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七章這晚的大雨
回雪听了王方的話,一下子癱倒在榻上,許久沒有說出一句話,只用手狠狠的捏著小方桌的桌角,那桌腳極硬,壓的她手心通紅,回雪卻沒一點知覺。♀楚兒早上出宮時,臉上那唯一的一絲雀躍跟欣慰還在眼前,可如今,卻听王方說了這樣一個消息。煙紫見回雪失神,忙上前去給她拍著背,又拿了一個涼涼的軟墊子給她墊在身後,一邊撫著她的頭發一邊對王方道︰「王方,皇上明明說讓楚兒出宮回鄉的,有誰敢不按皇上的意思辦事?你這消息是景仁宮听來的,二阿哥因為楚兒之事被關進慎刑司,想來是景仁宮的人恨楚兒,所以才編出來的謊話,你怎麼能學回來給娘娘听呢?」
「奴才奴才只想著讓娘娘知道這事,倒沒細加斟酌,都是奴才的不是。」王方哈著腰,對著回雪陪不是,回雪定了定神,讓王方先去歇著,小廚房給他留著綠豆湯。等王方掀簾子出去,回雪才抹了把臉,心里希望楚兒沒事,但听了王方的話,又一直有種預感,覺得哪里不對,總覺得哪里要出事一樣。
承歡殿里的管嬌又派人給相印殿送了了一盤果子來,因她在宮里一向不合群,能跟她說上話的人也沒有幾個,回雪便是這其中之人,如今她過的好了些,自然也不會忘記回雪,所以堅持隔幾天便送一次果子,回雪此時哪里有心情吃這些,不想掃她的興,便讓宮女把果子留下,又讓小廚房撿好吃的,拿兩樣算是回禮。♀
煙紫看那果子晶瑩剔透,便接過來往在小方桌上,說是等回雪餓的時候才吃。
一天沉悶,傍晚時王福全來傳話,說是皇上要來,讓回雪裝扮好等著接駕,回雪知道這王福全一向跟在皇上身邊,很是懂皇上的心思,于是很想跟他求證一下楚兒之事,王公公三個字剛出口,便停住了,轉念一想,若王方說的是假的,倒是自己無中生有了,若王方說的是真的,那派殺手之事除了皇上能干,還會有第二個人嗎?皇上的決定,他一個當奴才的,又怎麼會亂說呢?不想要腦袋了?于是也不願為難他。
王福全听回雪叫自己,馬上哈著腰站在一邊等著回話,他素來是個懂規矩的奴才,在人前人後都很是有分寸,回雪見他謙卑,便尷尬一笑道︰「本是天熱了,你侍候皇上也辛苦,我看你最近都瘦了些,也要自己保重。」
王福全沒想到一個妃位的娘娘能跟自己說這些話,便停了停。眼圈泛紅的道︰「娘娘有心了,奴才感激不盡。若娘娘有什麼事,盡管吩咐,奴才自當鞍前馬後。再所不辭。」
原來王福全不但懂分寸,還是個伶俐的,他是怕回雪有些話不好說口,所以便給她一個台階下,在這宮里,他生存了幾十年,自以為沒有無緣無故的關心,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惦記,雖世俗,但屢試不爽。♀回雪雖被她說中心事,但不想在奴才面前表現的那麼功利,好像是有事想問他,才故意找了個借口跟他套關系一樣,于是假裝淡淡一笑道︰「本宮能有什麼事,你傳的旨本宮知道了,會好好準備等皇上來。」
王福全點點頭,夸贊了回雪幾句,後又上前幾步道︰「皇上這幾日心情不是很好,前有二阿哥之事,如今趙直又參了納蘭大人一本。說是貪污了一千兩銀什麼的,這一千兩銀本是小數,哪位大人在位沒有個一星半點,本不值得一說,但納蘭大人一向低調,這回倒遭趙直大人咬了一口,礙于公主,皇上一時很是頭痛呢,娘娘要注意。」
回雪謝他告訴了自己這個消息,讓煙紫送他走,便讓王方點了蠟燭在小方桌上,管嬌這次送來的果子是心形的,外面米白,里面通透,很是小女子的心意,回雪拿起一個捏了捏,倒是軟軟的,一股子甜味升騰出來,只是此時,她哪里有心情去欣賞什麼果子呢,蠟燭的搖曳之間,她仿佛看到了皇後不可一世的笑臉,這趙直跟納蘭家一向沒什麼交情,但也沒什麼仇氣,納蘭大人不過一個七品的小宮,有什麼可參之處,況且他的兒媳婦又是公主,旁的大人,誰會沒事扯這個閑事,別說是一千兩,就是一萬兩,誰敢動他?參納蘭大人就是讓公主不高興,公主不高興就是皇上不高興,誰有那麼大的膽,也只有皇後了,趙直跟她馬上就是親家,一定是她在背後指使趙直去咬了納蘭大人一口,原因也很簡單,因為當初公主的額娘,良嬪,曾經陷害過她,只是如今,良嬪已死,她也已復位做了她的皇後,卻還能如此不忘前恥,這是要趕盡殺絕嗎?而趙直,以為有皇後的撐腰,如今便敢在朝中由著皇後指哪咬哪,果然是個忠心耿耿的。♀
