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青嬪吃完中午飯,一直睡到晚飯的點兒才醒,足足五六個時辰,承歡殿里侍候青嬪的奴婢,太監,個個縮頭縮腦的站在廊下靜靜候著,風雪彌散,把半邊身子都打的濕透,听說,有幾個身子骨不硬的,當晚就發起了高燒。折騰的承歡殿半夜沒有安生。
眾妃到承乾宮請安時,青嬪剛喝了湯藥,她原是被下人們傳染上了風寒,昨夜里就不停的打噴嚏,叫太醫開了草藥,濃濃的服了半碗,也沒見好,反倒是連說話的聲音,都像被誰捏住了鼻子,悶聲悶氣的。岑梨瀾跟回雪緊跟著她入了承乾宮,岑梨瀾冷笑一聲道︰「這可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了,如此虐待下人,活該她受罪,不過你這一招兒使的,可真夠狠的,沒听說嗎,她阿瑪都被皇上免了職了,今兒一大早的,听說就進了宮,把貪的銀票給交上來了。」
「多行不義必自斃,這千百年來的老話,能傳到今天,必定有它的道理。只是……」回雪說著,看了岑梨瀾一眼,岑梨瀾撇撇嘴道︰「我知道拉,小心防著狗急跳牆呢,她心情不好,惹著了她,可懸的很。」
「你什麼時候變的這麼伶俐起來?」回雪笑。
「天天生活在這一群如狼似虎的女人當中,不伶俐,早被吃了下飯了。」岑梨瀾說著,扶回雪一塊進了承乾宮,承乾宮里特別燃了剛從內務府里領回來的下等的炭,這些炭在火盆里不停的往外冒著黑煙。整個屋子里跟著了火似的,大冬天的,小宮女也不得不把窗戶打開,拿著一把把蒲扇在那扇著風。
回雪的眼里差點被嗆住淚來,眾妃嬪也是議論紛紛,埋怨有加。《》只是礙于在承乾宮,不得放肆,便不敢說出來,這場面弄的青嬪又尷尬了一回,這炭都是他阿瑪經手的,如今怨聲載道,可不就是給了她難堪嗎?于是只好假裝咳嗽,全當做不懂別人怎麼想的。
「榮妃娘娘,咱們這後宮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往年雖份例不多。至少有個好炭燒,今年,這炭。不是要人命的嗎?」蘇答應拿著手帕子掩住口鼻,埋怨道。
「這話從蘇答應嘴里說出來,倒是新鮮。」榮妃本想喝一口茶,可看著剛端上來的茶水上面黑黑的一層,只得做罷。饒有興趣的望著蘇答應道:「蘇答應入宮多年,並不曾挑剔過什麼,在下人們的眼里,一向是個好侍候的主子,怎麼今兒,倒挑剔起來。內務府供這樣的炭,是沒辦法的事,你沒看見嗎?我承乾宮也在煙燻火燎呢。」。她這承乾宮里,本可以不用燃這種炭,這樣做,不過是做個樣子,讓眾妃知道。她沒有凌駕于眾人之上,而目的。就是不想讓皇上對自己有成見。
「燃這樣的炭,我們也認命了,可是榮妃娘娘,我記得,當初皇上罰葉赫那拉氏皇後關景仁宮,也沒禁她的吃穿用度,怎麼這樣下等的炭,景仁宮卻沒有一盆呢,葉赫那拉氏皇後怎麼說也是大家的姐妹,如今在景仁宮,冬天又冷,燒的炭都沒有,真是可憐,還求……」蘇答應的話沒說完,就被榮妃給打斷了:「蘇答應果然是飛上了高枝了,竟然敢跟葉赫那拉氏皇後稱起姐妹來,我們位份低,面子淺,萬萬不敢跟皇後稱姐妹,她景仁宮的炭,份例,一向有內務府管,你不去內務府吆喝,倒來我承乾宮里問不是,可知你是個糊涂的。」
蘇答應想頂撞,卻又不敢,話在嘴里繞了一圈,又咽了下去,回雪心里清楚,所謂景仁宮的份例有內務府管,不過是一個晃子。如今景仁宮落敗,承乾宮崛起,小太監們做什麼,自然會先問過榮妃,就算是沒問,也怕侍候的景仁宮太周到而得罪了榮妃,景仁宮沒有炭之事,左右都是跟榮妃有關系的,蘇答應想為皇後求情,沒曾想卻遭到了榮妃的訓斥,這誰都能想的到,榮妃一向跟葉赫那拉氏皇後不和睦,蘇答應護著皇後,榮妃心里肯定不會舒服。
「蘇答應有空,不如想一想,三阿哥他那里,燒的是什麼炭,有沒有冷著,這才是一個額娘的本份。不過說起來,三阿哥也不需要你這額娘做什麼無用功了,好像沒有你,三阿哥現在過的高興著呢。」榮妃讓人把火盆子端出去倒了,屋里的空氣新鮮了一些,榮妃大口大口端著氣,又譏諷蘇答應道。
