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女衣香剛讓人把地上的碎瓷片打掃干淨,一轉頭就看到自家主子坐在窗台邊,左手托腮看著窗外一副懨懨的模樣,眼里不由染上了一層擔憂。
「公主,眼看著就到黃昏了,是不是先讓廚房把晚膳送過來?」
右手無意識的去揪窗台邊盆栽的葉子,腳邊落了一地殘葉的靜和公主聞言頭也不抬,只是沒好氣的嘟囔了一聲,「……氣都氣飽了,哪里吃得下!」
可惡的土村姑,可惡的柳一刀!居然膽敢挑戰她堂堂大燕國長公主的威嚴,等回宮見了皇帝哥哥,她一定要讓他們兩個吃不了兜著走!
「您都一天沒吃東西,這樣下去身子會受不住的。」臉上的擔憂越發明顯,衣香朝其他三名姐妹使了個眼色,隨即輕聲細語的建議,「要不奴婢去廚房拿些冰糖蓮子羹來,公主您好歹用些吧。」
「不吃不吃!」靜和公主不耐煩的揮了揮手,「本公主都說了不吃了……你們都出去,不要總在本公主眼前晃!」看了就心煩。
「……是,」衣香見勸說無效,怕再繼續下去會惹得主子更加不高興,只好低眉順眼的應了,「奴婢告退。」
微微福了子,一行四人魚貫出了房間,走在最後的宮女小桃不忘小心翼翼的將房門帶上,仔細關好。
「都是那個粗俗無禮的賤婢,都是她!」
門一關上,之前才被何小喬嘲諷過的那名高挑宮女便恨恨的絞著手里的帕子,目光掃一眼院門外,隨即低下頭怨憤的說道,「要不是她,公主也不會氣成這樣!」
還連帶她也被當眾打臉下不了台,要知道在宮里都沒有幾個人敢對她如此無禮!
那個賤人!
「就是就是。」另一個下巴尖尖的宮女附和的點著頭,話里同樣充滿了憤憤不平,「咱們公主可是自小就讓皇上太後捧在手心里疼著的金枝玉葉,何時吃過這種虧?那女人簡直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這樣欺負人!」
「好了,你們兩個,都給我少說兩句。」衣香蹙著兩道細眉,暗含警告的目光從兩人身上掃過,淡淡的說道,「沒听說過隔牆有耳嗎?這里可不是公主府,說話都給我小心著點,別給公主惹來什麼麻煩。」
雖然心里也怨何小喬目中無人惹惱了主子害得她們幾個不好過,但畢竟已經進宮好些年頭,資歷老,看的比人多,自然也更懂得慎言的重要性。♀
要知道常寧王爺可是出了名的囂張乖戾又護短,別說公主了,就連皇上都曾因為不小心撈過界想替他管管王府的事而被痛揍過。
堂堂真龍天子尚且如此,哪里輪得到她們這幾個入不得貴人眼的宮女在這里比手畫腳指指點點?若惹惱了他,說不定等待她們的就真的是死無葬身之地這一條路了。
「一個賤婢而已,咱們公主可是金枝玉葉,難道還怕了她不成!」四人之中身材最為嬌小,看模樣不過十三、四歲模樣的宮女聞言立刻哼了一聲,略有些自傲的接過話去,「只要公主發令,我海棠立刻就能把她給掛
「如果她只是個普通來百姓,那自然是不用擔心,想怎麼整治她都行。」扭頭瞧了那名叫海棠的宮女一眼,衣香一臉深思,緩緩說道,「我擔心的是,她的身份沒想象中的那麼簡單。」
柳總管可是王府里資歷最老也最得常寧王信任的家僕,能讓他親自出面維護又得以在府里自由出入,想來那個表現粗俗,穿著打扮更是俗不可耐的女人絕對有過人之處,說不定還是王爺的……