入夜,天下起了雨,這個季節的雨不同于春日與秋日的雨,那麼纏綿多情,夏日間的雨,來的快走的也快,先是莫名的打了幾下閃電,閃電之光投射在紙糊的菱形窗格上,照的內室里如白天一樣的光亮,突然昏暗的內室伴著一聲聲雷響一下又一下的閃爍著刺眼的白光,倒讓回雪有些心驚肉跳,從小長在江南,那里雖四季分明,但一向很少有這種粗獷的天氣,偶爾下雨,也是沾衣欲濕的模樣,從沒有如今這樣傾盆而下。自從來了京城,倒習慣了每年的五到八月間這種天氣,只是習慣歸習慣,心里還是有些接受不了。
煙紫撐著油紙傘從廊下進來,在門簾處抖抖裙角的雨水,把傘放在門口的大花瓶旁,見榻子後的窗戶還有一扇開著,忙爬上去關著,見回雪盯著蠟燭發呆,便提醒道︰「主子要不要休息,這下著雨,怕皇上不好來了。」說完,又用衣袖掃了掃淋濕的頭發,嘴里嘟囔著︰「這雨什麼時候下不好,偏這個時候,主子從傍晚就在等皇上」
「別說了。」回雪打斷了她︰「你以為是我一直在等皇上麼?」沒等煙紫說話,門口便傳來一陣重重的腳步,原來是皇上已到了。
廊下候著的小太監嘴上給皇上請著安,因下雨的緣故,那聲音斷斷續續,倒有點听不清了。煙紫听得是皇上來,心里高興,便忙趕過去打著簾子,見皇上頭發有些沾濕了,便又去拿了一塊白毛巾遞給回雪,意思是讓她給皇上擦一擦,回雪接過來,把毛巾放在小方桌上,看皇上坐下,便讓煙紫去上茶,皇上自己拿起毛巾來擦了擦頭上的雨水,王福全略顯尷尬,努著嘴看著回雪,不知她心中所想。
茶上來後,皇上邊喝邊屏退了奴才,回雪跟皇上坐在窗下,對著上下閃動著的燭火,卻沒一人說話,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閃電 嚓 嚓的響著,像是要把天給撕一個大窟窿,又或者上天有什麼傷心的事,發泄了這麼一通還意猶未盡。回雪听著這聲響不由的打了個寒戰,皇上下榻走到她身邊,一手把她摟在懷里,嘴上道︰「朕就知道你害怕,所以今晚來陪你。」
「皇上怎麼知道今晚要下雨?」回雪問他。
「你忘記了,朕身邊有欽天監,那些奴才沒什麼事,天天都在觀察天相。什麼下雨結冰,好壞日子,他們都要看。」皇上一只手撫模著回雪的頭發,另一只手模著她的肚子,手法很輕。像是怕驚著了她肚中的胎兒。
「皇上既然無所不知,那景仁宮宮女楚兒的事」.回雪有意試探,她想知道真相,想知道昨兒皇上話過的話,倒底當不當真。
皇上沒想到她會問這個,面上有些猶豫,過了一會,才慢慢的道︰「早上不就跟著內務府出宮了麼?想來是已經到鄉下的家了,難得你有心,還為一個小宮女掛心,若後宮中的娘娘們都有你這份心,那便是做奴才的福分了。」
「皇上說的可都是真的?」回雪不甘心的問。
「朕什麼時候欺騙過你。」皇上笑了笑,又撫模著回雪的肚子,然後用手在肚子上打著圈道︰「朕又要有一位小阿哥了,朕怎麼會做個撒謊的阿瑪,你說對不對?」說這話時,皇上一臉慈愛,那愛從眼神里流露出來,分外的真切。回雪轉頭看在眼里,心里卻暗暗的想著,你為什麼要騙我。騙楚兒,天下無空穴來風之事,所謂的放出宮回鄉,不過是個做給別人看的,等落了好名聲,又偷偷的把楚兒弄死,為的就是怕她回到鄉下,嘴里會亂說二阿哥的丑事吧,看來皇上心里,還是在意二阿哥的,這便是血脈相連,哪怕二阿哥再放肆,再不守規矩,他也是二阿哥,也是皇上的兒子。自己竟然相信皇上會真的放了楚兒,現在想來,把二阿哥軟禁在慎刑司,也不過是給外人看的,或者說,皇上心里終是對楚兒有愧,二阿哥這一月的牢獄之災,便算是賠罪吧。只是人在做,天在看,今晚打雷下雨,想來老天有眼,也覺得楚兒冤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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