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惡戰三天,目光所及之處都是殘肢斷臂,都是血肉模糊、被踩得變了形的尸體,人在這里簡直已不再是人,就如同畜生一般,許多炎兵的神經已到了崩潰的邊緣。
前方的將士們在浴血奮戰,後面則在埋鍋造飯。
炎軍講究陣型,在激戰當中可以做到兵團與兵團之間的替換,讓吃飽肚子的將士們替換下那些又喝又餓的將士,但尤軍這邊沒有陣法可言,沖在前面的將士們根本就下不來,他們若想要月兌離戰斗只有兩個辦法,要麼被敵人殺死,要麼結束這場戰斗。
但是戰斗已打了三天,接下來還不知道會打多久呢,而在前面拼殺的尤軍將士也會喝、也會餓,為了有體力繼續作戰,為了能活命,他們必須得吃東西,喝東西,可是身處于戰斗的最中心,他們又能到哪里去找填飽肚子的東西?
這時候,尤軍將士做出令對面炎軍目瞪口呆、頭皮發麻的舉動,人們將戰場上遍布的尸體肢解成一塊塊,然後拿起來大口的啃食,再看那些尤軍,眼楮是紅的,臉上紅的,連牙齒都變成了血紅色,人們一邊喝著人血,啃食著人肉,一手還拿著武器,囫圇不清地怪叫著繼續撲向炎軍。
在一向以最高文明自居的炎人眼中,對面的尤軍哪里還是人,是野獸、是惡魔,反正就不像是人。
有很多神經已到崩潰邊緣的炎軍看到尤軍人吃人的恐懼場面,甚至有尤人像瘋狗似的撲到炎人身上咬斷其喉嚨,吸食其鮮血,神經徹底崩潰,尖叫著不管不顧的向後方逃去。
如此場面,讓和尤軍處于同一陣營而且還遠離戰場的陶元豐都感到毛骨悚然,不寒而栗,這簡直就是一支魔鬼軍團,如果此時的炎軍換成金軍。恐怕也會像現在的炎軍這樣,被恐怖的尤人成群成片的嚇跑吧……
扶植尤人,當真是養虎為患啊,如果真讓聶舒把他的勢力做大做強。日後,炎國固然會倒霉,但它必會成為金國的心月復大患!
這時候,陶元豐是真真切切地對尤人產生了一股恐懼感,那是發自于內心深處的恐懼,而他現在所產生的恐懼,也直接影響到後來金國對聶舒勢力的態度,當然,這是後話。
看到前軍混亂,大批的軍兵潰逃下來。炎軍那邊的統帥應變極快,立刻派出督戰軍,穩住前軍崩潰的局面。
在督戰軍的強壓之下,炎軍前軍終于漸漸穩定下來,人們硬著頭皮繼續與對面的尤人作戰。
對于炎軍而言。此戰可謂是他們這一生中最難熬的一場惡夢。
戰斗由第三天又繼續到第五天,這整整五晝夜的激戰,把炎尤兩軍的戰力全部打殘,雙方的傷亡已高到難以統計,戰場的中央更是堆尸如山,人們早已不是站在地上戰斗,完全是踩著尸體在拼殺。
打到現在。連尤人那麼頑強的意志力都所剩無幾了,有相當多的將士已累到連武器都拿不起來,只能徒手和對面的敵人扭打,更有甚是,以累到站都站不起來,與敵人相鄰而坐。邊喘著粗氣,邊直勾勾地看著對方。
如果照目前的態勢繼續打下去,雙方的最後只能有同一個結果,玉石俱焚,而且打到這種地步。雙方都不再是贏家,都已輸得一塌糊涂。
最後還是炎軍那邊率先派來使者,向尤軍講和。
聶舒這次倒沒有再堅持,接受炎軍的和談,雙方休戰,各自退兵。
這一場曠日持久的望西平原大戰,終于在炎尤兩軍筋疲力盡的情況下宣告結束。
此戰,炎軍的第七軍團死傷殆盡,第十一和第十七軍團遭受重創,二十萬眾的大軍,最後只剩下六萬多人。
至于尤軍,戰損率與炎軍相差不多,二十多萬人,最後撤走的也僅有八萬來人,可以說經過望西平原這一戰,炎尤雙方的兵力都被打殘了,沒有勝者,但在整體戰略上說,炎軍是勝了,他們頂住了叛軍的攻勢,守住了番條郡,而尤軍則輸得很慘,被人家一巴掌拍回白南郡,而且兵力在短時間內難以恢復,接下來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只能承受被動挨打的局面。
聶舒在番條郡與炎軍一戰的戰報也很快傳到了金國柳河。
看過這份戰報後,林浩天大為震怒,對聶舒用了四個字評價︰蠢材、笨蛋。
尤軍的強項是打遭遇戰、突襲戰,炎軍的強項才是陣地戰、軍團會戰,聶舒以己方之所短去戰炎軍之所長,不是蠢材、笨蛋又是什麼?
