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妃……以後跟我平起平坐了,心里很高興吧?這宮里真是大不如以前了,什麼新的舊的都涌現出來,烏鴉也能跟鳳凰住在一個窩里了,怎麼讓人招架?」榮妃冷哼了一聲。♀
「宮外倒是有句話,叫做一代新人換舊人呢,不知榮妃娘娘听說過沒有,其實,在宮里,知足長樂最好了,你看先帝的那些妃嬪,如今做了太妃,種種花,養養鳥不是很好?那些愛犯事的人呢?早已化成了灰了吧?」回雪反擊。
榮妃嘴上佔不到什麼便宜,便起身欲出門,听到岑梨瀾在背後冷哼了一聲,便也冷哼了一聲道︰「今兒能代理六宮,說不定,明兒也能被拉下馬,你們也別太得意了,我這就去養心殿,找皇上去。」
二人出了相印殿,凌雲見相印殿的奴才捂嘴偷笑,指指點點,心里不爽,便湊到榮妃耳朵邊道︰「娘娘,就是不能讓她們好過,娘娘要找皇上好好理論一番。」
可榮妃拐上了回承乾宮的路,臉上如結了一層寒冰,以為是榮妃走岔了道,凌雲便諂媚的提醒著︰「主子,您走錯路了,咱不是去找皇上,讓他收回成命的麼,且不能便宜了郁妃。」
「你膽子大,你去。」榮妃停下腳步,伸出手來在凌雲腦袋上點了一下,這一下很是用力,凌雲疼的直咧嘴,可又不敢說話,只能垂手站著。
「我剛才說去找皇上,不過是權宜之計,見她們那麼得意,為自己掙回一點面子罷了,你當我真是養心殿呢?去養心殿怎麼說?說什麼?嫌自己命太長了嗎?我在皇上心里,一直是嫻淑的很,如果這回去養心殿鬧。皇上怎麼看我?你天天跟著我,鞍前馬後的,我本以為你會學聰明些,怎麼越看你越像那沒出息的青嬪,是用腳底板想事情的嗎?」榮妃說著,拂袖而去,凌雲遠遠的跟在後面,離榮妃有四五步之遙,她一直覺得自己與眾不同,榮妃跟她說話。一般也很客氣,今兒卻跟連珠炮似的,竟然還說她像一點就著的青嬪。心里很憋屈,又不敢跟太近,惹榮妃心煩,只能亦步亦趨的,盯著榮妃的背影看。榮妃暗紅色的大氅質地精良,甚至有些耀眼,凌雲正看的出神,冷不丁的見榮妃又回了頭,嚇的她直縮脖子。
「你還不走快些,不覺得冷嗎?」榮妃說話的聲音雖不溫柔。但凌雲听的出來,這話里是有關心的意思的,于是心里又一陣歡喜。速速跑到榮妃身邊道︰「娘娘,不是奴婢多嘴,就算郁妃能跟您一起打理六宮,她也不過是剛進宮一年多的新雛,不管是論資歷。還是論手段,還是家世。還是……」凌雲話還沒說完,見榮妃瞪著自己,便撇撇嘴,把奉承的話狠狠的咽進了肚子里,平時這個時候,奉承榮妃,不定還能得二兩銀子的打賞,今天這一招卻好像不靈了,榮妃怎麼越听越生氣呢。
這一日,听王方報說,景仁宮皇後,如今枯瘦如材,精氣神也大不如先前了,總覺得恍恍惚惚的,雖皇上不準她出宮門,她病了也有太醫去瞧看,可是宮里一向人走茶涼,太醫們見她狼狽不堪,也不好好的給她瞧治了。蘇答應見皇後今非往日,或許也遺憾自己賭錯了人,以前三天兩頭的便往景仁宮跑,如今,卻冷淡多了。景仁宮的奴才去請蘇答應陪著皇後說說話,或是叫一個好些的太醫去給皇後瞧病,蘇答應嘴上應承了下來,卻轉身就忘,去見皇後時,也站的遠遠的,像是怕被傳染上一樣,可皇後得的也不是傳染病,她又忌諱什麼呢。以前倒常听皇後一個人大晚上的哭泣,不知怎麼的,也好久沒听到她的哭聲了。
「皇上怎麼說?」回雪抬頭問王方。
「哎,別說沒人願意踫這個釘子,告訴皇上,就是有,皇上也不會去看她的,當初皇上都說過的,有生之年不想再見葉赫那拉氏,上回皇上病重,葉赫那拉氏要去探望,皇上都不準呢。」王方嘆了口氣,這葉赫那拉皇後,原來是他的主子,可那是很遙遠以前的事了,遠的讓他有點記不得,又好像不願意記起。因為後來的皇後,跟他剛侍候的那個,差別太大,讓人不敢相信。
