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日起,宮里再沒有蘇太醫這個人了,听奴才們說,錢太醫又恢復了以往的炫耀本色,反正有榮妃給他撐腰,如今連走路,都顯的趾高氣昂,逢人便會賣弄,說什麼,蘇太醫總不歸服于我,現在怎麼樣,被攆出宮了吧,這幫太醫院的太醫,大都上了年紀,也沒有人敢跟錢太醫比後台,所以更是噤若寒蟬。就連位分低的妃嬪病了派人去太醫院請太醫,若錢太醫高興,便能好好給她醫治,若錢太醫不高興,不是推說等兩天,便說太醫院哪味藥材沒了,怎麼著也給耽誤幾日,宮的一些人苦不堪言,礙于榮妃的臉面,卻沒有人敢動他一分一毫。
相印殿以前都有請平安脈的習慣,自蘇太醫離開後,這一項便免了,一來太醫進進出出的,讓回雪覺得厭煩,二來不知底細的太醫來往相印殿,總讓人覺得心里不踏實。只是煙紫除了平日里侍候回雪以外,常常的發呆,這一年的雪紛紛揚揚總停不下來,有些時候,煙紫把窗戶用一根木棍支起來,自己一面擦著桌子,椅子,一面就愣神了,她總是在等,就好像,不多時,蘇太醫就會提著他的小藥箱,來給主子診脈了,回過神來,想想蘇太醫出宮去了,心里又無比的惆悵。嘆一口氣,接著做活。
岑梨瀾自從知道蘇太醫被逼離宮後,偷偷的哭了好幾次,心里也暗暗罵了自己好多回,蘇太醫一直緊守本分,偏偏是自己,一時無法克制,寫了封信,約他去暢音閣說話,本以為那清靜。沒想到話剛說了兩句,回雪便去了,後面榮妃也帶著幾個妃嬪到了,這簡直比戲台上唱的還熱鬧,都是自己耽誤了蘇太醫,如今他在宮外,不知是否安好,听說他家祖上有個藥鋪子,不知現在還做不做了。
這一日去承乾宮給榮妃請安,眾人的眼楮都沒離開過岑梨瀾。榮妃雖無十足的證據,也沒有在暢音閣捉住岑梨瀾跟蘇太醫,可還是咽不下這口氣。總不能讓別宮的女人以為是自己的婢女凌雲造謠生事,無風起浪,于是帶上凌雲去了養心殿,把這事給皇上講了一遍,後來蘇太醫惹著了皇上。被逐出宮,或許,跟她的告密月兌不了干系。見岑梨瀾的一雙眼楮跟桃兒似的,心里有了一種報復的快感,接過凌雲遞過來的茶喝了,緩緩的道︰「妹妹們侍候皇上。可得盡心盡力才對,就拿那個蘇太醫來說,以前好像是給郁妃把脈的。可我听說,他做事毛手毛腳的,竟然打壞養心殿的瓷器,不是我說,養心殿的東西。多數是進貢的,隨便一件。也是價值連城,蘇太醫當一輩子太醫,未必能賠的起。皇上仁德,不過是罰他出宮,若是妹妹們哪天不小心,惹了什麼不是,又不能放你們出宮,怕下場就不樂觀了。岑貴人,你記住了嗎?」說著,拿眼掃一掃眾人。
有些膽子小的妃嬪被嚇的不輕,若是妃嬪犯了錯,是不會向蘇太醫一樣,被趕出宮的,因為一旦做了皇上的女人,無論是婢女出身,還是大家小姐出身,只能老死宮里,沒有例外。于是心里暗暗念叨,希望不要惹著皇上才好,一時間又覺得好笑,這些不得志的妃嬪,十天半個月也未必能見皇上一面,就是見了,也不過是請安問好,想在皇上面前犯錯,怕都沒有機會。
岑梨瀾听榮妃這麼喜滋滋的,心里有些不快,沙啞著聲音道︰「榮妃娘娘……」
「恩……恩……」岑梨瀾的話沒說完,便被回雪假意的咳嗽聲給掩蓋住了,回雪怕她亂了心神,又說出什麼不應該說的話來,榮妃可是有仇當場就會報的人,岑梨瀾不過一個貴人,如果跟榮妃硬踫硬,那一定會吃虧的。怎麼說自己也是個皇妃,自己說話,總是比岑梨瀾說話要有分量,于是也喝了一口茶,慢慢咽下去,笑著道:「榮妃娘娘所言甚是,在這宮里,是不能隨便犯錯,有些人的眼楮整天在別人身上盯著,這萬一犯了錯啊,可就萬劫不復了,只是榮妃娘娘的話,妹妹們都听著的,岑貴人除了去我相印殿一向不愛出門,倒是有些腳下閑不住的妃嬪,或是愛惹是非的妃嬪,要牢記榮妃娘娘的訓示才對。」
所有人都听的出來,這閑不住的妃嬪,愛惹是非的妃嬪,就是指的青嬪,于是一個個偷偷的瞄著青嬪看,青嬪正喝著茶,被這樣一盯,放下茶碗道︰「盯著我看什麼,我臉上有字嗎?」仔細回味一下回雪的話,又覺得矛頭似乎就是指的自己,心里不滿,可她是嬪位,又不敢跟回雪頂撞,只能暗暗生氣。
