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兵部那邊捎來了信兒,說是二阿哥在西北上吐下泄的,剛去就瘦的不成人形,葉赫那拉氏皇後就開始日夜啼哭,宮里的女人,有了什麼情緒不得發泄,就只有以淚洗面,以前倒也听別宮的女人哭過,只是皇後的哭聲,有種天黑了燈熄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那種無邊無際的絕望之感。特別在是下著飛雪的晚上,更夾著一股子淒厲,讓人听著又是煩惱,又是抑郁。
接連二三天,都是如此,偶爾也能見蘇答應又急著往景仁宮而去,怕這幾天,她沒少勸慰皇後,至少她自己的心里,也渴望著二阿哥有些建樹,這樣,對她在宮里的苦難日子,也有好處,只是二阿哥跟她非親非故,她雖面帶哀戚,心里卻一點不為所動。
這天請安的時候,蘇答應來的晚了一些,因為皇後這兩天不肯用飯,她特意去侍候了一場,只是這不是她第一次晚了,以前也曾受過罰的,所以這回顯的有些慌亂,進內室的時候,踩著了自己的裙角,差點摔在眾人面前,有的妃嬪捂著嘴淺笑起來,青嬪正喝著茶,見蘇答應如此狼狽,也「噗」的噴出一口茶來︰「蘇答應這天天往景仁宮跑,可真是辛苦,弄的到承乾宮時,腳都使不上勁了,還是說來晚了,心里愧疚,要先給我們行個大禮?」
蘇答應抬頭看了青嬪一眼,她說話一向刻薄,自己又果然是來晚了,所以也並不敢頂撞,只孤零零的跪在眾人中間,等著榮妃發話。
「蘇答應,難得你一片心,天天去看望皇後,如今。皇後還好嗎?」榮妃道︰「我怎麼听人說,皇後天天在景仁宮哭的很痛呢?」
「回榮妃娘娘,皇後娘娘是憂心二阿哥罷了,試問宮里,哪個做額娘的,不憂心自己的孩子呢?」蘇答應說這話時,心里又想到了她的三阿哥,可惜,三阿哥如今跟她,竟形同陌路。不免讓人唏噓。
「蘇答應說這話,是憂心你的三阿哥嘍?」青嬪故意說道︰「不是我說,你那三阿哥。尋常額娘也管束不了的,你看前次,他自己瞎瘋野跑的,染了一身的病,到最後把郁妃的四阿哥都傳染了。皇上半夜還要往阿哥所跑,從那後就一連病了那麼多天,還不都是三阿哥害的?難怪不招皇上喜歡。」青嬪臉上滿是鄙夷,她心里清楚,三阿哥資質平庸,額娘位分又低。還不得皇上待見,以後基本沒有做太子的希望,所以奚落起三阿哥母子。青嬪一向都不遺余力。
「三阿哥雖不成器,到底是皇上的阿哥,我也是他的額娘,總好過進宮多年,一無所出。」蘇答應也有些惱了。說話也針鋒相對。
青嬪不能生子這事,就跟一針似的插在心頭。這回又被蘇答應當著眾人的面扯了出來,更像被踩了尾巴,騰的一聲站了起來道︰「娘娘,蘇答應她可又遲到了,這宮里要人人這麼沒規矩,還得了?我記得,以前葉赫那拉氏皇後掌管著後宮,蘇答應請安都是一路小跑,如今到娘娘這,她三天兩頭的晚來,又不是要喂養阿哥,也不是身上有病,她這是故意的。娘娘得管教一下才行,不然,如何給眾位妹妹一個說法呢?」
回雪端著茶碗慢慢的喝著,她已習慣了,這宮里的女人,揪著別人的錯處,便爭個你死我活,且看她們爭去好了,榮妃當然不允許蘇答應這樣下等的妃嬪壞了規矩,上回罰了她跪,這回應該怎麼罰她,倒是還沒想好,正坐著猶豫,听到王福全亮著嗓子在門外喊了一聲︰「皇上駕到。」
眾人的眼光一下子從蘇答應身上,轉移向了門外,更有甚者,趕緊端起茶碗,借著那一點兒亮光,又是扶簪子,又是籠頭發,不是整衣裳,就是拍脂粉,皇上進來後,卻看也沒看,直接到上座坐下,見蘇答應跪在地上,便問榮妃︰「蘇答應這是怎麼了?」
還沒等蘇答應回話,榮妃的眼眸一轉,輕輕一笑,裝做十分大度的樣子道︰「本來也沒什麼,不過是蘇妹妹這幾日常往景仁宮去,皇後寂寞孤獨,她去陪著說話解悶的吧,只是蘇妹妹不擅長替人解悶,關鍵是蘇妹妹不應該把二阿哥在西北的事,添油加醋的告訴皇後,弄的皇後現在景仁宮,整日的以淚洗面,尋死覓活的,奴才們听著也不像回事,這喪氣的聲音,恐怕會擾亂人心哪。」榮妃說完,偷偷看了皇上的臉色,為了西北的戰事,皇上好幾個晚上睡不好覺了,葉赫那拉皇後成日哭泣的事,他也有耳聞,但皇上不喜歡人與人之間嚼些舌頭,皇後如今痛哭流涕的,跟蘇答應不無關系。于是訓斥她道︰「你若閑著,找些別的事做也行,何苦告訴葉赫那拉氏這些?勝敗乃兵家常事,一時長短也不能論英雄,何況前朝的事,哪是你們這些女人能說長道短的?」
