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謝文建開了一次臥談會之後,李睿也開始反思自己。其實一直以來他對這些基層干部從骨子里是看不起,甚至包括一直對他很照顧的郭文丁也是一樣,他認為這是一種等價交換,郭文丁從小姑那里獲得政治資源而換來對他的照顧。所以來到南橋上任一個多月至今也沒有主動向常務副縣長蘇志強匯報過工作。
相比之下他對于那些主動向他示好的人都保持著非常良好的關系,趙文龍、朱杰、謝才根包括耿忠臣他自認為這是屬于他的一個小圈子,或者說是他打造班底的一個雛形。說到底這是他清高、驕傲的性格在作祟。而且雖然他對張家毫無好感,甚至可以說有些怨恨,但實際上他之所以看不起這些級別低的基層干部,內心深處其實還會把自己當成張家一員。
听著謝文建和許道平等人的喜怒笑罵,雖說很粗俗,但實際上都是他們這些最底層的基層干部的心聲。他們相互交流對付一把手的手段,狡猾甚至可以說是無賴,但你又不能否認他們這些手段往往很管用。李睿這才意識到他為什麼會在和杜勁松的交鋒中始終處于下風?就是因為他自認為很老道的手段在杜勁松等人的眼里或許還稚女敕的緊!
謝文建所說的瓜藤理論對李睿的觸動很大,相比他們李睿自問擁有太多的優勢,而他卻不懂得如何去運用這些優勢,經營這些優勢,把這種優勢轉化為自己在斗爭中勝勢,而不是用來炫耀和給自己貼標簽。
李睿同時不由感嘆,官場的復雜性遠非商場可比,上輩子在生意場上時不時打著張家的旗號,一般都能很輕易的拿到幾塊地或者中標幾項工程,一些基層官員也都屁顛屁顛的給足面子。但是真正深入到這個群體,他們絕不是上輩子他眼中的那些善男信女,一旦觸及到他們的根本利益,斗爭絲毫不比高層激烈,甚至有的時候還是你死我活。
當培訓班接近尾聲的時候,市縣兩級聯合調查組對長山煤礦發生重大透水事故的調查和結果也出來了。調查組經過調查認定這起事故是一起重大安全責任事故,長山煤礦法定代表人陳太忠對災害防治工作不健全、管理不到位、嚴重違規作業總負責,且事發逃逸,性質極為惡劣,依法追究刑事責任。
副礦長安廣民沒有執行「預測預報、有疑必探、先探後掘、先治後采」的防治水工作原則,沒有及時采取措施治理,急于組織生產,安排人員在受水害威脅區域的下部區域作業,致使發生透水事故後,人員無法撤離。但鑒于其在事故發生後積極展開救援,故免予刑事處罰,吊銷其安全資格證書和礦長資格證書,終身不得擔任煤礦礦長。
青山泉鎮煤管站站長朱文兵行政撤職處分;青山泉鎮分管安全生產副鎮長江連生行政記過處分;南橋縣煤管局安全生產科科長馬學軍行政降級處分;南橋縣煤管局局長杜勁松行政記過處分;南橋縣常務副縣長蘇志強行政警告處分。
自下而上的處分名單里單單沒有分管安全生產的李睿,據謝才根打來電話講,是縣委書記季發靈為他講了話。當時也的確有人提出至少要給李睿一個警告處分,季發靈當時就講了兩點意見,第一李睿上任才剛剛一個月,而長山煤礦的安全隱患存在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把領導責任歸納到李睿同志的身上有失公允;第二正是由于李睿同志舍生忘死的尋找被困礦工,連接起一條為後續救援指明方向的生命繩索,才早就這次救援工作的奇跡,李睿同志居功至偉,足以以功補過。
「據說在常委會上對你的問題爭論還挺激烈的,楊縣長的意思是功是功過是過,不能一概而論,該給的處分還是要給的,這樣才能起到警示作用。最後還是季書記一錘定音,不表揚,不處分。」謝才根在電話中道。不得不承認他的消息十分靈通,常委會結束還不到半天,就連領導在會上說過什麼話都已經知道了。
