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有多執著,恨就有多頑固。♀
如果無法分享平等的愛,那麼,唯有恨,才能支撐自己前行。
親愛的母親大人,你愛四妹妹,一心為她著想。我不由自主,一心只想破壞。你們難過,我才得以慰藉。
目送武安侯夫人離開,阮琳玢唇角上揚,勾起若有似無的微笑。
阮家勢孤力單,你可以記不住,但是,阮家重情重義的二小姐和她體弱多病的妹妹,你應該銘記于心了吧。
這出戲,出乎她意料。老天爺都來幫她,她若不順水推舟,豈不辜負老天爺一番美意。
阮琳玢無聲笑在心里,只覺渾身輕松舒暢,找了個小和尚帶路,主僕二人前往後院歇息。門外的丫鬟家丁則由小和尚帶到後院的場子里落腳,阮琳玢多給了一些齋菜錢,叫膳堂的和尚置備一桌齋菜,犒賞隨行的下人們。
約莫半個時辰後,初蕊尋過來,氣喘吁吁。下人都在場子里吃飯,屋里只阮琳玢一人獨自喝著清粥,初蕊把荷葉包裹的米糕放在桌上,回身緊張兮兮探手檢查門窗是否關嚴實,一臉做賊心虛的模樣。
「不用草木皆兵,先喝杯水緩緩。」
阮琳玢提起茶壺倒了杯水,示意初蕊放松。
初蕊謝過主子,端起茶水,咕嚕咕嚕,一飲而盡。一路小跑著過來,著實渴到了,初蕊硬著頭皮又討了杯茶水。阮琳玢面色如常,叫她自己倒,只問東西是否到手。
解了渴,初蕊拿袖子擦了擦嘴角,志得意滿笑道,「小姐交待的事情,奴婢上刀山下火海,再所不辭。」
「就會貧,」阮琳玢嗔笑,攤開手掌,催促道,「拿出來。」
初蕊取下腰間掛著的荷包,從荷包里掏出一個巴掌大的小紙包,雙手捧著恭敬遞給阮琳玢。
阮琳玢把紙包攤在手心,一層層打開,薄薄堆起的白色細小的粉末赫然印入眼簾。阮二娘黛眉輕蹙,抬頭看著初蕊,問道,「這麼點東西管用?」
初蕊點頭,「我弟弟拿話恐嚇,那道姑不敢作假。」
阮琳玢挑眉,「可有提及我?」
「沒有,打死都不敢有,」初蕊連忙擺手,得意的笑,「早先就說了理由,鬧著玩,捉弄起口角爭執的街坊,不害命,見好就收。那道姑見到銀子眼楮就直了,想不到別地去。」指著藥粉,初蕊嘿嘿笑,「只要把這一包藥粉倒進茶水里,喝完,睡一宿,第二天保證神清氣爽,藥到病除。」拍保證,初蕊信心滿滿。
阮琳玢扯了扯唇角,不置可否,慎重把紙包還原,遞還初蕊,認真叮囑道,「回去後就辦,記住,神不知鬼不覺。」
「是。」
阮琳玢看向初蕊掛在腰間的荷包,那一抹鵝黃極為打眼,顰眉道。
「紙包放衣襟里。」萬一掉了就糟糕了。
初蕊恭敬應著。
又過了一個時辰,周嬤嬤揣寶貝似的揣著平安符過來,人卻仍在唉聲嘆氣。
「這開光啊,還得本人過來更靈驗,見效快。」
「四妹妹福澤深厚,吉人自有天相,嬤嬤要有信心。」阮琳玢的話沉著篤定,慰貼人心,周嬤嬤方才沉重點點頭,止了嘆息。
阮琳玢吩咐初蕊打開桌上的荷葉包,親昵道,「荷葉包敞開米糕容易涼,我之前喝過素粥,干脆等嬤嬤回來一起吃。嬤嬤殿前久候,實在辛苦,恐怕早已饑腸轆轆。米糕容易飽月復,嬤嬤快嘗一個。」
阮琳玢給初蕊使了個眼色,初蕊動作快于大腦,麻利打開荷葉包,挑了個大塊米糕,恭敬呈給周嬤嬤。
周嬤嬤「喲」了一聲,嘆道,「初蕊勤快,真給買過來了。」抬眼看著阮琳玢笑眯眯道,「二小姐良善,老奴恭敬不如從命了。」
說完,周嬤嬤一坐下,接過初蕊遞來的米糕,大口吃起來。老人家坐下來的時候上身前傾,一挺,懷里揣的經書從上衫對襟領旁露出一角。
阮琳玢一眼掃過去,眸中似有不屑,卻是笑而不語。
這點功勞,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樣稀罕。
大塊米糕很快咽下肚,周嬤嬤舌忝舌忝嘴,意猶,贊道,「難怪二小姐念念不忘,這米糕確實清香美味,讓人回味。」
「嬤嬤懂我就好。」阮琳玢自己也拿了一塊,小口慢嚼,又讓初蕊再遞給周嬤嬤兩塊,邊吃邊和周嬤嬤閑話,「可惜還是涼了,否則味道更美。」
「二小姐特意等老奴,陪老奴吃涼食,老奴這心里,過意不去啊。」
周嬤嬤面露愧色,言語表情煞有介事,阮琳瑯不在意笑了笑,直說不打緊。
但見少女眉眼清淡,秀容麗膚,笑顏淑美。最難得的是通身氣質,嫻雅從容,婉約恬然。近距離看著,賞之,嘆之。
