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代自然是去找了重華,只是重華卻不在,听他兩位弟子說,出了遠門。
青代郁卒的同時狐疑不定,按說千音才受罰,做師父的就出了遠門,著實讓人覺得古怪。
面對青代這一臉的不相信,東方頓時憂傷了,再三重申自家師父真的不在,奈何直到青代離開九重殿,也還是帶著滿腔懷疑走的。
可任他想破腦袋也不會想到,重華真的只是去趟青丘替自己的寶貝徒弟找場子。
幻海內,漫漫黃沙,偶有巨石橫亙路旁,孤樹佇立。
驀地,這一片靜靜的空間里,颶風倏起,呼嘯肆虐。卷起黃沙,頓時只見黃沙鋪天蓋地。
一道月白色身影,百無聊賴的迎著風沙前行,周身一道透明結界將沙塵抵抗在外。任外界風沙彌漫,她的發絲都不曾驚起一絲一毫。
正是被罰思過的千音。
來到幻海已經第三天,從起初的興奮好奇探尋模索,到此時她望著綿延大地,心底生出的寂寥,僅僅三天,她卻像是經歷了幾百年那麼長的時光。
這一次,重華連千音雪未留給她。
她就這樣在漫無目的的行走間,不停的回想著過往,當一幕幕浮現在眼前,她的神色漸漸從復雜到寧靜。
重華,墨子袖,玄齊,流光,紅妝……還有很多很多她所熟悉的人,都一一被她從記憶里翻出來。
想到最後,只剩下師父重華的身影。
初見時,那清冷的如同一抹指間清風,讓人抓不住,卻心生牽掛。
她從第一次相見時,便追著這抹清風,從未止步。直到,赤火與陸然的死。
讓她一往無前的勇氣悄悄破了一道口子,泄了氣,心卻不甘。
有時候她無端想起赤火當初的話,如果得不到,便好好守護,總好過連守護的機會也沒有。
她答應與青玄成親的時候,也是想到的這句話。
她想著,師父有了無思,便不會再被自己這個小徒弟糾纏不休。
重華是她心中的神,她害怕有一天,這個神如陸然一樣,在誅神台下灰飛煙滅。
不知覺間,她未看腳下,被一塊凸起的石頭絆了一下,踉蹌了幾步後站穩,視線卻不經意間掠過那石頭,隱隱看到了一行字。♀
興許是被風沙掩埋太久,那被劍尖劃出的字跡一筆一劃間填滿了沙土,有些模糊不清。
但她依然看清了那半截字,明明白白的寫著‘千音’。
千音伸手一抹,大片黃沙消失不見,露出了凸起了石頭下,一塊寬六七尺的石面,平滑如鏡。
上面凌亂的寫著很多‘千音’,字跡清雋秀麗,一筆一劃都仿佛融進了主人的情緒,時而輕緩時而急重。到最後,所有的情緒都融成了一個刺目的‘殺’字!
千音盯著這字跡看了許久,想起了紅妝。
這是紅妝的字跡,帶著她對自己的恨,早在她被流瑾罰到幻海的時候,便已經對自己動了殺機。
虧她當初只以為,紅妝只單純的不喜歡她。
她凝眸,突的抿出一抹笑,單手拂過,那石面上字跡全無。她笑著喃喃道︰「紅妝啊,你欠我幾條命債,百年後,等我去拿。」
***
就在眾人都以為千音的事情已成定局的時刻,一個寧靜的夜,事情突然有了轉變。
這天夜里,月色微冷,雲層深厚。玄齊自昏迷中醒來的第一時間,便要上九重殿找千音,被流光出手制止。
「她已被重華關入幻海,百年不許出來。你去也見不著她。」
玄齊的臉霎時間灰白一片,本就蒼白的臉血色盡失︰「一百年,她怎麼受得了?」似是下了極大的決心一般,他望著流光,神色帶了些乞求︰「流光,你幫我打開幻海之門,我要帶她走!」
流光問︰「去哪里?」
「天涯海角,去一個無人認識我們的地方。」
流光又問︰「她是否願意跟你走?」
玄齊咬牙︰「不管她願意與否,此次我必須帶走她!這仙界,她不適合。」
流光沉默片刻︰「好。」
夜是冷清的,帶著微微涼意。籠罩著人身,如同一杯滾燙的水兀然被摻進了寒冰,熱氣散去,徒留一身寒。
玄齊握著拳頭抵在唇上輕咳了幾聲,吐了口血,他施了小法術清理了血污,隨同流光一同落到了太阿之巔。
平日里,此處均由執法殿派人看守,可今日,放眼望去,整座山峰靜謐非常,不見人影徘徊燈光依稀,惟有鳥獸聲聲啼叫。
流光一路而來都似乎在走神,時不時會側目盯著玄齊看幾眼,直將他看得毛骨悚然,警惕問道︰「你這般看著我做什麼?」
流光卻勾了勾唇,一如既往的隨意慵懶,笑意蠱惑人心︰「玄齊,在你心里,我是什麼人?」
玄齊一愣,遂扭捏著,蕩出一抹嬌羞的笑︰「哎喲,真是叫人難以啟齒……」
「……」流光無聲掃去一眼,那赤果果的威脅頓時讓玄齊渾身一抖,變得一本正經,飽含深情道︰「你在我心里,是師父,是大哥,也是朋友。」
「哦。」流光笑了。
在無人察覺的角落,笑意停了一瞬,有苦澀爬上嘴角。
玄齊不是呆子,早已覺察到今日的他似有心事,但仔細盯了他半晌,卻始終未發現透露他心事的蛛絲馬跡,只得作罷,認真想著怎樣神不知鬼不覺的帶走千音。
突然流光駐足開口︰「玄齊,你想要任何事物,我都能成全你,惟獨有一件事,恐怕要讓你失望了。」
「什麼?」玄齊下意識的問了句,回過神來之後擰緊了眉頭︰「你答應替我放出千音,這會兒不會反悔了吧?」
流光的雙手這時似染上了月光,在身前凝出一道印訣,瞬間只見面前空間似有一雙無形的手,將空間撕開,露出了與四周不同的黃沙漫天之景。
千音便在那盡頭處,靜靜打坐,眉目間一片寧靜。頭頂月色渲染了她一身的朦朧,美的驚人。
玄齊在流光復雜的眼神中,一步步走向黃沙里那一襲單薄的如同瓖在脆弱的山水畫中的人,顫聲喚道︰「千音,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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