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雄心萬丈欲在皓皖郡大展拳腳與金軍決一死戰的徐放,終究還是未能抵擋住金軍南下的步伐,超過五十萬的赤國中央軍在蒲豐一戰全軍覆沒,更為重要的是,赤國方面還折損了徐放和向浩這一文一武兩員大將。
可以說蒲豐之戰就是左右這場金赤之戰的關鍵點,此戰過後,赤國方面已然元氣大傷,而金軍方面則是士氣倍增,就連並不善戰的新赤軍也感覺到勝利距離自己並不遙遠了。
更為關鍵的一點是,此戰讓原本抱著觀望態度的炎國徹底下定了決心,要站在金國那一邊,由此而引發的連鎖反應便是炎國大軍的全面入侵。
炎國的參戰,對于目前岌岌可危的赤國而言無疑是雪加霜的致命的一擊。本來就算赤軍擋不住金軍的南下,還可以選擇向南遷都,向南面撤退,可是炎軍卻截斷了赤國這唯一的退路,導致赤國朝廷成為甕中之鱉,東南西北皆有強敵存在。
戰爭的局勢對赤國越來越不利,赤國所能周旋的余地也越來越小,攻佔皓皖郡的金軍和新赤聯軍隨時都可能直取赤都建康,乘虛而入的炎軍也隨時可能兵臨城下,赤國朝野已然是謠言四起,恐慌的情緒正在迅速地蔓延著。
赤國朝廷有不少官員已開始為自己的退路做準備,有些人打算逃跑,有些則打算投靠金國,尤其是像太傅張榮這種以前就和金國有過私通的官員,與金國信的往來更加頻繁,並再信中一再表示願意歸順金國,也願意做金國的內應,幫金軍攻陷建康。
同樣的,針對那些私通金國官員的舉報奏疏也如同雪片一般傳到赤王施懷那里,可是大多數的檢舉奏疏施懷都沒有看過。
現在的施懷,變得越加不理朝政,整日在後宮尋歡作樂。與其說他昏庸無道。還不如說他是在刻意逃避,哪怕現在他一天十二個時辰都坐在朝堂之,對整個戰局也是于事無補。
當敵我雙方的實力在相差不多的情況下,一名優秀的君主絕對能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可現在雙方的實力已然懸殊到無法彌補的境地,哪怕神仙降世,也解不了赤國之危。
難以承受目前這種內憂外患的壓力,施懷選擇不理不問,終日沉迷在酒色之中。君主尚且如此,下面的大臣們也就可想而知了,人人都在算計著以後的出路。
現在,反倒是像左相張濤和大將軍尹良等等這些平時善于阿諛奉承的小人們開始著急了,只有施懷在,只有赤國不亡。他們才能繼續享受他們的榮華富貴,而一旦施懷被廢,赤國滅亡,他們的好日子也就終結了。
為此,張濤和尹良等大臣不止一次的去見施懷。請他坐鎮朝堂,處理朝政,救赤國于水火,但施懷根本就听不進去了,他們還沒說兩句,施懷便煩不可耐,讓下面的侍衛把他們統統驅逐出去。
最後張濤、尹良等人實在沒辦法了。又想到了一個人,軒轅方。
當初因為派系之爭,張濤、尹良、張榮等人聯手把軒轅方踢出赤國朝廷,雖說他們的理念不合,但張濤和尹良明白,軒轅方其實是很有能力的。現在政務堆積如山,大人又不理朝政,如果再沒人出來主持大局,赤國就真的完了。
當初迫害軒轅方的這些奸臣現在反倒厚著臉皮去請軒轅方出山,請他出來主持朝政。並勸大人振作起來。
軒轅方對施懷早已心灰意冷,但在國家生死存亡之際,他還是放下了個人恩怨,接受了張濤和尹良等大臣的邀請,並即刻去往王宮,面見施懷。
當還在後宮玩樂、喝得醉醺醺的施懷看到軒轅方的時候,幾乎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他甩了甩腦袋,用力揉了揉眼楮,確認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正是軒轅方,這方囫圇不清地問道︰「軒轅方?你……怎麼來了?本王並未召你入宮!」
