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髻松松挽就,鉛華淡淡妝成。
賢妃縴縴素手沿著鏡面緩緩勾勒著鏡中容顏,觸及鬢間一根華發時,露出一抹悵然的笑容來。這世上最大的悲哀就是英雄遲暮,美人白頭。
賢妃細細打量鏡中的容顏,妝容再精致自然,眼角也有了淡淡的紋路,低低喟嘆一聲,她兒子都已經十五了,怎麼能夠不老呢!
她入宮十六年,得寵十六年,屹立不倒十六年,都是多虧了這張臉,有元後的幾分模樣。她又暗暗模仿元後,才將這份寵愛固守了十六年,終于她的時代過去了,皇帝這兩個月只翻了她一次牌子。
賢妃對鏡淡淡一笑,絕色,年輕,單純,美好,這樣的女子哪個男人不愛,尤其是對步入老邁的帝王而言。
不過她失寵的主要原因並不是芙貴人,而是皇帝在懲罰她,懲罰她半年前設計了西山獵場的‘意外’。
大皇子有勇無謀,貴為長子有軍功又如何,她布置了一層又一層的煙霧為了避嫌把自己這一系也設計進去,才將十六皇子按在最後漁翁的位置上。
年僅十歲的十六皇子少而聰慧,皇帝這兩年偏愛幾個幼子,身子骨又健朗的很。
可惜一腔心血付諸東流,皇帝根本沒有明察,她反而把自己給兜了進去,果然是太著急了。
不過沒關系,十六年來她只犯了這一次錯,好歹有十六年的情分在,皇帝也疼了十二皇子這麼多年,最終皇帝不也保下了他們母子二人,並且為了不讓人起疑,隔了半年才懲罰。她失寵,承陽伯遭訓斥,宋家一系官員蒙受損失。
便是這恐怕也不全是懲罰,而是他們這一派勢力超過皇帝的期許了。
去年大皇子母族方家又立戰功,聲名鵲起,于是西山事件出,方家出的丑聞。林家與宋家劃清界限,十二皇子勢力也微弱。反倒是一直以來勢力最小的十二皇子黨,平平安安。
又是三足鼎立的平衡之勢。皇帝到底要將這局面維持多久,難道他就不怕尾大不掉嗎!
賢妃食指輕叩梳妝台陷入沉思中,一宮女進殿內輕聲回稟,「陛下今日又翻了芙貴人的牌子。」
賢妃轉過頭來,漫不經心的笑道,「這樣的美人便是本宮也放不下。」
「芙貴人出自衛國公府,若是誕下皇子……」馬上就能成為和三派皇子黨分庭抗禮的第四股勢力,說不得還可以後來居上。
賢妃輕笑出聲,「若是芙貴人早個十年進宮,本宮恐怕就要寢食難安了,不過如今。」賢妃眼波流轉,笑容嫵媚動人,「廢長立幼,主幼國疑。林家如今是忠臣,可難保將來不被這潑天富貴迷了眼,失了本心。你覺得以咱們陛下的性子,會冒險賭人心嗎」
本朝皇帝沒有一個活到花甲之年,當今注重養生身強體健,許是比祖宗有福,但是想等到芙貴人的兒子長成怕是難了。
若芙貴人的皇子即位,林家就是板上釘釘的攝政大臣,這錦繡江山是姓林還是姓周,恐怕就要兩說了。
皇帝再疼妹妹,還能把江山拱手相讓不成。
不知其他人是否能想通這一點呢,若是想不通,屆時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倒是有戲可看了。
賢妃悠悠的想著,十六皇子的生母麗嬪可從來都是心急的,也不知英明神武的皇後娘娘能不能壓住她這個自以為是後宮第一人的妹妹呢。
###
「六妹有心了。」俞鈺晚看著那巧奪天工的虎頭鞋,含笑道。
林瑾衡點頭,「六姐很掛念家中人,托我帶了不少東西回來。」
俞鈺晚微微一笑,六姑娘怕是想以此告訴眾人她過得很好。寵冠後宮,是多少女子的夢想,但是六姑娘恐怕不在其列。
相較于前世,這樣的境遇算好還是不好?
前世六姑娘並沒有進宮,但是所嫁非人,周騰對六姑娘念念不忘,屢次暗中施以援手。六姑娘的丈夫亦有所覺,誰能想到對方好歹出自書香門第,卻人面獸心到想將妻子獻出來討好周騰為自己掙前程。
昔日良人轉眼成狼人,六姑娘大受打擊之下最終投湖自盡,落得個紅顏薄命的結局。
她使了法子將那人從六姑娘夫家名單上劃下來,換成薛家三郎,薛家三郎人品端方,應能做六姑娘的良人。可是天意弄人薛三郎卻因科舉傷神英年早逝,而六姑娘進了宮。
俞鈺晚甚至都想過是不是因為她妄圖逆天改命,才使得局面成了如今這幅模樣。日後,她又當如何行事?
