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裳一驚,回頭看著陸慎眼中的光,心痛的說道,「陸慎,你別告訴我,這樁親事,你忍了!」
陸慎聞言慘笑,「我不認?我不認還能怎樣?雲裳,你到現在都還認為這僅僅只是小公主一個人的陰謀麼?」
一句話驚醒夢中人。
雲裳打了一個激靈,不敢置信的回頭看了一眼陸謹,陸謹的臉色也不好看,乍青乍白的看了一眼雲裳,兩個人頓時都沒有了來的時候的怒氣和沖動。
陸慎想的比他們的都要長遠和深入。
這顯然不是單純的小公主鳳紫湘一個人的陰謀,而是……這個國家當中最高的統治者對他的陰謀。
這個陰謀可以說是對陸慎的,更應該說是對著他們陸家來的。
陸家手中握著大把的兵權,陸燦還偏偏生了兩個文武全才的兒子,這樣一來,他就算是一輩子不反,也難保自己的兩個兒子能不能一輩子像他這樣中心耿直。
對于這樣不能丟棄也不能完全相信的臣子,除了用女人來拴住,來看住,剩下的,鳳紫泯也不知道該怎樣做了。
是以,鳳紫湘不管是出于私心也好,還是出于國家大局來說,嫁給陸慎,這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不容爭辯。
就算是雲裳親自出馬到皇宮里去找鳳紫泯理論,也十有八九是不可能成功。
「陸慎。」雲裳看著他的眼楮里忽然涌上來一層霧氣,陸慎這個人雖然平素高傲冷漠的很,脾氣又古怪,性格又冰冷的讓人害怕,可他的確是個好人。
還是個救過自己的恩人。
眼見得這樣的一個大好人就要把一輩子的幸福都給丟盡,雲裳怎麼能不擔心,怎麼能不傷心?
陸慎看著她漸漸要涌出眼淚來的儂麗雙眸,輕輕一笑,「公主不必如此悲傷,我是娶妻,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情,何況,我還馬上就要做國舅了,你難道不替我高興嗎?」
雲裳使勁低著頭搖了搖,眼淚都被她甩了出來,也不在意。「我不高興,我一點都不高興,陸慎,這不是你想要的生活,你是男兒中的男兒,應該是為國盡忠,應該是長在馬背上馳騁無疆的意氣風發的少年郎君,怎麼能因為這麼奇怪的理由就用一個那樣心術不正的女人來安插在你的身邊呢?我不同意,我不同意他們這樣安排你!」
陸慎看著她的眼楮,自己的臉上也涌現出悲哀和無奈。
雲裳在他的面前第一次哭得如此淒涼。
這就是她所活著的時代麼?這就是這個看起來十分昌盛繁華的大鳳朝內部的黑暗和難堪麼?一個帝王的江山穩固居然要靠自己的妹妹的終身去鎖定一個臣子,去鎖定住這個臣子的家族,這難道不是一場悲哀麼?
眼中的的眼淚不計報酬的往下墜落,跌在地上又變成無數瓣的水花碎淚。
陸謹看的心痛,走上前來,低聲道,「雲裳,別這樣。身為臣子,本來就有很多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更會有太多不願的事情發生,這就是臣子的職責,哪怕是讓自己痛苦忍耐也要讓帝王的龍威穩固,江山萬年。」
「我不要听這些話。陸謹,別和我講這些大道理!我都不听。陸慎……你不能就這麼毀了!」雲裳雙手捂著耳朵,拼命地搖頭。「不行!我要進宮,我要同陛下說說道理!」她說著又往外沖,陸慎沒拉住她,被她泥鰍一般的滑了過去,陸謹急的一跺腳,「快來人攔住公主!」
「我的小祖宗!你這是要鬧成什麼樣啊!」外頭忽然也刮進來一陣風,和雲裳正好撞在一起,將她的去勢阻擋了一擋。
雲裳反手抹了一把眼淚,看清眼前的人,大聲道,「顧姐姐,你難道也要攔著我麼?」
「我不是來攔著你的,我是來告訴你,這件事情已經沒有任何可以挽回的余地!這是陛下親自對我交代的。」顧籽萄的神情也沉穩了起來,痛心的看著哭得涕淚如雨的雲裳。
雲裳冷冷一笑,甩開她拉著的胳膊,「連你都被他們收買了嗎?居然來說這種話,陸慎也是你的朋友啊,你忍心見他這樣被毀了嗎?」
顧籽萄無奈的看了看陸慎,「我認識他比你要早好多年好吧?陸慎出了這樣的堵心事兒我能不著急嗎?我說了,我不是攔你來的,我是來傳旨的。」
「你給陛下的八百里加急陛下昨天已經收到,可你的馬太快了,竟然今天就到了,陛下猜到你回來一定要同他拼命去,已經吩咐下來,他這些天都住在銀安殿里,概不見人。」她看了一眼錯愕的雲裳,「這下你明白了麼?」
「就算你恃寵而驕天不怕地不怕,你也好歹想想陸慎,想想北侯陸燦,想想這一大家子人吧!我的小祖宗!」顧籽萄苦口婆心的勸說著怒火沖天的雲裳。
雲裳臉上神色數變,最後冷冷的笑了起來,「他就躲著吧,我看他能躲著我到什麼時候,這件事,我記下了。」可是記下了能有什麼用呢。雲裳自己心里也很清楚這件事情,她回頭看見陸慎朝自己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來,心里更加難受,她平靜了片刻,朝著陸慎走過去,在他跟前站定。
深深的吸了鼻子,帶著未褪盡的哭聲道,「你放心,你我朋友一場,你有困難我沒能幫上你,我很羞愧,但是以後,我保證,陸慎。」她抬起眼楮來看著他,誠懇的道,「我保證讓你過的舒心,根本不用看哪個鳳紫湘的眼色,也不用看其他人的眼色,包括鳳紫泯……我……嗚……」
她的話還未說完就被陸慎一把捂住了嘴巴,膽敢直呼聖上的名諱,她是活夠了麼?