軒轅方的官職和爵位已被施懷一擼到底,現在他只是個普通老百姓,如果沒有張濤和尹良等大臣相隨,他根本進不了王宮。
不等軒轅方開口,張、尹二人急忙走前去,向施懷解釋清楚是怎麼回事。
等他倆說完,施懷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似的,看都不看軒轅方,連連揮手,說道︰「滾、滾、滾!既然本王當初罷了他的官,就絕不會再重新啟用。」
「難道大王想做亡國之君嗎?」一直沒有開口的軒轅方一說話就充滿了火藥味。
自從朝堂那些直言不諱的忠臣被殺的殺,流放的流放,施懷已經很久沒再听過這種‘惡言’了,他呆呆地看著軒轅方,一時間反而忘了發怒。
軒轅方也不管他心里是怎麼想的,繼續說道︰「大王現在要做三件事!第一,立刻上朝,並當著文武百官的面,把那些檢舉奏疏統統燒毀,以此來穩定人心。第二,立刻啟用虎威軍統帥李威,讓虎威將軍率領虎威軍南下去迎擊炎軍。第三,立刻征調東海水軍副帥高通回都,讓他率水軍鎮守建康天險,阻擊金軍和新赤兩軍過江。」
施懷愣了好一會,方眨了眨眼楮,冷笑一聲,反問道︰「本王為何要听你的一派胡言?」
軒轅方臉色陰沉地幽幽說道︰「听我之言,大王還能算是個硬骨頭的昏君,不听我言,大人就是個徹頭徹尾糊涂昏君。」
「大膽!」施懷聞言大怒,手指著軒轅方的鼻子,說道︰「本王當初沒有殺你,已是開了天大的恩情,而你卻不知悔改,直到現在還敢在本王面前出言不遜……」
不等他說完,軒轅方已連連搖頭,對于施懷的怒氣視而不見,他沉默了片刻,仰天長嘆一聲,說道︰「我言盡于此,以我之才學,也只能想到這麼多,至于大王听與不听,那已不是我所能左右的了。」說到這里。他撲通一聲跪在地,向前叩首,突然改口道︰「罪臣今日要向大人辭別了。」
別看施懷不喜歡軒轅方這個人,但從內心來說。他對軒轅方還存有一種特殊的感情,也正因為這樣,不管軒轅方如何惹火他,他始終都沒有殺掉軒轅方。現在突然听聞軒轅方向自己辭別,施懷心頭亦是一震,下意識地向前探了探身,故作毫不在乎、毫不關心地問道︰「怎麼?連你也要跑了嗎?要躲避金賊,逃離都城去避難?」
軒轅方仿佛沒听出他的嘲諷之意,正色說道︰「因為實力不如人,亡國並不可怕。也不可恥,可怕又可恥的是,毫無羞恥之心的坐以待斃,大王身為國君,萬萬不可讓我赤人永世難以抬頭啊!」說話之間。老頭子突然站了起來,與此同時,轉過身形,由尹良的肋下把他的佩劍抽了出來。
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把在場眾人都嚇了一跳,尹良更是臉都嚇白了,尖聲叫道︰「軒轅方,你要做什麼?」說著話。他又大喊道︰「護駕!保護大王,快來人保護大王啊……」
不用他叫喊,周圍的王宮侍衛們已第一時間護在施懷的左右,另有大批的侍衛把軒轅方團團圍住。
施懷倒是沒有害怕,他反而眉頭大皺,臉露出擔憂之色。低聲呵斥道︰「軒轅方,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麼!這是要掉腦袋的!」
軒轅方哈哈大笑,看了看手中的佩劍,毫無預兆,把佩劍一抬。猛的架在自己脖子,老頭子環視周圍眾人,最後目光落在施懷臉,淡淡地笑道︰「如果非要用忠臣之血來讓昏君覺醒的話,那麼,罪臣願獻之!」說話之間,他使出全力把佩劍抹了下去。
「撲!」
