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晉海以為老太太要與他說什麼,卻等來老太太暮氣沉沉的一句,「若可以就將芳菲與你姨母葬在一塊,你再好好請幾位高僧為兩人誦經祈福,母女倆都是可憐人。」陶芳菲與四老爺暗通曲款,又反咬她一口,老太太當初恨她欲死,只是人死如燈滅,老太太不由想起她的好來,加之始終于她有愧,總想做點什麼,讓自己心安。
端坐在椅子上的林晉海見老太太露在外面的手瘦的只剩下皮骨,面上帶著試探和懇求之色,微抬高聲音道,「我會安排人去辦,您安心養身子吧!」老太太自病以後,身體急速敗落下來,耳朵已經有些背,其他大小毛病不斷,江太醫說也就是這兩年的事情了。
聞言,老太太勾了勾嘴角,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來,安心,她如何安心,自陶芳菲去世之後,她日夜擔心陶劉氏會選擇魚死網破,說出什麼來,幾乎夜不成寐。
如今陶劉氏也去了,但是以陶劉氏的性子會不會留下什麼呢?老太太心難安,她很想看看林晉海到底是什麼表情,希冀看出點什麼,不過面前只有一片混沌的黑色,又慶幸,不用看到林晉海的表情了。
老太太把頭轉到床內,低聲道,「那你去忙吧!」
等林晉海走了,老太太讓人把床頭的白玉觀音遞給她,然後單手抱在懷里,只有抱著菩薩,她才能心安,道,「你們都出去,我不喊人不許進來。」
幾個丫鬟猶豫了下,不敢違逆,只好離開,卻守在簾子外頭,支著耳朵听里面的情況。
老太太過了好一會兒,覺得應該沒人了,如今她眼瞎了,耳也背了,只能靠感覺了。
抱著菩薩喃喃自語,祈求菩薩讓陶劉氏母女早日往生,保佑她多活些日子,要是她死了,九爺、楊婉月、八姑娘怎麼辦?除了她有誰會全心全意為他們著想。長房二房自己都有五六個孩子,能分給九爺等幾分心思。不看著這三個孩子定親,她死不瞑目。
見林晉海回來,重華隨口問道,「老太太找你何事?」
「母親讓我將姨母和陶芳菲安葬在一塊!」林晉海坐下後道。♀
重華心中嗤笑,人死了,放心了,終于想起良心了,不嫌晚了嗎?當著林晉海的面,也不說什麼難听的,
何況老太太也就是這兩年的事情了,讓她安心點多活幾年也好。林延恩是長子長孫,若是老太太故去,要守重孝。等出孝再生嫡子,就有些著急了,只望這段時間,俞鈺晚能傳出好消息。
不是她涼薄,她和老太太實在沒感情,而且府里多少禍事始于老太太,如今老太太病重,衛國公府太平不少,頭一個就是潘穎雅省了多少心。
林晉海舀著茶杯微微出神,陶劉氏生性謹慎,早早安排好了心月復,就防著母女倆出事來不及留下什麼,原是想把東西送到曹御史府上,曹御史不屬于任何一派,但那是出了名的難纏和鐵嘴銅牙。
幸好他早做了準備防著陶劉氏,把人和東西都截住了。老太太參與謀害庶子媳婦四太太的事情鬧出來,一個不慈的名聲跑不了,衛國公也沒臉。
老太太做下的孽,他這個做兒子的只能給她補救,這陣子正在為四老爺運作,想設法將他調出雲南。
這些晦氣的事情,重華也不想細談,她有更緊要的事情和林晉海商量,「我听聞八公主似乎是看上姚以安了。」
八公主看上姚以安這事說大不大,就是公主看中美少年,說小也不小,八公主背後是大皇子,姚以安背後是長安侯府,這就牽扯到朝廷格局,有心人少不得留神關注了。
重華關注更是因為姚以安是她目前為止最滿意的女婿人選。
林晉海也有所聞,淡笑道,「又不是只有我們眼神好使,姚家那小子的確不錯。」林晉海看著重華道,「這事卻又與我們無干,長安侯府也不是吃素的,會連這個都不能妥善處理了。退一步若是人家想攀高枝,難不成我們還能攔了人家的青雲路不成。」
「听你這話,姚家莫不是想押寶!」重華覺得不可思議,長安侯不至于這樣糊涂吧!
