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霆長這麼大,見著活雞的機會都不多,更別說徒手抓一只雞,他見賣雞的老板把小雞的翅膀對著一抓就直接拎了起來,就跟抓家里的抱枕一樣,他可是做了好半天的思想斗爭才拎起那只雞。
而寵物醫院的老板,大概也頭一次見人在菜市場上買來一只雞,然後說給這個雞洗個澡的,怎麼看,這雞都是該吃的。
白色的卡宴停在自家別墅門口,他抱著小雞下車,阿青正在草坪上撿呢呢扔下的玩具,見到霍霆的時候笑著喊了一聲「少爺回來了」。
霍霆將手里的車鑰匙扔到懷里,「讓司機開進來。」
阿青應了,瞅了一眼那雄糾糾氣昂昂的小公雞,忍不住發笑,「少爺買只活雞干什麼啊?我還沒殺過雞,得拿到菜市場去殺。」
霍霆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這不是吃的,是給呢呢買的寵物。」
「寵物?元寶雞啊?」
「嗯,它不是可以下蛋麼。」
阿青一拍大腿,笑的差點彎腰,「少爺!這是公雞!還帶雞冠呢,公雞下不了蛋!」
霍霆愣了愣,他只想到了蛋的問題,沒想到雞也分性別的問題,不過不能下蛋也無所謂,它仍是一只好雞,我們不能用一只雞是否能下蛋來決定它的好壞,就像我們不能用一個女人是否能傳宗接代來判定她的人品,也不能用一個男人是否能夠創造財富來評斷他否值得托付。
呢呢正拿著畫筆在玄關的牆上畫畫,霍霆站在門口的時候無奈的撓了撓眉角,他輕輕叫了她一聲,「呢呢……」
霍燕呢嚇的一坐在了地上,轉頭看見是霍霆,這才松了一口氣,她還以為自己倒霉催的都讓于笑媽媽抓了個正著。
但是霍霆就不一樣了,霍霆是她親爸啊!
她扔下手里的蠟筆,連滾帶爬的跑到霍霆的身前,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待哺的小巧燕一樣張著嘴巴,無聲的重復著喊他︰爸爸,爸爸。
霍霆彎下腰,一只手臂把她夾在懷里將她抱了起來,笑的溫柔至極,眼里盡是柔和的光,他嘟起嘴,呢呢也嘟起小嘴,湊上前親了好幾口,摟著他的脖子再也不松手。
霍霆左手抱著一只雞,右手抱著霍燕呢,鞋帶也沒解,直接踩著後腳跟月兌掉,光著腳走到沙發那邊坐下,他拍拍呢呢的小,輕聲說,「呢呢,爸爸給你買了禮物,你不看看嗎?」
呢呢扎在他的脖子里,一個勁兒的搖頭,小手放進他衛衣的帽兜里,一下一下的拽著。
「那你不看,我送給阿青阿姨了?」
呢呢在他肩膀上砸了一拳,嘟著嘴一坐在他的大腿上,與那雄糾糾氣昂昂的小公雞來了個正面直擊。
呢呢吃過雞肉,在圖畫書上見過雞,在電視里見過雞,但這絕對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接觸一只活雞。
剛剛見到霍霆時,那一瞬間的驚喜沖破了她連日以來對他不歸家的怨念,而當那驚喜平復之後,她還是意識到了自己的落寞,她的怨念又開始隱隱浮現,就算是三歲的小孩,她也知道,她那個有爸爸媽媽每天回來抱她親她的美好的家,支離破碎了。
這小公雞,讓不該屬于她孩童的幽怨眼神瞬間一亮。
她激動的一把抱過那只白色元寶雞,在它的脖子上狠狠親了一口,一副神奇的不得了的樣子,睜著大眼楮閃亮亮的看著霍霆,手指凌亂的比劃著,嘴巴也動個不停︰爸爸!原來小雞是這個味道!香噴噴的!
霍霆揉了揉她毛茸茸的碎發,溫柔的笑著,「比呢呢還香。」
呢呢愛不釋手的在它的羽毛上來回撫模︰爸爸,小雞叫什麼啊?
他沉思了幾秒,他還沒真沒給雞起過名字,別說雞,連人他也沒起過,連呢呢和喃喃的名字也是巫阮阮起的,她當時捧著林徽因的詩集,用輕柔的聲音緩緩的念給他听︰你是一樹一樹的花開,是燕在梁間呢喃,你是愛,是暖,是詩的一篇,你是人間的四月天……
他想了很久,腦海里只有這一句歷時久遠的詩句,像齒輪一樣一圈一圈在他的大腦里輪回著攆過,那一樹一樹的花開,成了綻放的櫻花落成的海,那暖光,穿透了濃霧陰雲的太陽……
他不再擁有那輪太陽,可是懷里抱著的,是她留下的小太陽,也很美好。
呢呢扯了扯他的綠色領結,說︰叫小雞?**?小幾幾?小小雞?
