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老太太的非分之求,楊婉月身子一晃,若不是老太太死死攥著她的手腕,怕是要摔倒,低頭看著老太太青筋畢露的手,楊婉月笑容苦澀,「您的養育之恩,我不會忘,若我有能力將來一定會回報在小舅舅和九哥身上。♀」堅定的搖著頭道,「但是絕不是這種方式!」
忽然眼淚一顆一顆的落下來,「您是國公府老太君,是衛國公的親生母親,您權勢滔天,您是長輩,您也許有法子逼得我不得不嫁,但是我也可以絞了頭發去做姑子甚至可以去死。我絕不會嫁他,外祖母您要逼死我嗎?」
說罷楊婉月跪在地上,老太太逼她,她也可以逼老太太。
老太太的手在抖,怒聲道,「志兒哪里不好,讓你這般嫌棄!寧願出家!」最後去死兩個字到底不敢說出來。
楊婉月抬頭反駁道,「他若是好的,外祖母怎麼會逼我嫁他,不就是因為他娶不到出身高貴的,所以您退而求其次選我嗎!外祖母,十根手指都有長短,但是您怎麼能為了另外一個就剜別人的心呢。」
老太太臉陰沉的幾乎能滴下水來,「混賬東西,我養你這麼大,就是讓你來忤逆我,戳我心窩子的,早知如此,我當初就不該接你進京,你以為在楊家你能被這樣金尊玉貴的養著,能學的一身本事,能有今日的造化?現今你飛上枝頭了就開始嫌棄志兒配不上你了。忘恩負義,果然是楊家的種,你爹靠著林家發跡,卻生生逼死了你娘,你們果然是親父女,都是白眼狼!」說完猛地一甩手。
猝不及防之下,毫無防備的楊婉月被推倒在地,地面鋪了厚實的波斯地毯,可是楊婉月卻覺得身上刀割一般的疼,只能傻傻的仰頭看著老太太。再怎麼樣她都沒想到老太太會說出這種誅心的話來。
「滾出去,滾出去!」老太太怒氣沖沖的拍著床沿,「給我滾出~咳」的一聲,突然,喉中涌出一口甜腥。
丫鬟見狀忙飛奔出去請太醫。
楊婉月驚慌的爬起來,撲到老太太的床前,泣聲道,「外祖母!外祖母!」手足無措的拿帕子擦拭老太太嘴角涌出的血跡。
老太太又狠狠的推開楊婉月,「滾開!」
被推倒在一邊的楊婉月終于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怎麼會這樣的,怎麼會這樣的,她只是不想嫁給一個不合適的人,難道也錯了嗎?
八姑娘現年十五,不必再上閨學,這段日子跟著潘氏學習主持中饋,母女二人互不刁難,倒也相處的不錯。听聞楊婉月過來,心念一動,便來燕禧堂請安。
一進門就見這幅愁雲慘霧的模樣,見到老太太嘴角的殷虹,更是嚇得魂飛魄散,不顧形象的飛奔上前,嗚咽著道,「祖母您怎麼了,您不要嚇我啊!」又責罵周圍的人,「你們都是怎麼伺候的,祖母怎麼會,怎麼會?」話里帶著顯而易見的驚懼。♀老太太死了,她怎麼辦,九爺怎麼辦?