令林浩天氣憤的當然不是死傷的那十多萬尤軍將士,尤人不管陣亡多少人他都不會感到心疼,他心疼的是尤軍在此戰中損失的軍備,那些可都是金國支援尤人的,算是金國的投資。
經此一戰,聶舒勢力元氣大傷,如果炎軍能在短時間內集結兵力趁勢來攻,聶舒勢力實難存活,那麼金國援助他們的軍備、錢糧也就徹底血本無歸,打了水漂。
還有很重要的一點,林浩天現在並不希望聶舒勢力被炎軍剿滅,有聶舒勢力存在,可極大限度的牽制炎國,消耗炎國的國力,這對金國而言太有利了。
在接到尤地的戰報後,林浩天立刻召集金國的文武大臣,商議如何能讓聶舒勢力度過這次難關,在尤地繼續生存下去。
金國的大臣們對尤地的局勢也都不報樂觀態度,望西平原一戰,尤軍打得太慘了,兵力減員大半,而炎軍至少還能集結起兩個軍團的兵力,雙方實力相差懸殊,如果炎國朝廷這時候再派出援軍的話,雙方的差距將會拉得更大,這已不是靠金國支援些軍備、錢糧便能彌補的了。
丁奉皺著眉頭,憂心忡忡地說道︰「大人,以目前的局勢來看,不管現在我們援助聶舒多少軍備、多少錢糧,恐怕都已于事無補。」
林浩天問道︰「丁奉,那依你之見呢?」
丁奉正色說道︰「直接出兵增援!」他看了看在場的眾人,繼續說道︰「現在聶舒手下的兵將已不足十萬,而與其近在咫尺的番條郡和涇谷郡的炎軍至少還有兩個軍團。如果這時候炎軍去攻,尤人必敗無疑,若想讓尤人頂住炎軍的進攻,我國只能直接出兵增援。當然,我國的援軍可以先裝扮成尤人的模樣,如此一來,也可避免與炎國的直接交惡。」
林浩天揉著下巴,沉默未語。
楚連瑜搖搖頭,說道︰「我們金人畢竟不是尤人,就算換了行頭,還是能被炎人一眼辨認出來。讓炎人知道我國出兵增援聶舒勢力,那無疑等同于對炎國宣戰,屆時。我國恐怕要與炎國展開全面交戰,這……並非明智之舉啊!」
楚連瑜說的這些也正是林浩天的顧慮,現在金國還沒做好與炎國全面交戰的準備,倉促開戰,很可能會步上一次慘敗的後塵。
上次之敗。導致翰林軍全軍覆沒,前車之鑒還歷歷在目,林浩天不敢再冒這樣的險。
他連連點頭,表示楚連瑜說得沒錯,直接出兵尤地,乃下下之策。
丁奉搖頭說道︰「如果我國無法做到直接出兵援助,以末將看來。聶舒一黨,必亡!」
林浩天抬起手來,輕輕敲打額頭,喃喃說道︰「難道,除了直接出兵援助外,就再無其它的良策了?」
畢武眼珠轉了轉。接話道︰「既然派兵不行,我國倒是可以派將。」
「哦?詳細說來听听。」林浩天聞言,眼楮頓是一亮。
畢武說道︰「聶舒勢力現在所面臨的最大問題還不是缺兵短將,而是少個能統帥三軍、運籌帷幄的統帥,如果我國能派一名統帥到尤地。接管聶舒麾下的兵將,以尤人的戰力,就算面對炎國兩個軍團的強攻,也未必不能取勝。」
林浩天大點其頭,覺得畢武這話算是說到點子上了。
現在,叛軍的統帥是聶舒,可是他會打仗嗎?或許他具備極高的政治天賦,很會籠絡人心,鼓舞士氣,但統兵打仗的本事實在太一般了。通過這次望西平原之戰可以看出聶舒這個人沒有戰略眼光,甚至都不具備一名合格統帥的自知之明,哪怕尤人是支虎狼之師,讓他這樣的人領導,也打不出來漂亮的戰役。
他說道︰「畢武所言有理,只是,我們當派哪位將軍去往尤地,接管尤軍呢?」
見林浩天眼巴巴地看著自己,畢武急忙垂下頭,一句話都沒說。
見狀,林浩天也就明白了,畢武是不願意去往尤地的。
他暗暗搖頭,既然畢武不想去,他也不能勉強,林浩天目光一轉,又看向丁奉、盧凱諸將。