「三嫂,三嫂!」林瑾衡對著出神的俞鈺晚疑惑出聲,直到第三聲,俞鈺晚才回過神來。
俞鈺晚淡笑道,「這陣子被元兒鬧得慌,精神有些不濟,妹妹莫見怪。」
林瑾衡不在意一笑,又道,「元兒就是個小磨人精。」元兒認人,半夜醒來吃女乃後必須要俞鈺晚抱著才能睡著,誰來都沒用。
俞鈺晚臉上浮起慈愛的笑容,沒有半點怨懟之色,這一切她甘之如飴。
林瑾衡又看了看元兒,才戀戀不舍的離開。
林延恩回來了,她還是不做一家三口的電燈泡比較好。
轉眼就是元兒的滿月宴,衛國公和重華長公主嫡長孫的滿月宴,那場面豈是熱鬧二字可形容,宮中太後、皇帝和皇後的賞賜接二連三送到,更是將場面推到了高/潮。
主人公元兒被包在紅襁褓內出現了一刻鐘不到,就被送回屋了,一月里,天寒地凍,要是把他凍出個好歹來,那可不是得不償失。
來賓識趣的沒說要看孩子耽誤時間,關系親近的早些也都來探望過了。
「小公子天庭飽滿,一看就是個有福的。」投胎成這個身份可不是有福,這人啊就是不能比。
「將來定是和衛世子一般是國之棟梁。」
此起彼伏的夸贊聲沖著元兒來。
林瑾衡听的暗暗發笑,她眼里吃了睡睡了吃的小豬已經被預言將來定要封侯拜相了。
過了片刻,林瑾衡方帶著年齡差不多的姑娘們去花房。
人群中明顯多了一個生面孔,且看各人的態度便可知身份不低。
乍然走在這麼多陌生姑娘中,那粉色孺裙的小姑娘也不露怯,對林瑾衡道,「我沒進京之前就听說重華姑姑府上的景色是廄一絕,今天見了發現果然所言非虛。」
粉衣姑娘——甄可,出自世襲罔替五大侯府之一的寧安候,世代定居于湖北。
寧安候老夫人姚氏是長安侯的胞妹,也就是姚以安的姑祖母。寧安候夫人則是安郡王的妹妹慶豐郡主。
寧安候與林家還有一層關系就是大姑娘婆家兼外祖家的忠義候二房太太金和縣主也出自安王府,安郡王、慶豐郡主一母同胞,和金和縣主同父異母。
貴族來來去去就那麼些人,結親又講究門當戶對,百年下來,世家之間差不多都是親戚了。
甄可這次是隨著母親慶豐郡主上京探親,昨日剛到,今日便趕上了元兒的滿月禮。
林瑾衡笑道,「繆贊了。」聲音客氣而疏離。
周穎和蕭紫涵不禁對視一眼,眼中帶笑,顯然這位新來的小貴女不是很合林瑾衡的胃口。
甄可似乎是沒察覺到林瑾衡的疏離,挽著林瑾衡的胳膊,指著一路的風景說笑,到了花房也不松手。
「甄姑娘,我想離開下。」林瑾衡靠近甄可耳邊低聲道。
甄可笑的憨態可掬,「表妹客氣了,喚我可兒便是。」
林瑾衡抿嘴一笑,不作回應。
甄可笑容一凝,問,「表妹要去哪兒?」一幅要跟去的模樣。
「淨房!」林瑾衡笑眯眯說完,不待甄可反應站起身來。
甄可還放在林瑾衡胳膊上的手一動,馬上收回來,「那表姐去吧!」
林瑾衡笑望甄可一眼才離去。卻見甄可走到了蕭紫涵身邊,林瑾衡腳步一頓,蕭紫涵對她露出一個無礙並且躍躍欲試的笑容來,林瑾衡無奈一笑,才又抬步離開。看來熱情洋溢的甄姑娘已經引起了蕭紫涵的興趣。
周穎饒有興致的望了望蕭紫涵那頭,也抬腳跟上林瑾衡。
出了花房,周穎含笑挪揄林瑾衡,「看來甄姑娘的熱情嚇到了我們瑯華郡主。」
林瑾衡故意踩著雪慢慢走,「那平陽郡主在一旁可看出點什麼蹊蹺來。」恪親王又立了功,爵位已是最高的王爵,于是皇帝御筆一揮,周穎成了平陽郡主。
「她似乎是在評估你,」周穎指指林瑾衡,又指指自己,「我,還有紫涵。」甄可的掩飾並不高明,很容易就能看穿。
林瑾衡偏頭一笑,對周穎眨眨眼道,「听說寧安候有三子一女,都未婚。」長子十八,次子十五,女兒十三,幼子七歲。
隨著年紀漸長,世家貴婦投在她身上的目光更多停駐時間也更長,那種審視的意味她還是有所察覺的。
「不過她那眼神,我怎麼覺得有股子敵意在里頭,」林瑾衡百思不得其解,輕點下巴道,「我替哥哥們看嫂子的時候可不是這種態度,難不成是怕分寵。」說罷笑起來。
周穎虛點她,「你還真是口無遮攔,這種話也說,不怕讓人听了去,以為你想怎麼樣呢!」
「這兒可沒什麼外人,有什麼不能說的,你快說說你覺得是為什麼」林瑾衡催促。
花房內,蕭紫涵面色古怪,甄可尋了機會把她帶到一邊,這話題總算是變了,中心成了,我和以安哥哥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長大。
姚以安,你的桃花又開了。
林瑾衡,你的情敵出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