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月滄被關押的地方,已經不是天牢,換成了之前他是王爺的時候所居住的行宮,那里也曾經是玉馨月住過的地方。
身邊看守的人,從最尋常的侍衛,換成了現在一直跟在琉月灝身邊的人,里面有幾個還是面熟的。
琉月灝親自帶著蘇陌來的,門口的侍衛看見琉月灝下跪行禮,琉月灝擺擺手,示意他們不必多禮了,他的心情著實有些沉重。
蘇陌昨晚上睡的並不好,翻來覆去的,琉月灝在她身邊,自然是也知道一些的,可也只能看著她難受,卻無言開口安慰。
關于琉月滄,那是兩個人之間從不提及的話題,蘇陌不說,琉月灝不問,彼此都知道,這個人在彼此的心里,那是一根針,稍稍用力,就刺進了兩個人的心里,看似只是一個小小的孔洞,可實際上,只要針尖拔出來,他們就可能失血過多而死。
琉月灝是有心將這根針拔掉,可下場,幾乎是可以預料的。
蘇陌的心思,琉月灝其實是能猜到幾分的,覺得這人可憐卻又覺得這人可恨,殺之,那人是在她身邊呆了許久,並且說是深愛她的人,不殺,蘇陌自己都咽不下這口氣。
「我先進去看看,你,你就先在外面等著吧!」
蘇陌說話的聲音有些疲憊,琉月灝愣了一下,張口想要說什麼,最後還是無聲稻了一口氣,點點頭,示意蘇陌先進去。
蘇陌似乎還覺得不放心,走幾步就要回頭看看。
不知道是為何,蘇陌的眼神總讓琉月灝覺得惶恐。
兩個人之間,還有什麼是不能一起面對的?可蘇陌卻開口要自己先在外面等著!
琉月灝想給蘇陌一個合理的解釋,甚至不斷的自圓其說,可最後又被自己推翻。
事實不過就是他們兩個人想要單獨相處,而他琉月灝被排斥到了外面。
琉月灝深吸了一口氣,而後站在門口也不知道要離開還是想辦法進去。
兩個人從生到死,又從死到生,一直都未曾懷疑過彼此,而在這個時候,卻開始懷疑對方了,這情緒,來的又晚又可笑。
「皇上,咱們可還要進去?」
身邊的小太監見琉月灝遲疑,就開口問了一聲,琉月灝望著蘇陌的背影,想跟上去,腳步都往前走了一步,可最後還是縮回來了。
他不能跟過去,即便里面那個人是琉月滄,他都不能跟過去。
這是他能給予蘇陌最基本的一點尊嚴。
琉月灝帶著人安安穩穩的站在外面,門口的侍衛看著琉月灝也都不敢輕舉妄動,即便心里一直在想著皇上和皇後娘娘是不是真的生氣了,可面子上還是不能有絲毫的表現,站崗的時候都比平常的時候更筆直了。
蘇陌站在門口,伸手模了模自己袖子里面的東西,深吸了一口氣,才輕輕的敲了敲門。
「進。」
琉月滄的聲音在屋內響起。
蘇陌伸手推開門,寒氣撲面而來,外面還是艷陽天,可里面卻像是寒冬臘月一般。
太陽太過刺眼,琉月滄抬眸,微微眯著眼楮看著外面,逆著光看見是蘇陌,又垂下了頭。
「到這個時候,也只有你會來看我了。」
琉月滄說話的時候,用的是我,不再是朕。
這人,到底還是承認了,他已經不是皇上了,他敗了。
蘇陌關上門,阻隔了外面的光線,緩步走到了琉月滄的身邊。
琉月滄的手腳上都帶著鐐銬,他坐在椅子上沒動彈,身子佝僂著,臉上的那雙眸子已經沒有了光彩。
蘇陌看著這里熟悉的每一件物品,每一個角落,都是自己熟悉的,她在這里住了好些日子,琉月滄與她之間的點點滴滴,也都在腦海中回蕩,那些原本以為是忘記了的事情,到了現在,卻異常清晰起來。
她緩步走到了琉月滄的身邊,兩個人並排坐著,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失,沉默在兩個人之間蔓延。
不知道坐了多久,琉月滄才回眸,他望著蘇陌,眸子里面沒有驚喜,有的只是絕望之後的灰暗。
失去了所有,蘇陌原本想著這人肯定是要癲狂的,卻沒想到,他比她預想之中更冷靜一些。
「琉月灝待你,比我待你好吧?」
第一句,是無關緊要的話,可問話的人是琉月滄,蘇陌就覺得可悲的厲害。
「一定是我比好了,不然你怎麼可能為了他要殺了我?」
琉月滄自己說完又苦笑了出來,琉月滄比誰都清楚,他能走到現在這一步,蘇陌的功勞最大,若不是她,琉月灝想要撼動他碟桶江山,那是不可能。
蘇陌低著頭,陽光透過窗子打在了她的臉上,半明半暗的顯得越發的耐人琢磨了。
「我本不是玉馨月,來到這里的第一眼,看見的就是你,第一次被人強迫,也是你。那個時候,對你,並不是恨。皇權對我而言,是遙遠到根本不可能觸及的東西,我所想的,只不過是找個與你不相關的地方,躲著你,然後安安穩穩的過一輩子。」
「而後,我多多少少知道了你與玉馨月的過往,有一段時間,我甚至覺得你是有情可原的,你的皇位來的不易,你小心謹慎也是應該的,所以我從未想過害你,即便你不斷的在我與王爺之間做手腳,我能想到的都是逃開,而不是報復你。」
蘇陌說道此處,深吸了一口氣。
她的口吻很平靜,可誰都不知道,當初她是經歷了什麼,才能冒著死去的危險,逃離他們兩個。
「你與王爺對我而言,都沒有我自己重要,我想要的就是保護我自己,而你們想要如何,那是你們身為皇家人的事情,與我無關,我找到了陸錦,過了好些年安穩的日子,那些日子,是我來這里最快樂的時候。可是你,卻將所有的日子打破了,你若是換一種方式將我帶回來,我不會恨你入骨,不會一步一步設計著殺你。你,將我最心愛的東西,踐踏靛無完膚,而後,還得意洋洋的告訴我,這就是當權者的本事。只要你在,我就一輩子不會安穩。」
蘇陌輕描淡寫的像是在訴說著一件與自己並無關系的事情。
她的目光溫柔的看著自己的雙手,仿若陸苒墨就坐在她的懷中,而他正溫和的抱著她,母女兩個相視一笑,許久未見卻又從不見生疏。
琉月滄從未見過蘇陌這般模樣。
在她面前,蘇陌是倔強的,她時時刻刻都在告訴周圍的人,她也是一位王者,能站在眾人的頂端,能睥睨眾生的,而現在的蘇陌,看起來那麼溫柔,那麼溫暖。
「所以,因為你的女兒,你恨我入骨,也就是從你入宮的時候開始,你就從未真心待我?」
琉月滄沉默了許久才問出了一句自己並不想知道答案的問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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