回雪抬頭看看這陰暗的天,雖沒下雪,但天空是灰蒙蒙的,她轉身坐到銅鏡前,取下華麗的珠飾,去掉赤金護甲,換了件暗青色的披風,煙紫趕緊上前去攔住了道︰「主子,你萬不可去看皇後。」
「為什麼?」回雪的手依舊在發間忙碌著,在銅鏡里看著煙紫的表情,又急又擔心。
「皇後,皇後她跟咱們又不和睦,你忘記了?當初皇後是為什麼被皇上幽閉?她做的那些殘暴事,好像就在昨天呢,且那一次,主子好心把王方送她那侍候,她是怎麼對待的?不是奴婢膽大包天,這皇後……不值得娘娘去看,一來皇上可能會不高興。二來看她這樣的人,對娘娘有害而無益處。」
回雪緩緩的放下手里的木梳子,低頭想了想煙紫剛才說的話,她決定去景仁宮看皇後,還真沒有想過有沒有益處,也沒有想過皇上會怎麼看待,她唯一想的,就是去看看皇後如今到底是個什麼樣子,就算她不是皇後,或許自己也會去看吧,一個女人,那些青春跟容顏被幽閉在不見天日的宮殿里,要靠什麼度日呢,可這,卻是一些女人的命運,她們逃不掉,必會終老于死,與其說自己憐憫,唏噓皇後,不如說是回雪對宮里不得寵女人的憐憫。
回雪決定的事,煙紫當然阻止不了,不得已,煙紫只得捧出手爐,給里面加好炭火,另備了一把油紙傘拿著,怕萬一路上下雪了,就不好了。走到院子里,回雪像想起了什麼似的,轉過頭來問王方︰「你要跟我一起去景仁宮麼?」
王方不知是答去,還是答不去,瞬間低下頭去,一言不發,回雪道︰「你也跟著去吧,畢竟你也曾經服侍過她一場。」王方應了一聲,一路小跑的,跟著去了。
去景仁宮的路,回雪雖很久沒走,但也算熟悉,只是離景仁宮越近,地上的冰層越厚,這個地方以前每日有人請安問好,比後宮中別的地方都華麗氣派,如今皇上都跟皇後老死不相往來,又有誰給皇後示好呢,奴才們見皇後敗落,自然不會安心侍候,就連下的雪,也沒人清掃,得了個空當,幾個人便圍坐在一起,不是說笑便是猜枚,沒銀子的時候,還能偷偷的運一件景仁宮的瓷器出宮倒賣,這景仁宮的奴才,倒是比主子過的還風生水起。
景仁宮朱紅的大門已經斑駁,上面的銅鎖,回雪剛進宮時,曾偷偷的打量過,被擦的一塵不染,猛一看,像是赤金做的一樣,如今不知是天氣潮濕,還是沒人做清潔,上面蒙上一層厚厚的灰,王方上前一拍銅環,手上便帶下了一層的灰土,煙紫趕緊掏出手帕來給回雪面前掃了掃,院子里早已沒種什麼花啊草的,種了倒得費功夫收拾,以前那些高高低低的樹木被砍了個精光,不是當了柴燒,就是堆在牆頭,挨著牆的位置倒有一棵樹,只是不知是桂花樹,還是合歡樹,葉子掉光,只有禿黑的枝椏,幾個太監正在廊下講宮外的見聞,一個個唾沫橫飛,連听的人,都臉上帶笑,已是快到中午飯的時間了,皇後幽閉前,雖不鋪張,但每頓飯必有八大熱菜,八大冷拼,還有四五個小碟,加時令的蔬菜,肉類,滿滿的一桌子,這在以前,讓多少剛進宮的秀女,不得皇上喜歡的下等妃嬪羨慕的流口水,這會兒景仁宮小廚房里做好了飯,由婢女端著木托盤送到內室,那婢女沒看見回雪進了院子,剛出小廚房的門口,便把手伸進肉碗里翻撿了一回,最後撿了塊她滿意的肉,塞到嘴里嚼嚼,從廊下經過,那些太監們也一個個伸出手來,嬉皮笑臉的在碗里模索,一個個撿了肉放進嘴里大嚼,婢女把菜端進了屋,剛擺在桌子上,回雪便跟著進了屋,王方知趣,便在簾子外守著。
那碗里本是白菜炖肉片,被下人們一挑撿,只有幾片子肥肉,瘦肉早已吃光了,還有幾段白菜桿子在碗里飄著,另外桌上還放著一個青菜,一個煎焦的雞蛋,皇後手中端著一碗米飯,頭發凌亂,發絲更加雪白,一筷子接著一筷子的往嘴里扒著飯,目光卻很呆滯,見回雪來了,眼里突然蒙上了一層霧,小心的放下碗,問回雪要不要一塊吃飯。
煙紫趕緊拉了下回雪的衣裳,她可是怕這飯里有毒,就是沒毒,這碗里的菜多少人模過了,還怎麼吃,回雪當然不會吃,見皇後眼角的皺紋又深了,說句話都有氣無力的,便說︰「皇後娘娘,如今可好?」
(