陸慎低著頭看著她在自己懷里掙扎著連打待踢,眉眼都沉沉了起來,「什麼渾話都不許再說了,知道麼?」
雲裳沒辦法只好點頭,陸慎這才松開了捂著她嘴巴的手。
雲裳擦了擦臉,默默不語的轉過頭去,肩膀一聳一聳的,顯然是還沒有平復自己剛剛激動的心情。
被顧籽萄一路監督的送回了蓮心小築之後,雲裳閉門不見客,因為鳳紫泯下了聖旨不見外臣,她也索性來個效仿,誰也不見。
在等待陸慎大婚日期到來的這些天當中,寒無咎過來找過她幾次,同她說說她不在的這些天里暗力營發生的一切事情,包括牛小子拆了幾戶農家的房子之類的小事,雲裳渾渾噩噩諜著,她這些天一直都過的渾渾噩噩,對寒無咎的話也沒有太放在心上,誰知道,這一不放在心上,竟然就真的成了日後的一個大大的麻煩。
關于陸慎娶妻的這件事,幾乎在這一段時間內,成了蓮心小築最忌諱的話題。
這種情況直到雲裳在晚飯後踱步到西跨院的時候,才第一次被打破。
馮少綰皺著眉,他聞見了從這個小女人身上傳來的烈酒的味道。她的身體真的還能每天都喝掉那麼多酒麼?
雲裳這些天的確酒量大增,幾乎是從早上醒來就開始酒不離手,到了晚上睡覺之前則更是如此,似乎沒有了這個東西的話,她的生命就無法得到延續。
「公主。」馮少綰請雲裳進屋坐下,她今天喝的不少,嘴巴說話都不利落,但是一對眼楮卻仍然是雪亮雪亮的,看得人心里一驚。
這樣明亮的儂麗雙眸,偏偏看到的都是這世上最讓人無奈,又最讓人傷感的事情。
馮少綰唉了一聲,坐在她的身前,他本來還想著是不是要給她說一說他最近的課業進展。他已經幾乎完全領悟了寒無咎和文先生對自己說的所有關于暗力營的事情和相關事宜,可是自從雲裳回來之後,卻沒有一次的機會能讓他向她匯報下自己的學習成果。
好不容易她今天來了,卻還是這樣神志不清醒的來了。
她坐在他的對面,雙手像小學生那樣放在膝蓋上,嘴里頭念念叨叨的,說著自己也不清楚的話。馮少綰湊上去听,也沒听清楚她到底在說什麼。
「公主,要不,我送您回去休息吧。」他站起來,打算扶她站起來,雲裳一把拍開他伸出來的手,喚道,「少綰。」
馮少綰動作一停,看著她,「公主吩咐。」
「我這些天一直在想要如何在婚宴上給那個賤人一個下馬威,她用這樣卑劣的手法!我必須不能坐視不理,我得……做點什麼,為了陸慎,也為了正義還有……我自己的良心。」雲裳的嘴巴雖然說不利索了,但是腦子還是非常的清楚明白,一只手在桌面上畫著別人都看不懂的圖形,馮少綰看了她一會兒,輕聲道,「公主,您醉了。」她要對鳳紫湘做什麼?那不就等同于是公然和陛下挑釁麼?
這樣的事情,做了就是殺頭之罪,他必須阻止。
誰想他剛剛盤算好了要如何勸解雲裳的話,一回神,再看,雲裳已經趴伏在桌案上呼呼大睡了起來。
馮少綰眉眼深深的看著她毫不設防的醉酒之後的形態,微微搖了搖頭,她這樣的赤膽忠心的對陸慎,到底是在能贏得陸慎的一世感激還是徒勞的只在給自己招惹沒必要的麻煩和口實?
他看了她半晌,默默的走到床旁,取過來一床自己的被子,披在她的身上,自己則轉身離開,他得去找文先生好好商議一下,要怎麼樣才能阻攔和消退樓雲裳迪天怒火和這一口惡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