一場貌合神離的請安就這樣結束了,外面的太陽升起來了,一片光芒照在白瑩瑩的雪堆上,各宮的人拿著大掃帚來回掃著,就像去年的這個時候一樣,或者,雪每年都是一樣,只是看雪的人,心情變了,回雪欲叫住岑梨瀾,一塊去賞雪,又怕她沒心情,剛一開口,岑梨瀾果然拒絕了︰「我這幾天都懶怠走動,等好些了,去你宮里找你說話,今兒,怕是得回去了。」
「那你路上慢些,地上滑的很。有空了,來相印殿,咱們一塊剪花樣子。」回雪交待著,岑梨瀾點點頭,帶著苗初離去,平時這個時候,煙紫都應該給岑梨瀾行個禮的,只是今日,煙紫心里還有些氣,始終冷臉對著岑梨瀾,別說是退禮,就是見了岑梨瀾,臉上也像落了雪一樣,一點笑容都沒有,岑梨瀾本不在意這些個禮數,也隱隱約約知道煙紫心中所想,所以並不怪她。
相印殿小廚房里熬了些銀耳蓮子湯,又甜又軟,熱氣騰騰,這個冬日里喝上一碗,又能發汗,嘴里又甜絲絲的,很是舒服,回雪喝過湯,拿手帕子擦擦嘴,示意煙紫去把前幾日未剪完的花樣子拿出來,說是花樣子,跟窗花大同小異,宮里女人寂寞,無聊的時候,就做刺繡打發時間,這花樣子,便是剛做刺繡時,手下沒個準頭,把剪好的花樣子附上,沿著花樣子的邊兒繡下去,便容易多了。剛繡了沒兩針,听門口一陣腳步聲,煙紫過去一瞧,回來說道︰「主子,劉武求見。」
回雪一時沒想起誰是劉武,听著這名字很熟悉,可又一時記不起,王方便掀著簾子提醒,說是神武門口的統領,是受了回雪的恩惠才當上統領的那一位,回雪才恍然大悟,想來那日生四阿哥,這劉武還忙前忙後的,自從生了孩子,自己的記性好像都沒以前好了呢,竟把他給忘記了。也難怪,從上回他來謝恩,到如今,中間隔了好長一陣,再也沒有見過他。
「他是又來謝恩的?還是來請安的?」回雪還記得上回劉武說的那些感激的話,自己也沒幫他什麼大忙,犯不上讓他百般感謝的,于是對煙紫說道︰「如果是來謝恩或請安的,你跟他說,我知道了,讓他回神武門好好當差吧,我如今也沒有心情見外人。」
煙紫點點頭出去,問了問廊下的劉武,劉武的盔甲上還沾著雪花,抱拳說是找郁妃娘娘有事相告。煙紫又稟告了一回,回雪叫劉武進來,見他一身狼狽的,便讓煙紫給他上了一杯茶,劉武有些拘謹,不太敢喝,環顧四周,欲言又止,回雪知意,讓所有人都下去,煙紫也到門外去守著。
見屋里只有自己跟回雪,劉武便行了個禮道︰「主子,奴才有件事,不知應該不應該給主子您講。」
「你有話,就說吧。可是在神武門那當差不順遂,想換一份差事?」回雪問。
劉武搖搖頭道︰「奴才的差事,如今很好,不敢勞煩郁妃娘娘掛心,奴才今兒來,是為了說一說蘇太醫出宮的事。」
回雪一听,心里一緊,又分外疑惑,蘇太醫出宮的事,難道還有什麼故事?于是問他︰「你什麼意思?蘇太醫臨走,有話要讓你傳達?」
劉武搖搖頭,又嘆了口氣︰「沒有。」
回雪實在想不來劉武說的,關于蘇太醫的事,到底是什麼事,于是放下手里的花樣子,催他道︰「你把前前後後,知道的,講給我听。」
「其實,依奴才所見,蘇太醫並不是出宮了。」劉武的一句話讓回雪目瞪口呆︰「蘇太醫也算是出宮了,只是,不是走出去的,而是被推出去的。」
「推出去的?」回雪更疑惑。手里因緊張,又一次抓緊了那花樣子,這個推字,里面的含意太深了,自己思來想去的,倒想不明白,雖自己對蘇太醫不像岑梨瀾對他那般感情,但自己一向敬重蘇太醫的為人,還有他的醫術,醫德,所以對于蘇太醫的消息,也萬般放在心上,因蘇太醫的下落都是錢太醫,榮妃那里間接听來的,不足為信,如今劉武來說的一席話,倒更讓自己不明就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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