林晉海知道重華誤會了,笑著解釋道,「公主多想了,我的意思是這是姚以安惹來的桃花債,憑什麼要我們出手,姚家小子長得招人,只怕以後這種事明里暗里少不了,難不成他自己不處理,都要我們衡兒出手。
再說了,咱們兩家可連口頭之約都沒有,有什麼立場出面,沒得讓姚家以為我們多稀罕他們兒子似的。咱們是女方,可得矜持一些,不能讓人輕瞧了去。」
重華搖頭失笑,又嘆了一口氣,「我方才舀這事試探衡兒,發覺衡兒對姚以安平平,怕是不喜歡他,幸好發現及時我還能再給她重新找一個。」重華開始思索其他世家子弟。
「公主可不是想岔了,衡兒和姚以安才相處多久,哪有這麼容易培養出感情來。」林晉海又道,「多選幾個人倒是不錯,不過這次就沒必要和人家暗示了,總不能一家女許百家,咱們暗地里觀察著就行。若是姚以安那邊出了岔子,或是衡兒真不喜歡,我們也不會手忙腳亂,找不到合心意的。」
重華挑眉,「我怎麼听你這話頭,對姚以安很滿意,。」
「門當戶對,年齡相渀,兩人也玩得到一塊,我瞧著姚以安有幾分本事,也是個有責任心的。京城世家子弟中,可算翹楚。衡兒心眼不多,卻也不是個糊涂的。依著兩人的性子,將來這日子就差不了。」林晉海示意重華稍安躁,「我知道公主總想著衡兒找個心意相通的,只是這樣的人可遇不可求,總不能為了那個影子都沒的人就把手上最好的那個丟了。」
「我總是想讓她過得十全十美。」重華幽幽道。
「延恩和他媳婦難道過得不好。這丫頭心寬,出嫁後,只要夫家不是太過不堪,都能把日子過的和美了。聰明人未必能把日子過好,心寬的人大抵都能把日子過好。日子都是自己過出來,可不是別人給的。」林晉海不是不心疼女兒,只是在他看來,感情完全可以婚後培養起來。男子與女子看問題終究不同。
更重要的是林瑾衡才十一歲,到成親還起碼還有個七八年,變數太多,若林瑾衡真的對姚以安喜歡到非君不嫁的地步,林晉海才要擔心,
情這一字,自古最傷人!他胞妹林雅蘭可不是一生都毀在這個字上,累的楊婉月受苦。
重華重重一嘆,「合著就我著急,你們父女倆倒是悠閑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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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二,龍抬頭,陽氣回升,大地解凍。
常安公主今日在西山的萬梅山莊中辦起了梅花宴,常安公主好梅,萬梅山莊中的景致更是京城一絕,明明花期將盡,山莊中的梅花卻開得正是最艷的時候。
滿園紅梅怒放,夾雜著皚皚白雪。
林間還有零散的紅狐嬉戲打鬧,這是家養的紅狐,並不怕人,見人來了還舀黑溜溜的眼楮好奇的打量眾人,覺得無趣又各自玩耍。
空地上是能工巧匠用雪堆成各種動物花草,還有亭台樓閣等微型建築物。
「那些冰燈,晚上點起來,景致更好!」被派來領路的丫鬟介紹道。
在場的姑娘不少年紀都不大,皆是好奇散開來,有的逗弄毛茸茸的狐狸,有些在雪橋上蹦跳,更多的戴了手套開始打雪仗。
林瑾衡披著狐裘大衣,踩著鹿皮靴子,抱著手爐和蕭紫涵避開戰亂之地,選了條小徑走在梅林中賞梅。
「我們府上的梅花雖也開著,到底沒有常安公主這里的開得好。」蕭紫涵折了一枝梅花笑道。
「要不然怎麼會有人說萬梅山莊歸來不看梅呢。」林瑾衡含笑道。
「常安殿下是個會享受的,」蕭紫涵點了點頭又道,「殿下是京城最會享受的人之一。」
林瑾衡想起剛剛前頭那情形忍不住笑容擴大,常安公主不止邀請了女眷,還邀請了男賓,本來這每年一度的梅花宴以及三年一次的瓊林宴差不多就是另類的相親宴,也無大礙。
但是常安公主去年剛休了第三任駙馬,介于她的駙馬年齡一位比一位小,于是今日受邀而來的青年才俊,有滿臉興奮將自己收拾的風流倜儻,也有如喪考批把自己打扮的盡量不起眼的。
林瑾衡想起方才常安公主一身廣袖雙絲綾鸞衣,搭配妝緞狐 褶子大氅,華貴又艷麗無雙,逶迤而來,眉眼風流,舉手抬足之間盡是風情,卻不會給人輕浮的感覺。一派女王範!她可看到不少青年與少年瞧的面紅耳赤,低了頭又頻頻抬頭偷看。
蕭紫涵輕推她,「你這是干嘛!」
林瑾衡攏了攏袖子,舀帕子墊在竹凳上,坐下後笑道,「我就是覺得剛剛那情景實在有趣,常安殿下實在是個妙人。」做女子做到她那份上也算是一種極致了,世俗規矩在她眼里都是浮雲啊浮雲。
「噗嗤」蕭紫涵也忍不住笑出聲來,輕推林瑾衡,挪揄道,「其實你也有這個資本哦,要不要效法常安殿下。」
林瑾衡模了模下巴,露出心馳神往的神情,「似乎很美好的樣子。」
蕭紫涵笑不自禁,正要說什麼,卻見林瑾衡眼神亮晶晶的看著一丈外的假山。
蕭紫涵納悶望過去,忽然瞪大了眼楮。
假山上有一個碗口大的洞,透過那個洞,蕭紫涵就見八公主和姚以安站在遠處的梅花樹下。
俊男美女,梅花繽紛,若那個少年不是林瑾衡待定的未婚夫的話,蕭紫涵估模著自己會非常有心情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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