軒轅方做事,一向以狠辣著稱,而他對自己也夠狠辣的。他這一劍,幾乎抹斷了自己半個脖子,猩紅的鮮血噴射而出,濺了好遠,也濺在對面施懷的臉上、身上。
「不……」當施懷看出來軒轅方要自刎的時候,再想去阻止他,已然來不及了。
「當啷!」
寶劍月兌手落地,軒轅方的尸體也隨之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一時間,施懷傻眼了,在場的大臣們傻眼了,周圍的侍衛、宮女們也都傻眼了。
不知過了多久,施懷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他直勾勾看著倒在地的尸體,表情呆滯地站了起來,緩緩繞過桌案,人還沒有說話,眼淚已如斷線的珍珠般流淌下來。
「大王——」尹良上前,還想把施懷拉住,後者猛的一甩手臂,把尹良狠狠推開,他慢慢走到軒轅方近前,撲通一聲跪在尸體旁,緊接著,再也控制不住,趴在尸體放聲痛哭。
當軒轅方活著的時候,施懷看到他就心煩,現在軒轅方死在他面前,施懷又悲從心來,失態地難得放聲大哭,人就是這樣的奇怪。
軒轅方為施懷提出來的那三點建議,後者一樣都沒有丟棄,全盤接受。
首先,他燒掉了那些檢舉的奏疏,以此來穩定人心,讓朝中的文武大臣再沒有後顧之憂,可以團結起來一致對外。而後,他又重新啟用李威,將其官復原職,繼續擔任虎威軍統帥,並加封侯爵位,命令李威率領虎威軍南下,去迎擊南方的炎軍。接下來,他又緊急征調高通,封他為建康水師元帥,鎮守建康。
高通原是徐放的副將,年歲並不大,但頗有才華,深得徐放的賞識和重用,若非東海水師需要有人坐鎮主持大局,徐放肯定會帶他一起去往皓皖郡抵御金軍。
當然,也多虧徐放沒帶上高通,不然後者也得隨他一並死在蒲豐城內。
建康是赤國都城的北面屏障,這里有赤國常駐的十萬水軍,而在高通被召回都城的時候,東海水軍也一並被召了回來。
赤國的東海水軍有十五萬人之多,而且經常參與水戰,不論是戰力還是實戰經驗,都遠勝建康水軍,如果東海水軍抵達建康,那對金軍和新赤聯軍的南下而言,無疑是平添一道難以逾越的屏障,畢竟金國和新赤國都不是以水軍見長的諸侯國。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東海水軍想趕到建康需要一段不短的時間,高通從東海郡回都城,只需騎馬或坐著馬車走陸路就好,但水軍的船只可走不了陸地。它要從東海郡出發,繞過沿海地區,進入建康出海口,再順著建康逆流而上。橫穿兩個郡,才能抵達都城,即便以最快的行駛速度,這麼遠的距離,東海水師至少得走上兩個月的時間。
所以對于赤國這邊而言,他們的建康水師只要能堅守兩個月,就可以等到東海水師這個強援,使其在水戰方面佔據絕對優勢。
同樣的,對于金軍和新赤聯軍來說,他們得爭取在兩個月之內。東海水師趕到之前,擊潰建康水軍,並運送全軍主力過江,以此來保證滅赤之戰的順利進行。
高通返回都城後,接受了施懷的授封。即刻上任,開始在江南布防,並訓練和調派建康水師。
高通才三十多歲,相貌英俊,又長了一副女圭女圭臉,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年輕許多。不過他的作風可不像相貌那麼柔弱,雷厲金行。鐵腕剛硬,他一上任就對建康水師展開大刀闊斧的整頓,並制定出一系列的考核制度,能者上,庸者下,對那些眼中只有錢財、貪贓枉法、玩忽職守的將領。一律嚴懲不貸。