老太太知道八姑娘來了,可算是找到個貼心人了,斷斷續續道,「祖母只剩下你們兄妹兩個了,他們一個一個都是狼心狗肺,我真是瞎了眼,居然當心肝寶貝一樣疼了這麼些年。」
八姑娘若有所思的望一眼楊婉月,再聯系起老太太的話來,又聯想到這幾日老太太的心事,猜付是不是楊婉月不願意,把老太太惹急了。
八姑娘見楊婉月神色中帶了絲絲悔意,于是按了按老太太的手,淚如雨下道,「怎麼會呢,除了我和九哥外,您還有這麼多人孝敬您,大伯父,二伯父,大哥、二哥、大姐、衡妹妹,還有表妹……哪一個不孝順你了!」
怎奈老太太目不能視,于是八姑娘急急補充道,「祖母,表妹都哭成淚人了,她若是哪里做的不好,你教她便是,說這麼重的話,表妹可不是要傷心,表妹她肯定已經知錯了。」
「你答不答應。」老太太靠在八姑娘,冷冷的‘看‘著前方。
在老太太視線左邊的楊婉月怔怔的看著八姑娘,這是八姑娘,這果然是八姑娘,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她怎麼會以為八姑娘改好了呢!楊婉月你瞎了眼,被陰死也是該的。
這樣的視線,讓八姑娘如坐針氈,遂不自然的轉了轉臉避開過去。
可是這樣的行為無異于不打自招,若不是心虛何必如此。
「我不答應!」楊婉月站起身來,挺直了脊背,看著二人的目光帶了冷意和譏笑。
「你!」老太太又要斥罵。
「本宮居然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姑娘家的父母尚在,祖父母也也好好的,居然輪到外祖母做主婚事了,可真是新鮮!」一身絳紫色華服的重華長公主款款而來,淡聲道,「老太太這 癥怕是又發作了!」
此言一出,老太太和八姑娘都是神情一僵。楊婉月神色一松,委頓于地,無聲的垂淚。
江太醫帶著藥箱走上前道,「老太太這病需要靜養,不得操心!」
老太太突然反應過來,「我沒病,我沒病!」
重華只是神色淡淡的坐在那。
江太醫帶著幾位醫女上前,八姑娘被拉到一邊,驚懼的看著江太醫卻不敢出聲。
「你想治死我,你想我死,你敢,我是你婆婆,老大不會放過你的!」老太太掙扎的動作忽然一僵,沙啞著聲音道,「是不是老大的意思!」他來報仇了,逆子。「你們會遭天打雷劈的!」
江太醫拿出藥瓶往老太太鼻下一放,老太太便暈了過去,接著便是診脈等檢查,然後開藥方。《》
期間,八姑娘眼楮一直追逐著江太醫,刻意避開重華長公主。老太太的話,給了她不好的聯想。
看八姑娘神色復雜,江太醫心下一笑,在她眼里似乎重華是個非常心狠手辣的人。杞人憂天,再如何重華也不會下令要老太太的命,好歹是駙馬親娘不是,何況老太太本就沒幾個月壽數了,何必多此一舉。
天地良心,他只是給老太太治病,順便讓老太太安靜,省的鬧騰。
等江太醫做完這一切,重華便起身離開。
回公主府的路上,重華對江太醫道,「老太太如何,你與我直說便是!」
江太醫也不拐彎抹角,「恐怕就是這一個月的事情了。」這一口心頭血咳出來,精氣神都散了。
重華微微一點頭,表示知道了。又摩挲著軟轎的欄桿暗暗出神,林晉海正在領兵,必定是要奪情的。日後立下大功回來,朝堂上要他丁憂的聲音肯定小很多。
而林延恩是長房長孫合該守重孝,若是也想破例,需得謀劃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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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請出燕禧堂的楊婉月和八姑娘呈對峙之勢站在過道上,氣氛緊張,引得僕役不由側目。
八姑娘還沒從方才的擔心中回過神來,這一盞茶的功夫內,重華看都沒看她一樣,彷佛她不存在一般,這樣的無視態度,卻更讓她擔心。
她不知道重華長公主知道多少?又會怎麼對付她?等老太太走了,她又會面臨什麼。
相比之下,不那麼緊要的楊婉月就被她拋之腦後了。
「我有話要問你。」楊婉月打斷陷入沉思中的八姑娘。
八姑娘終于想起還有這麼一回事,目光游移不敢看迎視楊婉月的視線,楊婉月是不是猜到了什麼,八姑娘心里打起鼓來。試探道,「表妹想問我什麼,這麼嚴肅的模樣。」
楊婉月冷淡的看一眼八姑娘,「你知道,還是你想我在這里問你。」
八姑娘好不容易擠出來的鎮定之色有龜裂的跡象,低頭掩飾了一下情緒道,「那去我院子里吧!」
楊婉月一點頭,便往八姑娘寢室而去。
等回到寢室的時候,八姑娘已經有所預感,又見楊婉月屏退左右,僅存的一點僥幸之心都沒了,心亂如麻。
楊婉月看著八姑娘。
八姑娘深吸了一口氣,「你們也下去吧,不許別人進來。」
屋內再無一人,兩人站立著,相顧無言。
楊婉月用一種考究的眼神打量八姑娘,出口的聲音帶著疲憊,「這件事有沒有你的推波助瀾?」
八姑娘終究城府不夠深,臉色馬上劇變,立馬辯駁道,「表妹在說什麼?」
「外祖母比我嫁九哥,有沒有你的功勞!」楊婉月直直看著八姑娘,逼近一步,「有沒有。」
八姑娘不自在的錯開視線,模著右手小指上的翡翠玉戒,道,「表妹你誤會我了,我怎麼會?」
「你撒謊的時候喜歡模這個戒指。」楊婉月嘲諷一笑,然後抬眼看著八姑娘,「八姐還是把這個習慣改了,否則以後怎麼騙人!」
八姑娘猛地松開手,神情有一瞬間的狼狽,卻還是道,「表妹想多了。」開始後悔和楊婉月獨處,這感覺非常不好。想到這里,八姑娘就要往外走。
楊婉月跨步攔在八姑娘面前,冷冰冰地說道,「林瑾妙,為什麼,我哪里對不起你!你模著良心問問,這幾年我是怎麼對你的,你就這樣在背後捅我一刀,你心安理得嗎?」
面對怒氣沖沖的楊婉月,八姑娘不自覺後退了一步,虛虛一笑,「你是不是誤會我了,我自然知道這幾年只有表妹待我好,我一直銘記于心。」
看著嘴硬依舊死不承認的八姑娘,楊婉月譏笑,「林瑾妙,你真可憐,敢做怎麼不敢當。你以為你不承認我就會認為不是你做的,你就是巧舌如簧說出花來,我也認定是你做的,否認有意思嗎,以後我們再不是姐妹,而是,敵人!」
楊婉月拔出頭上的紅玉簪,高高舉起,然後用盡力氣砸在八姑娘腳下,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驚得八姑娘連連往後退,怔然的看著地上的碎片,這是她去歲送給楊婉月的生辰禮。視線往上移,便見神情決絕的楊婉月。
八姑娘五味陳雜,真的回不去了!