總之,想要動她,怕是沒那麼容易。
「衣香姐姐多慮了,就那賤婢尖酸刻薄又粗俗無禮的模樣,她的身份能高貴到哪里去?」高挑宮女夏冰眼里閃著報復的光芒,將手帕絞得死緊,「等回了宮里,我一定要找機會將這件事稟告太後,讓太後皇上治那個賤婢欺君之罪!」
「閉嘴!欺君之罪也是你能說的?不要命了嗎?」衣香不滿的掃了一眼笑得有些猙獰的夏冰,蹙著眉低聲喝道,「還不快給我消停點!」
夏冰讓她這麼一喝當即清醒過來,心里雖有些後怕,但到底還是氣憤難當心有不甘,也不肯低頭認錯,就這麼梗著脖子和衣香對看。
「怎麼?眼楮瞪那麼大,是嫌我說話不中听?」衣香見狀,臉色立刻不好看了,聲音自然也跟著冷了下來,「都長能耐了啊,說你一聲也不行了是不是?」
「衣香姐姐,你別生氣,夏冰她不是這個意思。」尖下巴宮女小桃本就與夏冰妹情深,此刻見情況不對,連忙上前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先低頭,之後又扯出一抹討好的笑,臨時發揮‘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十佳同伴精神,盡量把話挑了好听的講,力求讓衣香消氣,「我想她應該只是一時氣不過,太過心急想為主子報仇而已。總不能就這麼讓公主給別人欺負了吧!這要傳出去,還不是白白讓那些人看了笑話?」
「公主的仇自然要報,不過這件事還需從長計議。」大概是覺得小桃說的也在理,衣香的口氣緩和了不少,「這里可是常寧王府,王爺最討厭的就是別人越俎代庖,不自量力的去動他府里的人管他府里的事。所以你們都給我記住了,如果不想被當場打死或者發賣到邊疆苦寒之地,最好都把嘴巴給我閉緊點,別到時候出了事怨我沒提醒你們。」
話說完,衣香幾近嚴厲的掃了面前三人一眼,稍稍拉高了音調,「都听清楚了嗎?」
畢竟資歷輩分擺在哪兒,而且衣香話里話外也是為她們好,所以即使心里再怎麼不高興,三人還是乖乖的垂下頭應了聲是,「清楚了。」
「很好。」衣香滿意的點點頭,隨即抬頭望了望已經逐漸暗下來奠色,低聲說道,「公主現在在房里歇息,夏冰海棠你們兩個好好在門口守著,千萬別讓人過來打擾。至于小桃,你跟我到廚房去一趟。」
「是。」
迫于衣香的警告在先,三人都不敢再多說半句,只是低眉順眼的應了聲便站到一旁,小桃則是自動自發的跟到衣香身邊,兩人一前一後的離開了。
見兩人走遠,海棠扭頭瞧了瞧身後緊鎖的房門,又探頭往外邊瞧了瞧,對著衣香遠去的身影撇撇嘴,小聲嘀咕道,「……平時總是一副拽到天上去的表情,沒想到原來膽子那麼小。」
不過是個來歷不明的女人,也值得這樣瞻前顧後,什麼從長計議,說到底還不是因為心里害怕,不想得罪了王爺又討好不了公主罷了。
「喂,夏冰,」滴溜圓的眼珠子轉了兩圈,見身旁的夏冰不開口,海棠便用手輕推了她一把,「你說咱們要怎麼辦?公主的仇,還報嗎?」
「當然要報。」
不僅公主的仇要報,她的仇,她被奚落的仇,也要一並報復回去!
「放心吧,這一天很快就會到的。」眯起的眼里射出兩道算計的光芒,夏冰冷哼一聲,雙手緊握成拳,長長的指甲深深戳進掌心,臉上的表情顯得越發猙獰。
「只要她還在這府里一天,我夏冰就一定會叫她為此付出慘痛代價!」
賤人,我們走著瞧!