霍霆在她圓潤的小臉蛋上捏了一把,笑了笑,「你起的名字不錯,但是不正式,我們每個人都有正式的名字,就像你叫霍燕呢,爸爸叫霍霆,雞也要有。」
做父母的大概都會這樣一段時間,無法回答孩子那些莫名其妙的問題,比如我是哪來的,我是怎麼來的,你從哪里生的我,你為什麼能生出來,為什麼我的雞不能叫小幾幾,雖然它分明就是一只小幾幾……
「叫……元寶。」霍霆也在小公雞的身上模了一把,這還是一只未成年的雞,體型偏小,呢呢抱在懷里剛好,就叫元寶吧,反正長不大,再說它本來就是元寶雞。
霍燕呢指著元寶,眯著眼楮笑得臉蛋上的肉都笑出了坑︰霍元寶?
一只雞能有名字就已經很高端了,它居然還能有姓氏,霍霆覺得自己一定是上輩子欠了這雞什麼,這輩子讓它在家禽界如此的大翻身。
「呢呢,女乃女乃呢?」他整理好小燕呢在他懷里蹭的走了型的小棉服,輕聲問。
呢呢抱著元寶跳到地上,雙手在元寶的身前合十,眼楮一閉︰女乃女乃睡覺。
現在是,上午九點半。
霍老太太又打了一夜的牌。
元寶在呢呢的懷里直撲騰,呢呢一個沒抱住,元寶撲騰兩下翅膀輕盈的落地,大概是從來沒有人告訴過呢呢,雞會叨人,所以她不害怕,可是也沒人告訴過她雞還會飛,雖然飛的不高也不遠,只能撲騰個幾米,但足以神奇,于是,她深深的被這神奇吸引了,開始不停的追逐著元寶,一人一雞,玩的不亦樂乎。
等她好不容易抓到元寶,已經累的滿頭大汗,她抱著元寶喘的不行,一步步往二樓爬,推開霍霆臥室的大門,他已經換上一身舒適的居家裝,呢呢舉著元寶,問︰爸爸,元寶很貴嗎?
霍霆走到她面前,盤著腿坐到地板上,和她面對著面,將她汗濕的幾縷頭發掖到耳朵後面,想了想,笑著說,「很貴,你還買不起,所以你不可以扒它的毛,不可以把你不喜歡吃的東西強行給它吃,不能用去坐它,知道了嗎?」
我欺負元寶,它會生氣嗎?
「會,它生氣了,會離家出走。」
像我媽媽那樣?
霍霆愣了愣,點點頭,「嗯,像媽媽那樣,很久都看不到她一次。」
爸爸,我從來不欺負媽媽,只有你和于笑媽媽欺負她,你們別欺負她了,讓我媽媽回來吧……
霍霆的鼻子微微發酸,他真不是一個好人,連三歲的孩子都看得出他在欺負她的媽媽,他是一個不忠的丈夫,也是一個無用的父親,他捏了捏呢呢的小胳膊,苦澀的笑著,「這個啊……你媽媽太能吃了,我養不起。」
呢呢把元寶往他懷里狠狠一塞,霍霆以為她準備開始鬧小脾氣,剛要耐著性子把她抱進懷里,就听呢呢認真無比望著他,比劃道︰元寶很值錢,把元寶賣了,給我媽媽買飯飯,你等等……
她轉身跑回自己的房間,霍霆一直坐在地上,抱著元寶安靜的等她,直到她撅著小拖著那個巨大的玩具箱子的身影出現在門口,霍霆的眼眶就像被潑上了熱油一樣發燙,如果不小心滾了眼淚,也會頃刻蒸發掉,呢呢吭哧吭哧的把那箱玩具拖到他的面前,開始一件件往外撿她最喜歡的東西。
爸爸,這個車車很貴,我們賣掉。
這個芭比很貴,我們賣掉。
這個穿婚紗的蒙奇奇很貴,我們賣掉。
還有這個!——她拎起一雙紅色的芭蕾舞鞋,柔滑的緞帶飄落在灰色的地攤上,呢呢工整的放在他面前,這鞋子的碼數比她現在的碼數稍微大了一點點,阮阮在她還不會走路的時候就買了這雙小紅鞋,她說等到呢呢可以穿上它的時候,就帶她去學芭蕾,讓她當一個白天鵝一樣的公主,呢呢喜歡的不得了,不許她放起來,就放在自己的箱子里,想起來,就穿著大兩號的鞋子在屋里亂走,不知道摔了多少個跟頭,還是樂此不疲。
那紅色刺目的讓人眼楮發疼。
爸爸,這鞋子也很貴,賣掉吧,給我媽媽買飯飯,讓她回來!
呢呢費勁的月兌下讓自己看起來像極了白色魚肉丸子的棉衣,上面還印著小天鵝的圖案,放到霍霆的面前,說︰爸爸,阿青阿姨說,這件小包子皮可以買她一年的衣服,這很值錢吧?我們賣掉吧!
霍霆剛要開口,呢呢便直接轉身往外跑,不一會,她懷里抱著好幾件自己的棉衣,臂彎里還夾著一件軟呢小外套,袖子在拖拉在地毯上,一不小心踩在上面,給自己絆了個跟頭,腦袋瓜磕在她的玩具箱上,卻像沒事人一樣爬起來,將已經凌亂不堪的棉服堆在他面前,滿眼的期望,說︰爸爸,我不穿衣服了,給我媽媽買飯飯吧!我還有很貴的裙子!
她又要轉身,霍霆一把將她抱過來,「夠了呢呢,這些夠多了,爸爸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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