「你見不得我好,是不是?」楊婉月把心底的疑問問出口,這樣的八姑娘會是為了九爺嗎?九爺是順帶的才有可能。
八姑娘沉默不語。
「呵」楊婉月嗤笑出聲,女人的嫉妒,果然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
「因為我曾經地位不如你,所以我這一輩子都必須匍匐在你腳下,是不是?」
八姑娘仿佛被蜜蜂蜇了一般猛地抬頭看楊婉月,見她笑的嘲諷,一股怒氣油然而生,「你憑什麼嘲笑我,如果你從雲端跌落過,你就知道這是種什麼樣的滋味。你對我好,難道不是因為這樣你能得到快感嗎,看著曾經需要仰視的人,卑微的討好你,你是不是很得意很有成就感。」八姑娘再也不掩飾,一股腦把埋在心底的話說出來,她的苦誰知道誰明白,「你能做伴讀,你能高嫁,你人人稱贊,林瑾芙能進宮做貴人,憑什麼我就要被隨便嫁了,然後一輩子看你們的臉色,憑什麼。」
楊婉月臉上的譏諷之色更重,八姑娘整顆心都歪了,而她居然現在才發現,還好發現了。
面對這張面目可憎的臉,楊婉月道,「林瑾妙,我們所有人都會比你們幸福,都會過得比你好。」加重聲音道,「我一定會比你好千倍百倍,好到你這輩子都無法企及的地步,然後你這輩子注定都只能仰望我。」說完便轉身離開。
八姑娘俯身狠狠一掃桌上的茶杯和花瓶,猶不解氣,又去砸博古架上的裝飾品,丁零當啷的碎裂聲不絕于耳,自言自語道,「不可能,你們休想,我是嫡出,你們誰比得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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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婉月離開的身影瀟灑,但是內心卻沒有表面上那般平靜,仔細看,腳步還帶了幾分凌亂。
這個世界上,老太太是她最在乎的人,可是老太太卻如此待她。
楊正霖對她有愧,待她好,可是這好中有著小心翼翼。他和繼母、弟弟才是一家人,而她只是外來者。
六老爺和潘穎雅覅其樂融融的一家,八姑娘顯得多余
因為這份同病相憐,她交好親近八姑娘,以真心相待,可是人家棄之如敝帚。
情何以堪!
再也忍不住,楊婉月拐進旁邊的竹林里,跪坐在草地上,枕著胳膊大哭。另一只手憤恨的扯著草,騙子,騙子都是騙子!
楊婉月你活得多麼失敗,天大地大,居然沒有一個全心全意疼你愛你的人,就是受了委屈,也只能一個人哭,你怎麼活的這麼可憐!
竹林外偶爾經過的林瑾衡站在原地尷尬,有些人傷心喜歡獨自療傷,有些人傷心喜歡被安慰。
楊婉月是哪一種?林瑾衡真不知道。
但見楊婉月的丫鬟求助的眼神。
林瑾衡只得硬著頭皮進去,看看情況,若是多余了就馬上撤退。
感覺到周圍的動靜,楊婉月抬頭,淚眼朦朧中見到拿著帕子關切看著她的林瑾衡。
抽了抽鼻子,楊婉月的聲音還帶著哭腔,拿手背一抹眼淚道,「讓妹妹看笑話了。」
林瑾衡見向來注重形象的楊婉月這幅狼狽的模樣,便知她是傷心的狠了,可是她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只能將干淨的帕子遞給楊婉月,斟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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