渾然不知自己背後已經多了個人在虎視眈眈想要置她于死地,此刻的何小喬正悠閑的翹高了二郎腿躺在美人榻上乘涼躲懶。
此刻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周圍蛙聲蟲鳴響成一片。
石桌周圍立著好幾個燈台,燭光將整個院子照得一片光亮,何小喬一手捧著本《大燕志異》看得直樂呵,一手則是拿著剛買回來的缽缽糕就茶喝。
采蓮則是安靜的坐在她身後,非常任勞任怨的拿扇子替她扇風順便擋蚊子。
「采蓮,你們王爺呢?」將手里的書翻過一頁,何小喬順口問道。
江封昊這家伙,還說要來教她對弈呢!結果這都一整天過去了,連個人影都沒見著,也不知道跑哪兒鬼混去了。
「听柳總管說,皇上留王爺在宮里用膳,說是有要事商議,估計要晚些才能回來。」
「原來是這樣……」
何小喬咕噥兩聲,慢慢的又沉默了,繼續優哉游哉的翻著書。
「小姐。」過了好一會兒,采蓮突然又開口,話里盡是滿滿的擔憂,「靜和公主可是城里出了名的刁蠻難纏,今天你惹惱了她,怕是以後會有許多麻煩……」
「麻煩?能有什麼麻煩?」
何小喬聞言頭也沒抬,只是懶洋洋的回了一句,「我可沒去招惹她,是她先來招惹我的。人家都快欺負到我頭上了,難道還要我站著乖乖挨打不成?」
雖然怕死,但她也不至于就會窩囊到下跪求饒,這可是關乎人格與節操的重大問題。
「可她畢竟是公主……」身份尊貴,權利遮天。
「公主又怎麼樣?這里可不是她的地盤,還輪不到她撒野。」何小喬淡定的聳了聳肩,用眼角瞄了采蓮一眼,又很快回到書上,順手翻過去一頁,「再說了,就算天塌下來,不還有你家王爺頂著嗎?讓他去解決不就行了?」
這就叫做物盡其用……咳,錯了,是能者多勞才對。
「對啊,我都給忘了,還有王爺呢!」想到這里,采蓮立刻釋然了,「只要有王爺在,小姐就不用擔心了,絕對沒人敢來找麻煩。」
要知道他們家王爺當初可是人送綽號‘鬼見愁’的京城第一惡霸,就連當今聖上都沒辦法讓他乖乖听話,更不用說聖上的妹妹了。
想起江封昊超級護短的個性,采蓮不由滿意的點點頭——這下看誰還敢欺負她家小姐!
誰擔心了?她從來就沒擔心過好不好!
何小喬翻了個白眼表示無奈,不過卻沒將這話說出來,只是伸手拍了拍采蓮的胳膊,語重心長的說道,「沒錯,就是這樣。所以你放心吧,別盡想些有的沒的,白白給自己心里添堵。」
她還當是累了不想說話,沒想到這姑娘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原來是死心眼的在糾結這件破事啊!
「這麼漂亮的姑娘,愁眉苦臉的都掉顏色了。」拿手里的書抬起采蓮的下巴,何小喬朝她眨了眨眼,嘴角掛著痞痞的笑,做足十二分流氓的模樣,「來,笑一個給爺瞧瞧。」
雖然早就習慣了何小喬時不時會抽上兩下風的性子,但突然被她這麼一調戲,采蓮還是當場羞紅了臉,連忙低下頭嗔道,「小姐就愛欺負采蓮!」
「這哪里是欺負了?本姑娘明明是在夸你。」
何小喬嘿嘿笑著說道,又抬頭看了眼繁星閃爍的夜空,順手合上書本坐起來,「好了,不跟你開玩笑了。現在你家小姐無聊的很,來陪我說說話吧。」
采蓮歪著腦袋想了想,手里的扇子一刻沒停的扇著風,「小姐想聊什麼?」
「你們這兒的中秋節……」何小喬頓了下,「我是說,你們這兒八月節是怎麼過的?除了拜月娘之外還有沒有別的節目?」
「當然有了!小姐你不知道,八月節原來也叫女兒節,除了要拜月娘祈求平安,還可以去逛花市、看花燈,晚上還有煙火哩!」采蓮興致勃勃的數著手指頭說道,「另外,八月節當天,只要是年滿十三歲,還嫁的姑娘家,都可以到衙門里領上一兩銀子的‘順心紅包’當嫁妝錢哦。」
一兩銀子的嫁妝?
喲呵,看不出來這里的官府還挺人性化的嘛!這創意,杠杠的!
「那除了拜月娘領紅包逛花市看花燈看煙火之外,當天你們都吃些什麼?」聊的起興,何小喬索性把書丟到一邊,縮起兩條腿,將下巴抵在膝蓋上,「有月餅嗎?」
「月餅?」采蓮一臉茫然,「小姐,月餅是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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