐……那個連過年都不願意留在京城里非要返回西山防務營帳去過的那個樓雲霓,她還有沒有必要通知一聲?
可惡,他現在難道是在想著她的身後事麼?
陸謹忽然揚起手給自己一個巴掌,把身邊的黃白橘驚了一跳。差異的看著他,陸謹自覺失態,拱了拱身,回頭走了出去。他實在受不了這間赤霞殿當中的凝重氛圍。
似乎印象里一直愛胡鬧,愛耍賴的那個鮮花一樣的小姑娘,從來不會有喪命的時候,起碼在他的腦海里,是這樣想的。
「陛下,臣昨夜遍訪醫書,終于找到了一味藥材可以讓公主起死回生。」一個年輕但醫從外頭走進來,眼楮里都是血絲,顯然這些天他也沒有好好的休息過了。鳳紫泯頓時眼前一亮,將他招到自己面前,「是什麼藥材?不管是什麼,都到國庫里去找!」
「不,陛下,這一味藥材極為珍貴,乃是生長在洞庭湖絕壁上的一住龍舌蘭草,此物長在絕壁山巔,尋常的采藥人難以到達,而這藥草有十分的嬌貴,若非是今年雨水頗大的緣故,也不會生長。」
「你的意思是,今天的洞庭湖絕壁上肯定會有這一株龍舌蘭草麼?」鳳紫泯皺了皺眉,問道。
年輕的醫官誠懇的點頭,「是的陛下,下官肯定,今年的洞庭湖絕壁上肯定會有龍舌蘭草。」
「黃白橘,你去欽點兩隊武力過人的侍衛親自到洞庭湖走一趟,或者向當地的采藥人高價征收也可,總之,要盡快將這株救命的龍舌蘭草帶回京城。」鳳紫泯根本沒有任何的猶豫,直接將這些事情吩咐完畢,黃白橘也面色凝重的點頭,「臣遵旨。」
顧籽萄悄悄的扯了扯黃白橘的衣袍,臉上顯出擔心的神色。
正此時,陸慎卻忽然開口道,「黃先生乃是文人,登山摘草這種事情還是臣親自去一趟吧。」
鳳紫泯眉頭深鎖的端詳了一陣陸慎,兩個人四目相對,都在對方的眼光之中看出彼此到究和揣測的深意,陸謹在一旁暗暗捏了一把汗,而陸慎卻絲毫沒有躲閃開年輕帝王到究的意思,任由他打量揣測自己,半晌,年輕的帝王終于點了下頭,「三司府台的人,隨你調度。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都要盡快拿到龍舌蘭。」
「是,陛下,臣自當竭盡所能。」陸慎臨走之前,重又看了一眼躺在床榻上臉色蒼白如紙的雲裳,轉身離去。
「公子,昨天夜里,京城當中的好幾戶商鋪都被人一把火燒光,這件事情確有幾分蹊蹺。」有人站立在鶴羽大氅的貴公子面前,輕聲說,他之所以作為一個七尺男兒還要在稟告公務的時候這樣低聲細語的,完全是因為在這個貴公子的身前,一方軟榻上有一個白衣的青年,此刻正彌留在生死的邊緣。
「是什麼人的店鋪,查清楚沒有?」貴公子低頭為躺在榻上的人診脈,低聲詢問。
青衣男子也看了看床榻上的人,回道,「是皇室的,後台是李妃娘娘的娘家人。」
「應當是大鳳朝的後宮之中的爭斗吧。」貴公子顯然對這樣的戲碼並不怎麼感興趣,他抽回放在榻上人脈搏上的手指,低頭不語。
「公子,白滄大人他……是不是不行了?」
青衣人終于還是問了出來,因為榻上的那一位,實在是面色太差,太差,幾乎沒有任何活人的氣息。
這個問題似乎是戳到了貴公子的痛處,他開始沉默不語,回想著三日前的那個下午,自己在已經準備好了包裹離開之時,忽然發生的一切。
有人將一封書信遞到他的手上。
「屬下白滄,一時糊涂,犯下錯事,非一死不能償其過錯……」
貴公子的手上捧著這樣的一卷信紙,也可以說是這個忠心耿耿的下屬白滄的臨終遺書,心頭百感交集。
白滄在信中說的很明白,他再也想不到其他的辦法來阻擋他回到那個女人的身邊去,「為今之計,只有一死,願公子跳出迷障,看清時局,免教屬下悉數人等心寒齒冷……」
如此,這樣的一封書信,對于這位貴公子來說,便好似一座飛來峰一般,沉甸甸的砸在心頭。
白滄臨死還是擺了他一道,他以為自己放過他,沒有追究他的過錯就已經能夠讓他明白他的心意已經和當初的有所不同。
如今的他已經領悟到雖然是想要得到一個東西,但是為了那個目標前進的道路卻並非只有一條。
在萬千的道路之中,可有一條是兵不血刃便能多會一切的麼?
可惜,他這樣的想法,卻並沒有得到其他下屬的認同。
他們還執迷在牛角尖當中。
乃至于讓白滄這個執拗的代表最後選擇了以死相逼這條最決絕的道路。
他與他相識相交將近十載,他怎麼能讓他一朝殞命,撒手黃泉。
想到此處,年輕的貴公子緩緩閉上了眼楮,手中將這一張信紙握成卷曲的褶皺,半晌緩緩說道,「他犯了這麼嚴重的錯處,居然想一死了之,青衣,你說說看,這天底下哪里有這麼便宜的事情?」
青衣的男子不願去揭露貴公子的這句違心話,反問道,「公子可有良策?」
貴公子微微頷首,道,「醫書上記載,有一種藥草生長于洞庭湖絕壁之上,十分珍惜少見,若要令白滄死而復生,也只有用這一味絕世藥材了。」
青衣男子默默不語半晌,「藍燼那邊的分組正在洞庭湖那邊活動,屬下這就給他們修書一封,讓他們派人上絕壁,采草藥。」
貴公子冷峻的面孔上閃過一絲無奈,點了下頭,待青衣男子走後,他臉上的愁容才明顯的表露出來。
沒有他的這個除夕,她過的好不好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