「蘇答應今兒來承乾宮前,一定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吧?做了幾十年的姐妹,我竟然沒發現,蘇答應這麼仗義,敢言,膽大心細呢?」青嬪也把話鋒轉到了蘇答應的身上。
蘇答應被說的沒意思,知道榮妃也不會那麼好心,讓內務府給景仁宮送炭,只得坐著假意喝茶,眾妃嬪一個個盯著她,有些人嘴角甚至有些不屑,她們在嘲笑蘇答應的不識時務,不分輕重,只有蘇答應自己知道,如今自己已跟葉赫那拉氏皇後拴在了一條藤上。她不好過,自己又能好過到哪里去,如今整個宮里,都知道自己是葉赫那拉氏的人了。可笑的是,葉赫那拉氏如今連個人身自由也沒有,只留自己在這孤軍奮戰。如果今天葉赫那拉氏高高在上,這幾個嘲笑自己的人,就沒那麼好過了,想到這,就好像葉赫那拉氏真的在這里一樣,蘇答應心里突然一陣豁然開朗,繼而嘴角也浮現出一絲笑意。
青嬪喝著茶,莫名其妙的看著蘇答應的笑,小聲嘟囔著︰「瘋了,被別人看了笑話,自己倒先笑起來。」
岑梨瀾左思右想,不得其解,就像青嬪說的,蘇答應以前膽子又小,還怕惹是非,這回卻跟打了雞血一樣,竟然敢在榮妃面前提葉赫那拉氏沒炭之事,這日跟回雪坐著下棋,越下越沒心思,便問回雪︰「我怎麼覺得,宮里這些女人,變化快的,就跟頭頂這天似的。」
「恩?」
「你看管嬪,前一陣子還跟咱們要好呢,後來,自顧自的,就獨來獨往了,好像咱們怎麼欺負了她一樣,像葉赫那拉氏皇後,入冷宮以前,听說又賢惠又仁慈,出了冷宮後,就變的心狠了不少,這回被關在景仁宮,若真有一天,重見天日,那肯定沒咱們的好日子過了。而這蘇答應,以前總小聲小氣的,好像宮里就沒她這號人一樣,最近也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屢次為葉赫那拉氏皇後求情,真是天降異常,必出妖孽。」
回雪慢慢的落了個子,見岑梨瀾靠在榻上說話,便讓煙紫把棋盤收了,端著一杯茶品了品說道︰「這里是有緣故的。」
「什麼緣故?」
「听說,西北打仗,輸了幾次了,皇上這兩天又要調派一員大將去。」回雪喝了口茶道。
「誰去打仗,跟咱們這幫女人有又什麼關系?」岑梨瀾疑惑。
「調派一員大將去替代,這本無可厚非,關鍵是,這回皇後的二阿哥,竟然主動請纓,要跟著那大將去西北。」
岑梨瀾听到這消息,大吃一驚,繼而哈哈一笑樂了起來,這二阿哥什麼脾性,她也是知道的,以前在宮里時,就曉得他書不肯念,也不會習武,就愛在那幫姑娘奴婢身上打主意,十足的花心蘿卜負心漢子。這西北打仗本來就輸了,二阿哥去頂個什麼用?
回雪嘆了口氣道︰「自從上回文思王府里出了大福晉死的事,皇上盛怒之下,是很久不曾親近二阿哥,他心里肯定也有反思,這回去西北,就是個機會,就算是敗仗,也不會賴到二阿哥頭上,如果是勝仗,那他就是功臣,哪怕他什麼都不做,只要去,就已經足夠了。」
「二阿哥一向在女人身上動心思,別說打仗,兵書上的大字,他都不一定能認全,跟著去西北打仗的主意,肯定不是他想出來的。」岑梨瀾道。
「那當然,這主意還能誰出,只有皇後。二阿哥是她所有的希望,她這是在孤注一擲。為了將來有個好下場,二阿哥的性命之憂她也顧不上了。當然,她心里也清楚,將士們一定會保二阿哥萬全的。」
岑梨瀾听到這兒,才明白為什麼蘇答應那麼氣粗,當著榮妃的面,一開始竟然也毫無懼色,恐怕是她早就知道了二阿哥要去西北打仗的事,一旦皇上那里有松動,葉赫那拉氏皇後或許就還有轉機。這對她來說,也是一個機會。因為有了退路跟靠山,所以她說話的底氣才足了,這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只是心里又有些忐忑,便問回雪︰「那皇上可答應了?這麼個草包,皇上還真讓他去啊?若是讓敵人把二阿哥捉了去,他肯定一早就投降了,每次見著皇上,他都嚇的跟耗子見了貓似的。」
回雪深思了一回,緩緩的道︰「皇上答應沒答應,我也不清楚,也就這兩天,怕就會有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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