周嬤嬤不無可惜的喟嘆,若是四小姐能得二小姐一半沉穩,夫人就不用一籌莫展,心思郁結了。
可惜,實在可惜。四小姐不可能是二小姐,二小姐也變不成四小姐。
周嬤嬤歇了片刻,又填飽了肚子,阮琳瑯看了眼桌上的漏壺,叫初蕊通知外頭的下人,是時候起程回府了。
到家的時候,最後一抹余暉正在褪去,天色蒙蒙,灰沉轉黑。
阮琳玢從側門入,走至大房垂花門處,正有丫鬟等在門口。見到阮琳玢,丫鬟迎上去,福身問好,笑道,「夫人說了,小姐回來徑自回屋,不用去夫人那請安了。小姐周車勞頓,奴婢這就叫廚房做幾樣小菜,送到小姐屋里。」
阮琳玢點頭,衣帶當風,聘婷款款回屋。之前在寺院吃過,比起饑餓,阮琳玢更多的是疲憊。清湯素水簡單泡了個身子,阮琳玢早早歇下,趴著身子昏昏欲睡。
柳絮立在床畔給阮琳玢揉肩捶背,直到阮琳玢沉沉睡去。
一夜無夢,好眠到天明。
向來自持的阮琳玢難得床榻,繡被香暖,嬌娥無力,被中流連。
柳絮進來探看三次,徘徊又徘徊,見時辰耽擱不得,方才硬著頭皮走到床頭,提嗓門喚主子。
「小姐,今天是給太夫人請安的日子,時辰不早了。」
「怎麼不早說!」
阮琳玢倏地彈坐起來,難得失控大喝。
昨天事情辦得太順利,又有意外收獲,阮琳玢心情大好,頭腦罷工,意志力暫時松懈。
一松,就松出慌亂來了。
朝食顧不上吃了,阮琳玢梳洗打扮妥當,匆匆趕往潤園。途中遇到二房的三位姐妹,阮琳玢的心弦才稍稍松弛。
「大姐姐請!」
阮琳玢讓開半個身位,請阮琳瑜走前,阮琳瑜也不客氣,點點頭,以冷艷高貴的姿態前頭領路。
阮琳瑯停在原處,自覺落在阮琳玢後頭,綻出乖巧的笑容,禮貌向阮琳玢問好。
阮琳玢扯嘴角微笑,繼阮琳瑜之後,帶隊前行。
一個接一個,井然有序,只有各自認清自己的位置,前行的路才不會亂。
守在屋外的丫鬟見小姐們來了,趕緊撩起簾子。
阮琳瑜抬腿跨門檻之際,听得一聲狗吠。吃過鳥虧的大小姐頓時警鐘大響,抬頭看去,卻見一只白毛小狗縱身躍起,正朝自己撲來。
厭惡貓狗的阮琳瑜反應極為敏捷,迅速往旁邊一閃,順利抽身。
正是阮琳瑜這一閃,阮琳玢身前失去遮擋,待她睜大眼,看清形勢,小狗已經身體騰空,正要撞到她懷里。
哪來的瘋狗。
同樣討厭狗的阮琳玢不及阮琳瑜反應敏捷,驀地睜眼,身體僵住,啊的尖叫出聲,手足無措慌慌張張本能向後仰倒。
阮琳玢身後是兩層小台階。
阮二娘倒下了,小狗越過她,繞開丫鬟們往外跑。
恪守本分的阮琳瑯小腳步慢悠悠晃著,離台階尚有三寸之遙,救場不及,只能眼睜睜看著阮琳玢向後栽倒。
二姑娘輕盈的身姿在半空中不甚優雅的打了個轉,腳步紊亂,猝然跌落石階下。然後,「 嚓」一聲,骨頭折斷發出的清脆響聲,在阮琳瑯腦海里久久盤旋。
「二小姐!」
「二妹妹!」
「二姐姐!」
所有人都在喊,都在跑。阮琳瑯也在喊,也在跑。
大腦不受控制地冒出一個念頭。
昨天晌午忠郡王府送來帖子,蒞臨日期提前,改到明天。二姐姐若是知曉,會作何反應呢。
這麼清脆的響聲,明天想爬起來走路,一個字,難。
追著小狗跑出來的阮兆隆更加糾結。
眼看著小狗一路狂奔,就要奔出院子了,再不追就追不上了。而二姐姐癱倒在地,抱著腳踝,面容痛苦,壓抑悶哼。
阮兆隆牙一咬,表情比受傷的阮琳玢更痛,沖著自己的丫鬟小廝喊,「快去找小黃。」然後,眼楮還依依不舍瞅著離自己越來越遠的小狗,阮兆隆身不由己地跑向阮琳玢。
太夫人聞聲而出,看著一團亂的院子,重重敲了敲拐杖,吩咐丫鬟們將阮琳玢抬進屋,又朝身旁的管事厲聲道,
「這只小狗不是馴養過嗎,怎麼還是如此頑劣,剛領進屋就鬧出大事。不要了,趕快讓護院一棍子打了。」
耳听八方的小小阮二爺立馬跳起,激動叫道,「祖母,求您了,不要打,不要打,隆哥兒喜歡小黃。」
阮琳玢左瞧瞧,右看看,熱鬧是別人的,自己插不上手,只能斂容旁觀。
悄悄看了眼阮琳瑜,阮琳瑯低低嘆氣。
大姐姐,你憋紅著臉,要笑不笑的模樣,真心不大好看。
一天之計在于晨,熱鬧的早晨,這一天,注定鬧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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