麻痹的,看來楊立青還是對自己懷恨在心。李睿暗罵一句的同時也在暗暗警醒,別看自己有郭文丁當靠山,楊立青想給自己穿小鞋還是很輕而易舉的。要不是季發靈幫他說話,一個警告處分就逃不了了。而且還可以攤在桌面上,因為你有功,所以人家是記過,你是警告,就連郭文丁也好再說什麼。但是可千萬別小看一個小小的警告處分,那可是留在檔案里伴隨一生的污點,如果以後踫上提拔什麼的,很容易被競爭對手翻出來說事。
「局里最近情況怎麼樣?」李睿有些不放心的問道。
「正在忙著對長山煤礦進行評估呢。」
「怎麼回事?」
「哦,你還不知道吧?陳太忠抓找住了,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這狗日的欠了一的債,去澳門賭博輸了好幾千萬,就連下面礦工的工資都欠了好幾個月。這不事情一出,什麼事都曝光了,現在礦工們都在鬧,所以縣里決定把長山煤礦收歸國有,經過評估後再招標轉讓,現在局里就在忙這事。」謝才根道,
「哦,知道了。」
只要杜勁松他們不折騰,李睿也放心了不少。至于長山煤礦的事並不是他分管的範圍,而且盡快出讓,至少礦工們可以早點拿到工資,在礦井下被困的那幾天李睿也充分感受到那些每天累死累活,把腦袋系在褲腰帶上的礦工們很不容易。
但是當李睿結束培訓回到單位上班後不久,煤管局委托中介公司的評估價出來了,讓李睿大吃一驚,之前謝才根他們這些內行估計這長山煤礦至少也得值兩三千萬元,結果卻只有一千二百萬。接著通過一系列雲里霧中的運作,最後苟富貴居然以一千萬的價格中標。這個價格饒是讓李睿再次驚訝不已,上輩子他也經歷了不少暗箱操作的招投標,象這種越招價格越低的招標還真是頭一次遇上。真特媽夠黑的!招投標委員會除了煤管局以外,還有紀委、審計等相關部門的人員共同組成的。還真讓許道平給說著了,苟富貴在南橋的關系的確非同凡響。
最後的付款方式更是他媽的的稀奇,這一千萬不是一次性收取的,而是五年內逐年付清,我操!這不是空手套白狼嗎?長山煤礦一年正常產煤五十萬噸,按現在的市價來算,除去各項開支,稅收、管理費等,一年的純利潤可以達到三百萬左右。這等于苟富貴一分錢不出,一年不但可以淨落一百多萬,而且五年後煤礦就全歸他自己了。
這生意做得讓許多人看不懂,可縣委、縣府的主要領導都給予了充分肯定,已經成了整合不良資產的成功典範,苟富貴于是電視上有聲,報紙上有影,成了彭城市家喻戶曉的名人企業家,一時間聲譽無倆,如日中天!
「馬勒戈壁的,這叫什麼事啊!兩三千萬的煤礦一千萬就賤賣了,還特娘的典型?杜勁松、何先群、周健他們這些天為這事忙前忙後,不知道撈了多少好處!」
和謝才根一起喝酒的時候,李睿忍不住發牢騷道。培訓回來後,這些天他也挺忙,每天就是跑煤礦,檢查各項安全設施。累死累活的,回來卻看到他們笑呵呵的分錢,心里平衡才怪呢?
「行了,別再發牢騷了!」謝才根笑眯眯地幫他倒了一杯酒,「這種事情也不是我們能左右的,你沒見不但季書記和楊縣長都為他唱贊歌,就連崔市長也充分肯定了。」
說著謝才根又一臉神秘道︰「難道你就沒看出這里面的道道來?我估計呀拍賣長山煤礦,杜勁松他們頂多是喝點湯,真正的大頭都在上面。」謝才根伸出手指往上指了指。
李睿也不是沒有懷疑過,這電視里、報紙上乃至大會上,縣委縣政府不遺余力的吹捧苟富貴,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果然是蛇鼠一窩。
兩三千萬的資產一千萬就賤賣了,而且還搞得理直氣壯,大張旗鼓,扛紅旗樹典型,就連上輩子見慣了無數官商勾結例子的李睿也不由佩服這些人漠視國家法律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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