「臣妾只是……不能像郁妃那樣,天天去看三阿哥,所以……也不過是陪著皇後說說話,打發時間罷了。」蘇答應依舊是三句話不離本行,處處都想著爭取他的三阿哥,皇上听著,卻不那麼順耳,又訓斥她道︰「郁妃的四阿哥還小,所以她能常常去看一看,你的三阿哥能跑能跳的,天天跟只猴子似的,你還擔心什麼?你說這話,是說朕偏頗麼?所以你才去找不得志的皇後,互倒苦水?」
榮妃見皇上的話語越來越重,心里不禁有些欣喜,青嬪也坐那饒有興趣的看著蘇答應,等著看她如何辯解。
「皇上……臣妾萬萬不敢……只是母子連心,臣妾就這一個三阿哥,成日的不見,三阿哥跟臣妾越來越生疏了,這可如何是好……臣妾雖不是跟皇後互倒苦水,只是阿哥都不在身邊,聊以慰藉罷了。」蘇答應說著,便紅了眼圈。
「照你這樣說,朕成日的不見三阿哥,他不是跟朕更生疏了?」皇上道︰「景仁宮皇後幽閉多日,尚能想到讓二阿哥去西北,你成日坐著跟一幫妃嬪說話,卻目光短淺,只知一時冷暖,不以大局為重,怪不得你到如今,也只是一個答應,進宮這些年,眼光卻未曾往前看一步。」
皇上的聲音十分凌厲,听的蘇答應幾乎跪倒在地,她本以為生了三阿哥便能扭轉乾坤,沒想到在皇上心里,她還是如此的不堪,在眾妃嬪面前,一點情面也沒給自己留。心里又恨又絕望,便咬著牙說道︰「臣妾……知錯。」
「朕瞧著二阿哥在西北也不成事,說是身上弱,朕想著,讓大阿哥去西北一趟,觀一觀戰局,也能學一學,你看,如何?」皇上問榮妃,皇上此次來,本不是針對蘇答應,他是想著,以大阿哥換二阿哥回來,這樣對前線的將士,或是後方的百姓,都有一個交待,而且大阿哥是皇上眼看著長大的,雖沒有二阿哥能折騰,但是個能吃苦的孩子,不會臨陣月兌逃。
「謝皇上。」榮妃听到這消息,高興的心都突突的,前一次她讓大阿哥自薦,沒曾想大阿哥到底沒有成事,還把自己抖摟了出來,如今皇上竟親口提起這事,對榮妃來說,這真是千載難逢的機會,試想從古到今,哪一個做太子的,不需要服眾,而這去西北督戰,便是一個大好的時機,如果做的好,那就是有了戰功,這可是很重的份量。
皇上听榮妃這樣說,心里也甚是滿意,便接著道︰「就是不知道大阿哥……」
「大阿哥是皇上的孩子,當然皇上怎麼想,他就怎麼想,他那,就由臣妾去說吧。」榮妃這樣回答,簡直是天衣無縫,一來巴結了皇上,二來就算大本阿哥不願意,榮妃也會說到他願意為止,免了皇上生氣,又死死抓住了機會,不能不說是一招好棋。
蘇答應跪在地上,也只有羨慕的份,榮妃的心思,她無論如何是學不來的,不然,為什麼榮妃此時坐在上首,而她還跪在下面呢。
「皇上,那蘇答應這兒?」榮妃問皇上。
「蘇答應成天沒事做,很是無聊,就回她自己宮里,抄寫一百遍的心經吧,朕記得,以前太後活著的時候,成日乏的很,便是抄這心經度日。」皇上說起太後,眼神里又透出一股子心酸跟恨意,蘇答應不敢頂嘴,只伏身說道︰「謝皇上……」
這心經抄一百遍,說起來一句話的功夫,很是輕松,可真抄起來,手腕又累,手又酸麻,到最後,指頭都能磨出老繭來,何況蘇答應本來也沒讀過幾天書,看字都費勁,抄寫,那真是一份比挨板子都費事的苦功夫。
送走了皇上,榮妃的臉上多了一份喜悅,眾妃嬪紛紛起身道喜,皇上能讓大阿哥去,也是對大阿哥的一種肯定,榮妃覺得自己更有勝算了,一時也沒多大的心思去跟蘇答應爭這一時之氣,只簡單的對她說︰「你回去抄寫吧,抄好後,就拿到承乾宮里來,以後出宮燒香理佛的,也能散給眾人,算是積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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