不管他看誰,對方要麼垂首,要麼將目光轉向別處,皆不與他對視。
呵!大家還真有默契啊,竟然都不願意去往尤地。林浩天在心中苦笑。
其實,也不能怪金軍眾帥退避。
首先,這仗本來就不好打,要以少勝多、以弱戰強,哪是那麼容易打的,若不是逼到份上了,沒人願意去打這樣的仗。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叛軍的軍權又哪是那麼好接手的?金國早已經派去了監軍,而且還是陶元豐這樣久經沙場、經驗豐富的老將,可是他的意見有人听嗎?如果尤人肯听的話就不會有望西平原這一仗了,自己前去,若是和陶元豐一樣被尤人涼到一邊,那又有什麼意義?
看眾將都不言語,都在回避自己的目光,林浩天是又氣憤又感嘆,當然,他也能理解眾人的想法,沉思了好一會,他緩緩開口說道︰「也罷,既然諸位都不願意走這一趟,那麼,便由我去吧!」
听聞這話,在場眾人臉色同是一變,幾乎異口同聲地說道︰「大人不可!」
林浩天擺擺手,說道︰「尤人桀驁不馴,你們前去,別說接管不了叛軍的軍權,恐怕連出謀劃策,聶舒也未必會听取采納,但由我親自前往就不一樣了,聶舒還是會有幾分忌憚的。」
「可是大人,此行危險啊!」眾人身子不由自主地前傾,緊張地說道。
「危險倒還不至于。我只是擔心,我也未必能率領尤人打贏炎軍,所以……」林浩天說話間,轉頭笑呵呵地看向王翰。說道︰「王翰將軍就隨我一同前去吧!」
反正翰林軍已在炎地被打光了,現在正重新組建,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王翰留在國內也是個無事可做的光桿司令,閑人一個。
當然,後面的話林浩天沒好意思說出口。
林浩天主動開口相邀,王翰實在不好決絕,憋了半晌,他才勉為其難地說道︰「既然大人有令,末將遵命就是。」
自從有上次的教訓後。王翰是打心眼里不願與林浩天一塊打仗,林浩天打仗善出奇招是不假,但奇招往往都和風險並存,這不符合王翰沉穩的風格,但林浩天又偏偏是主子。若起爭執,王翰還只能服從林浩天,翰林軍的全軍覆沒就是個血淋淋的例子。
听出王翰答應得很勉強,林浩天也知道他還在生自己的氣,滿臉尷尬地干笑道︰「王翰,這次去往尤地,我都听你的。你為主,我為輔……」
他話還沒說完呢,王翰已迫不及待地欠身拱手說道︰「大人英明!」
林浩天眨了眨眼楮,王翰這話怎麼听都不像是在夸自己。
經過望西平原一戰,以聶舒為首的尤人叛亂勢力陷入險境,迫不得已。林浩天也只能親自前往尤西的白南郡,去解叛軍的燃眉之急。
林浩天頗有自知之明,很清楚自己的半斤八兩,他率軍打仗的本事恐怕比聶舒也強不到哪去,所以他很聰明的拉上王翰這位天才統帥。有王翰在,他相信就算尤軍只剩下七、八萬人也足可以抵御住二十萬的炎軍。
擔心被炎軍認出來,林浩天沒有帶太多的護衛,跟隨他一同去往尤地的人還不足五百,其中又以魔系冥武者這些的精銳為主。
為了隱藏身份,他們一行人還特意換上便裝,裝扮成商隊。
出發之前,金國方面有先給聶舒傳去信中並沒有提及林浩天會到尤地,只說派出王翰前去輔助尤軍,讓聶舒安排人手到金炎邊境接應。
長話短說,林浩天將朝廷的事務委托給楚連瑜和彭謙,他帶王翰一行人離開柳河,去往金炎交界。
一路無話,抵達約定的地點後,順利與等在那里的尤人接上頭。
聶舒對于王翰的到來還是很重視的,特意派出麾下大將孟熊率兩千精銳之士接應。