建康水師在赤國就是典型的少爺軍,養大爺的地方,自成立以來,就從沒打過仗,平日里也疏于訓練。軍中的將領大多都不太熟悉水戰,他們當中十之八九是貴族出身的紈褲子弟,到建康水師就是來鍍金的,賺些在軍中的資歷,好供日後做升遷之用。
對于這樣的一支水軍軍團,高通也十分頭痛,動一而牽全部,好在施懷對他的支持力度極大,並得于給予他充分的信任,這才讓高通一系列的措施得以執行下去。
如果說打陸戰,那高通絕對是外行,但打水戰他可個是行家里手,往他祖上推四輩,代代都是水軍將領,高通可算是名副其實的水師世家出身。
高通擔任建康水師統帥的時間不久,便已取得不小的成效,一大批有能力的年輕貴族被他提拔起來,在軍中各處擔任要職。
不過高通也是有他的局限性,不管他如何看重人才,所提拔和重用的將領基本全是貴族出身,對于那些才華橫溢卻是平民出身的軍兵,依舊被他排除在權利核心的範圍之外。
在這一點上,他就遠不如林浩天了。
對于赤國這邊的情況,金軍和新赤聯軍方面也已通過己方探了解得一清二楚。
金國這次對赤戰爭,出動的都是陸軍,現在要打建康了,也終于要用到水軍。
其實,老金國(沒有吞並木國之前的金國)是沒有水軍的,直至金國吞並木北八郡後,把原本屬于木國的水軍接收過來,這才讓金國擁有一支雖不算強大但也並不弱小的水軍。
金國的水軍在木地,沒有水域通到建康,看上去,金國的水軍似乎也不太可能出現在建康。
不過,這個觀點可是大錯特錯了。
早在金軍南下進攻赤國的時候,木地的水軍便開始東調,進入金國境內,而後,在軍政堂的建議下,金國水軍由陸路去往建康。
金國方面先制造出巨大的木板,將船只固定在上面,再由圓木做滾輪,由人力推拉底層的木板,使船只在陸地上移動。金國水軍有十萬之眾,大小船只不下二百艘,全部在陸地上運送,其工程之浩大也就可想而知。
十萬水軍將士不算,單單是又征收的勞役,就超過二十萬人,由金國一路南下,途經半個金國,穿過赤北五郡,再縱行小半個赤國,才能抵達建康,這其中耗資之巨大,讓金國也下了血本。
當這支旱地船隊進入赤國境內的時候倒是輕松了不少,至少不再需要本國的勞役,勞力全部換上赤軍的俘虜,這為金國節省了一筆不小的開支,當然,金人對待這些赤軍俘虜和對待奴隸沒什麼兩樣,在運送船隊的途中,半路累死的赤軍俘虜不計其數。
不管怎麼說,當金軍和新赤聯軍在建康北岸駐扎下來不久,金國的水軍便從金國本土硬是被搬運到建康。
金國水軍統帥是金人,名叫何易,副帥是木人,分別是孫冰和許炎。
在那個陸軍為王的時代,水軍在金國一直不被重視,雖然有十萬人,雖然有一個軍團編制,但卻沒有軍團番號,也沒有被列入金國中央軍軍團之列。別的軍團統帥大多是上將軍,最次也是中將軍,可何易的軍階只比兵團長高一級,而孫冰和許炎這兩位副帥的軍階則比兵團長高半級。
等水軍艦船抵達建康後,林浩天親自接見了何易和孫冰、許炎三人。
何易出身于直屬軍軍團,根本不會打水戰,而孫冰和許炎是正經八百的水軍將領出身,他們這個組合,就是典型的外行領導內行。
之所以會這樣,是由于林浩天前期信任金人,保證金人在軍中佔據主導地位所造成的,加上水軍一直不在林浩天關注的範圍之內,也就一直這麼錯下來了。
等何易、孫冰、許炎向林浩天施過禮後,他詢問何易,有沒有打敗對面赤國水師的計劃。
何易以前在第四軍團擔任兵團長,屬林浩天的直屬部下,自做了水軍統帥後就沒再見過大人,現在難免有些激動。
他連想都沒想,大聲回道︰「回稟大人,我軍上下,皆有戰死沙場之決心,也皆有戰勝敵人之信心,我軍出擊,定能一鼓作氣擊潰赤國水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