孟熊是叛軍當中的猛將,與雷洪齊名,皆是以力氣大、作戰勇猛著稱。
當孟熊看到王翰的時候,簡直驚為天人,他還從來沒見過長得這麼漂亮的男子,皮膚白皙,柔柔弱弱,簡直比女子還要嬌美。
來的時候他已經得到聶舒的叮囑,孟熊對王翰自然客氣有加,敬如上賓,加上王翰長的又嬌弱,在路上孟熊對他的照顧更是無微不至。
現在,尤地還算是比較太平,至少對叛軍而言是這樣的,駐守于尤地的炎軍早已被叛軍打怕了,大多都龜縮在城鎮里,不敢輕易外出,孟熊護送著林浩天一行人,沿途只要不進城住宿,基本不會踫上炎軍。
從金炎兩國的交界到尤西的白南郡,他們日夜兼程,全速行進,仍走了大半個月的時間。
聶舒目前住在白南郡與番條郡的邊界小城——鞏城,殘存的叛軍基本也都駐扎在鞏城附近。
得知孟熊護送王翰抵達的消息後,聶舒親自迎接出城。
對于王翰的名字,聶舒也是如雷貫耳,知道他是金國頂尖級的統帥之一,而目前他最缺的也正是軍中的統帥,王翰的到來對他而言就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這次能不能翻過身來也全靠王翰了。
望西平原一戰,讓尤軍損失慘重,也讓聶舒收起了狂妄之氣,並認識到了己方的不足之處。
聶舒曾出訪過金國,也有見過王翰,只是沒有過多的接觸而已。
此時見到王翰,他快步迎上前去,到了王翰近前,拱起手來,深施一禮,臉上難掩喜色,動容道︰「王翰將軍,在下已等候大駕多時了。」
林浩天不想在眾多的尤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未和王翰站到一起,而是混于眾多的護衛當中,注意力都放在王翰身上的聶舒自然沒有看到他。
想不到心高氣傲的聶舒會對自己如此客氣,王翰多少有些意外,想必望西平原那一戰也把聶舒的氣焰給打壓了下去。
王翰微微一笑,拱手還禮,說道︰「大將軍客氣了。」
「王翰將軍,城內請!」
「大將軍請!」
聶舒與王翰並肩而行,進入城內。
別看鞏城不大,城內的百姓倒是不少,此時,在街道的兩旁站有許多百姓,人們一個個伸長脖子,翹腳張望,從中也看得出來,聶舒在尤地確實很得民心,百姓們也都十分擁戴他。
走在人群中的林浩天微微眯縫起眼楮,尤地的百姓擁護聶舒,即是好事,也是壞事,對聶舒而言這是好事,但對金國可就未必了。
聶舒把王翰讓進他入住的城主府,里面找已設好宴席,為了表示對王翰的尊敬,聶舒特意把主位讓了出來,請王翰落座。
王翰沒有拒絕,但是也沒有坐到主位上,而是坐到與聶舒相對的下手位。
聶舒見狀頗感莫名其妙,王翰和自己都坐到了下手位,那主位豈不是空著了?
他正要說話,王翰率先開口說道︰「大將軍,貴軍在望西平原的大戰,我現在已多少了解了一些,不知大將軍以為此戰貴軍打得如何啊?」
「平局?」王翰搖頭而笑,說道︰「依我看,算不上平局,應該是貴軍敗了,而且還是慘敗。」他的話一點沒留情面,讓聶舒臉上的尷尬之情更濃。
下面的一員尤將不服氣地說道︰「此戰雖不盡如人意,但也遠算不上慘敗嘛!」
王翰但笑未語,在他的身後傳出話音︰「炎軍兵多將廣,而尤軍則兵寡將疏,一戰打下來,雙方同樣的戰損,以一換一,不是尤軍慘敗,又是什麼?」
听聞如此直白的言詞,在場眾人臉色同是一變,人們下意識地看向王翰的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